惊鸿一愣,随即带上讨好的笑意,抱着沈墨的胳膊道: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是因为织月她还怀着孩子,又是一直效忠于你的人,就那么死了
那是她的命。沈墨沉着脸道:她自愿当饵,实现她自己最后的价值,若不是你挡着,她可能会完成自己的心愿。
织月的心愿?惊鸿看着沈墨:什么心愿?
她要我抓到霍乱之后,与她同葬。沈墨眼神淡淡的,看着被子上的花纹道:生不同寝,死倒是能同穴。但是现在
话没说完,沈墨就略带责备地看了惊鸿一眼。
没有她,织月就能圆满了么?惊鸿不赞同地皱眉,摇头道:你错了,织月的心愿绝对不是要抓住霍乱的。
沈墨挑眉:何出此言?
她是当真爱着霍乱,不然最后那一刻,也不会挡着你的箭。惊鸿一脸严肃地道:她心里定然是矛盾要霍乱生还是死,但是最后是想让他活着离开的。她抱着必死的心,却陪霍乱走了最后这一段路。
她是爱着他的,只是情非得已,难成正果。
若霍乱当真来救她,而后因她而死,织月死后也不会安心吧?但是现在,惊鸿觉得,织月在天之灵,应该是安心的。
沈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别人家的事情,你怎么就那么上心?
惊鸿干笑两声,喃喃道:就是很同情罢了。
沈墨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和缓下来,道:我现在不生你的气了,你只要好好养着身子便行。
好好的,来个月信而已,为什么要养身子?惊鸿觉得不明白,但是沈大爷好不容易高抬贵手说不生她的气了,她也就捡着便宜就跑,不多问了。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梦见织月,大概还是会长长叹息吧。
晚上睡着的时候,惊鸿没有梦见织月,倒是梦见了一个小婴儿被放在溪水上的盆子里。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不要孩子了?惊鸿嘀咕着,伸手就要去捞那盆子。
但是她刚伸手过去,乘着婴儿的盆子就顺着溪水飘走了。惊鸿大惊,连忙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这么飘走,是活不了的吧?惊鸿很着急,忍不住就大声喊:快来救救孩子。
点燃一边的烛台,沈墨拿着帕子擦了惊鸿脸上的汗水,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救救孩子。
怀里的人还在喃喃低语,沈墨听得更是难受,柔声哄着:他不会有事,以后还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虽然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说,惊鸿这样的情况,以后能再有孩子的可能太小,几乎就不用考虑了。但是沈墨从来不相信什么事情是一定办不到的,他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几日府里气氛都很沉重,但是沈墨一直将惊鸿留在房里,不让她下床,也不让她见风,连剪画和绣娘都进去得少了,饭菜都是沈墨亲自端进去的。
惊鸿偶尔也觉得奇怪,但是沈墨对她分外温柔,一双眼时不时就盯着她看,带着蛊惑人心的色彩,叫她想多想什么也不行。
我想出去走走了。惊鸿可怜巴巴地拉着沈墨的袖子:都八天没有出门了。
沈墨将刚刚收到的信函放在一边,轻笑道:夫人想出去干什么?
看看花。惊鸿讨好地笑道:听说京城里有紫色的菊花开了,就那么一盆。
我知道了。沈墨点头,然后依旧没有放她出去。
惊鸿气鼓鼓地看着床帐,默默磨牙。
下午的时候,外头有些动静,惊鸿伸头看了看,就见沈墨打发了一群人,抱着一盆花进来了。
紫色的菊花极为罕见,京城里一共也就养出了五盆,全送进了宫里。除了一盆是皇上赐给梁太傅,梁太傅摆在自家院子里之外,其余几盆都在皇后宫里。
乍一见这花,惊鸿吓了一跳:你当真去拿来了?
你不是要看么?沈墨挑眉道:皇后赐的。
惊鸿:
她其实是想出去走走,不是想看这花而已啊。欲哭无泪,惊鸿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看着沈墨问: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休养不能出门?
