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的妻子。”
倾泠闻言,不由惊诧不已:父王与母亲十多年来势如*,彼此相憎不见,却想不到当年母亲竟有过这样的心境。那母亲当年必是十分喜欢父王的?
看着女儿眼中的惊讶与疑问,安豫王妃只是轻轻摇首,未再言语,目光移向远处,虽面色平静,眉梢眼角处却流溢出浓浓的苦涩与悲凄。一旁窥得的倾泠立时心头一酸,许许多多的疑问顿时喷涌而上,恨不得当场就问,只是……
仿佛感觉到了女儿的目光,安豫王妃搁在桌上的手抬起,紧握成拳,抵在眉心,闭目,似在压抑满怀的心绪。半晌后,她才哑声道:“泠儿,娘知道这些年来你有满肚子话想要问娘,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很多委屈,娘也是知道终是……终是害了你,可……可……”声音哽咽,竟是难以成语。
“娘,你怎么啦?”倾泠见母亲如此,不由得有些慌神。这么多年,除当年第一次被鞭打至重伤时见过母亲伤心落泪外,再没见她如此难过过。可对着如此伤感的母亲,她却不知如何去安抚,犹疑了半晌,依然照着小时的样子,伸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娘,女儿并没觉得委屈,娘又怎会害女儿呢。其实,女儿常想,比起书上说起的那些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人来说,女儿锦衣玉食、有父有母该是很幸运了。”
“书上说的……书上说的……”安豫王妃喃喃,抬首看着女儿那一脸的无措,忽然一声心碎似的呜咽,泪终忍不住落下,“泠儿,是娘对不起你,害你十八年来困于一隅,从不曾步出府门,从不曾见过外界,从不曾与外间接触,所以一切都只能从书上看,从书上知……”可人生百态世间万象又怎只能从书上知!娘终是对不起你!
倾泠一见母亲落泪,不由得慌了,却只是反复地道:“娘,你别难过。娘,你别哭。”
看着母亲脸上的泪水,便伸手去擦,不想为弹琴而留着的长指甲却在母亲脸上划了一道红痕。看着那道指痕,倾泠傻了眼,再也不敢伸手了,只嚅嚅地道:“娘,女儿长这么大,并没有觉得不好,所以,你真的不要难过。”
安豫王妃却抬手抚眼,似不敢面对女儿。
是的,她的女儿非常聪明,无论教她什么都是一教即会。小小年纪便可诵百家诗文,她还擅棋艺精音律,她能做诗填词绘画,她还会弹天籁般的琴曲,还懂兵书通奇门……她懂这世间很多人都不懂的东西,她还有一双慧眼,可看透这世间很多人看不透的事物,可……可某些方面,她又是何其懵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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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4)
集雪园中衣食无忧,可人又怎只是衣食无忧,便可一生无忧?
不希望女儿重复当年的悲剧,原本希望她不与外人相见,不受外间烦难,便可一生安然……可……她当年难道真的错了?
“娘,我给你弹琴吧。”倾泠见母亲依然哽咽难泣,便想着弹一曲给母亲听,许能稍稍解怀。说罢便将搁在一旁的古琴取过,略一凝神,十指轻划,刹那间,清丽的琴音满园流泻开来。
似怕惊起那初绽的花儿般轻柔,似伴盈盈月华蹁跹的灵逸,转而又高亢,似轻舟破浪般激越飞扬,一会儿又低如风抚萍花的温存婉约,再一转又缠绵入骨似情人呢语百转千回,一忽儿又是朗日高悬耀射千里,仿佛间又置身百花丛中,无数花仙围绕欢歌起舞……
泠泠琴音清雅脱俗不带尘气,如见绿水青山,如叹天落花雨,如笑春风含情,如喜小雪初晴……令安豫王妃听得如痴如醉,当一曲终了,清音犹自袅袅。
良久后,安豫王妃才幽幽醒转,惊愕地看着女儿,问道:“泠儿此为何曲?娘从不曾听闻。”
“娘,此曲名《倾泠月》。”
“《倾泠月》?”安豫王妃喃喃重复着,转而又想起自己从未教过女儿此曲,不由万分疑惑,“此曲泠儿从哪里习得?”