沈墨一愣,随即笑道:夫人真聪明,大夫说了,你的肚子里长了个瘤,刚好拿掉,要休养上一个月。
瘤?惊鸿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拉着沈墨的衣袖问:有什么大问题么?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生孩子?
沈墨一顿,继而拉过她的手吻在手心:不要紧张,没有什么大问题,孩子总是会有的。
真的吗?惊鸿古怪地看他一眼,随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怪不得那么疼呢,等我休息好了,再让大夫来看看吧。
好。沈墨点头。
他一直没有出去,连太子邀约也没有去,就在家里陪了惊鸿整整一个月。惊鸿觉得很开心,沈墨也护得她太好,所以她完全没有被流产这件事影响。
一个月之后,京城就开始下雪了。惊鸿看着外面的雪景喜极而泣:我可以出去看雪了吧?
沈墨看着她被自己养得圆润不少的身子,终于是松了口:去吧。
☆、第九十四章
京城的冬天很美,早晨起来的雾气氤氲在整个院落里,看起来朦胧如仙境。
惊鸿裹着厚厚的披风,领子上有一圈儿白色的狐毛,呵着寒气推开门往外走。
虽然是好了,也不能着凉。沈墨在她身后,将暖暖的手炉塞进她怀里,低声道:若是再伤寒了,吃药的还得是你。
惊鸿笑吟吟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很开心地朝沈墨行了个礼:遵命!
然后就跟小疯子似的往院子里冲。
被关在屋子里太久了,她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四处走走,哪怕只是从他们的院子走到花锦的院子里去也好。
沈墨要出门,宫里头已经催得很急了,他似乎必须去一趟,今天也就允了她去花锦那里玩。
脚都快要不会走路了,惊鸿扶着剪画的手,跳过地上的冰霜,十分愉悦地道:还是外面好。
她的脸上一点悲伤也没有,就像一个好好的琉璃娃娃,被沈墨捧在手里,半点也没有伤到。剪画心里又酸又涩,一想到小姐等会知道自己流产的真相后的反应,她就忍不住想哭。
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天天忙进忙出的。惊鸿转头对剪画道:你年纪也不小啦,等你家小姐我给你寻着个好人家,便嫁出去吧。
剪画脸上一红,连忙摇头:奴婢还不急的,还可以再伺候小姐几年。
傻丫头,都这年纪了还不急?惊鸿叹息道:总是要给你个好归宿我才安心。
剪画总觉得最近小姐哪里不一样了,仔细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好像比以前都多,嘴角边的弧度看着很是温柔,整个人也温顺了不少。
大概是和将军一起待久了,更加柔情似水了?剪画觉得应该是的,这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对,将军又温柔如斯。每每开门的时候看见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看书的模样,总觉得美丽如画。
小姐真幸福。剪画心想,看过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样的姻缘能让她觉得感动?
奴婢全听小姐的。剪画小声说了一句。
惊鸿笑了笑,一边往花锦院子里走一边琢磨。
花锦在屋子里等着她,肚子圆滚滚的,脸好像也胖了一些。看见惊鸿正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住了。
你别动你别动。惊鸿紧张地看着她的肚子道:这么大了,应该很重,你坐着就好了。
花锦一愣,继而笑道:也不是很重,站还是站得起来的。
惊鸿眼里充满了羡慕,小声道:那也要小心啊,再过几个月就能看见小侄儿了吧。
花锦轻咳了一声,她今天肩负了重任,自然不想把话题往自己的孩子身上引。
二叔是一直担心惊鸿知道自己流产,情绪抑郁,会不好养身子,从而落下病根。现在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人出了屋子,消息总是要瞒不住的。所以二叔让她用惊鸿可以接受的方式,将这个事实告诉她。
可是,什么样的方式才是可以接受的啊?花锦很苦恼,抱着肚子想了一整夜,现在看着惊鸿,还是觉得不好开口。
惊鸿,你想要孩子吗?想来想去,花锦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自然是想的。惊鸿笑道:孩子多好啊,有孩子,家里会热闹些,夫君也能更开心。
嗯可是那也急不得。花锦眼神飘忽地道:二叔也没有天天盼着,老太君暂时也有我肚子里这个撑着,所以你不用太操之过急。
惊鸿眨眨眼,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点头。
花锦深吸一口气,看着惊鸿的眼睛,认真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会有些残忍,也许你会很难受,但是答应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伤心一会儿就往前看好吗?
惊鸿再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花锦张了张嘴,几次想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她不想看见惊鸿脸上痛苦的表情,一想到她会那么难受,她就宁愿多瞒上一会儿。
你是要和我说,我的孩子已经流掉一个了是吗?惊鸿突然开口,轻声说了出来。
花锦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咳嗽起来,扶着桌沿咳得惊天动地。惊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帮她顺气:你别激动啊。
怎么能不激动?花锦睁大眼睛看着惊鸿,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怎么,怎么就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实在让她太过意外。
这种事情,你们瞒得过我一天两天,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要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也太笨了?惊鸿笑了笑,见花锦不咳嗽了,才坐回凳子上去,抱着手炉搓啊搓地道:只是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当不知道吧。
花锦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呆呆地看着惊鸿道:你
怎么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我很想要孩子,之前也一直在努力,问过大夫很多事情,包括小产的症状我都问了。惊鸿笑着道:可惜那孩子来得太不知不觉,我又没有任何反应,所以被我白白放走了。
我很难过,连续几天都睡不着,只是靠着他假寐。但是他一直陪着我,耐心地熬汤给我,太子来信邀约他也不去,外头什么事都不管,就这么陪着我。
惊鸿抬头,眼睛有些发红,嘴角依旧是上扬:他都这样待我了,我再难过,不是让他也跟着难受么?
沈墨到底是如何待她的,她心里都知道。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对她这样好的人,她也应该回报这份好。
他怕她伤心,她何尝不怕他难受。要她不知道自己流产,那便不知道吧,她就真当失去的,只是肚子里的一个瘤。
花锦鼻子有点酸,虽然惊鸿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但是听她这么说,花锦险些就直接哭出来了。
这两个傻子,一个费尽心思要她不知,一个明明知道却当真让自己不知,怎么都这样傻呢?
我这样的身子,又流掉一个孩子,以后再想怀上,怕是很难吧?惊鸿笑容微微苍白了些,手放在肚子上道:我是真的很努力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了,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会的。花锦连忙摇头:上天会垂怜你,你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二叔也说了,他会找名医替你调养身子,以后定然还能有孩子的。
惊鸿抬头,又笑了:我已经想开了,当真不能有,以后只要是他的孩子,我都当自己的来养。
嘴上说得轻巧,手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花锦叹了口气,她劝不了惊鸿什么,毕竟子嗣为大,二叔又位高权重。只娶一人也就罢了,若是还没有子嗣,也当真不像话。也许短时间内二叔还能顶得住压力。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别无选择的。
站起来很笨拙地抱了抱惊鸿,花锦小声地道:我要是生两个孩子,也给一个让你养。
好啊。惊鸿笑着点头。
沈墨从宫里出来,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间。惊鸿在院子里等他,想到她的心情,沈墨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便往屋子里走。
外面那么冷,怎么不进来等?
惊鸿咧了咧嘴,想说什么,鼻子却莫名地有些酸,只能反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都知道了?沈墨轻声道:要是还难受,你便打我好了。
打你干什么?惊鸿闷闷地道:都过去了。
沈墨挑眉,低头将惊鸿掰过来看了看她的脸。
惊鸿露给他一个傻兮兮的笑,笑出十二颗亮闪闪的牙。
沈墨低笑一声,垂着眸子道:过去了就好,等你身子再好些,就再给我生一个便是了。
好啊。惊鸿在桌子边坐下,让剪画和绣娘端了饭菜进来:我可以慢慢等。
嗯。沈墨看着这熟悉的菜色,眼底有一丝喜悦,拿起筷子便开始用膳。
这一页好像就这么顺利地被翻了过去,惊鸿和沈墨都不再提起这第一个孩子的事情。
子玦去跟夫子游学了一月,终于也回到了沈府。惊鸿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