倾泠微微一笑,当下便将当年自琴中觅得绢书一事说出。说完后,她自亭中起身,道:“娘,让你看看女儿这些年的成果。”
话音一落,身形轻轻一跃,人如飞鸿,眨眼间便落在了亭旁的一株两丈高的桂树上,月下亭亭玉立,衣袂轻扬,仿似素娥临凡,把安豫王妃看得又惊又痴。
她在桂树上足尖轻轻一点,人又跃高数丈,半空之中一转身,似羽燕灵巧,又闻她一声轻笑,双臂平伸,广袖舒展垂逸,人仿似静立云间,再一眨眼,已如天女般轻盈优雅地飘落在地面。
“娘,这就是绢书上所说的‘轻功’,让人像飞起来一样。”
倾泠走回亭中,见母亲依然呆愣着,便伸手取来一酒杯,随手一甩,“咚”的一声,那杯便嵌入了亭柱上,而杯身却是完好的。再接着她手捧着酒壶,然后斟一杯酒,从壶中倾出的酒竟散发着腾腾热气,浓浓的酒香顿时溢满亭中,当满满一杯时,她放下酒壶,双手执酒杯送至母亲面前,“娘,请饮此杯。”
安豫王妃怔怔地伸手去接,谁知触手冰凉,一看,才发现杯中之酒已结成了冰!她再移目到亭柱上的瓷杯,倾泠手一抬,那杯便自柱中飞出,落在她手中,完好无损,只留亭柱上一个深深的杯印。
一时亭中静谧,倾泠看着母亲,安豫王妃茫然的目光似看着她,又似穿越她落得很远。
沉默片刻,安豫王妃放下手中冰酒,抬首间,神色已复静然,道:“原来泠儿已习得一身武功。”
“原来娘知道这是武功。”倾泠倒想不到母亲这般平静地接受了。
“娘当然知道。”安豫王妃一笑,“当年,娘也是亲眼见过……见过一些人舞刀弄剑的,他们展露的功夫可比泠儿更厉害。”
“哦?”倾泠闻言,心中又生出一团疑云,但想来母亲定然不答,便作罢。再看母亲果然不再伤怀,心下暗喜,“当年得到绢书时,女儿本想告诉娘的,但后来……后来女儿想,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练练再说吧,若不成,便当无此事,若成了,再让娘知道,娘一定会惊喜的。”说着抬头看着母亲,露一丝娇憨,“娘,你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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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5)
“开心,”安豫王妃颔首而笑,“泠儿有此一身武艺,娘不但开心,而且很放心。这以后啊……”伸手摸摸女儿鬓角,眼中满是爱怜与疼惜,“以后娘就真的放心啦。”
倾泠松了口气,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有些眷恋。她自出生,母亲虽对她疼爱,却极少表露,母亲总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多是巧姨、铃姨照顾她,而母女俩也极少有今夜这样的谈话。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了,与母亲相见更少,这样的相处怕是再难得了。一时间,素来淡然的心境也生出了许多的离愁别绪,许多的不舍与遗憾。
“泠儿,你以公主之尊嫁入侯府,又有一身武功,想来无人欺负得了你。只是你从不曾与外界接触,也不曾与外人相处,不知人情世故……侯府里的日子长远着呢,你日后得学着怎么为人处世。”安豫王妃拉女儿在身边坐下。
倾泠点点头,“嗯。”
安豫王妃摩挲着女儿久久相看,心头又是怜爱又是不舍,当目光落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时,手蓦地一颤,心头顿生深深的忧叹。这又是一张美得可令人生祸的容颜。
“娘,”倾泠察觉到母亲的抖动,不由道,“秋夜的风太凉,不如回去吧。”
安豫王妃答应着“嗯”了一声,与女儿携手起身,步出凉亭。抬首,皓月当空,夜凉如水,她停步脚下,仰望着天边的明月疏星,半晌后才幽幽地道:“泠儿,秋家已是当朝显贵,你嫁入侯府于你是幸事。若你嫁入平常百姓家,反会引祸端。”
“哦?”倾泠有些不解。
安豫王妃回首看着女儿,微微笑道:“傻孩子,难道你从不曾照镜子,看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不成?”
“就长得和孔昭一样,没有缺什么。”倾泠答道,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道,“比她少了两根手指,其他都一样的。”
安豫王妃闻言,忍俊不禁,“扑哧”一声,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提步往回走。
母女俩携手漫步月下,凉风拂面,花香袭人,只觉无比静幽,又倍感温馨。
回房的这一段路,是倾泠与母亲第一次携手并行,那一夜的温情让她久久铭记,许多年后回想,那也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
倾泠先送母亲回房,走到房门前,安豫王妃忽然转身,轻轻地,低低地,微带些叹息道:“泠儿,你父王……日后你也莫怨他。他待你虽是……可那,终不能全怨他。”
闻言,倾泠惊讶不已,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听到母亲主动提起父王,而且还是……这样的语气,一时间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娘,你与父王……”
可才一开口,便见安豫王妃抬手阻住她的追问,朦胧的月色里,那双秋水眸中尽是无限的哀伤与疲倦,“泠儿,你莫问。娘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你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说完,她即推门而入,转而又紧闭门扉。
倾泠立于门外,呆立片刻后,才转身离去。
那一夜,她未能追问到底。
而当有一日,所有的疑问全都明了时,却是以刻骨铭心的悲痛来换取。
九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倾泠寅时起身,孔昭侍候她洗漱,并告知宫里来迎她的人已在门外等候小半个时辰了。
开门,一盏孤灯下,果见立有一名女官一名内侍,皆是三旬左右的年纪,见她出来,便齐齐行礼。
“奴婢等拜见公主,贺喜公主!辇车已在府外等候,请公主吉时进宫。”
倾泠抬手虚扶,“免。”
“谢公主。”
两人起身,女官将一顶金色饰有龙凤的圆帽戴在她头上。帽檐垂下长至下巴的红色纱巾,正好遮盖住面容,这是为了避免外人在新郎之前见到新娘的真容,俗语“遮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6)
内侍见她戴好帽子,转身一扬手,便有一乘软轿至前,女官扶她上轿,然后放下轿帘。
软轿中一片黑暗,倾泠只觉得轿身微晃,然后便平平稳稳地前行,一路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却无言语声。过得约莫两刻钟的样子,轿子落下,女官上前打起轿帘,“请公主下轿。”
倾泠出轿,隔着面纱看去,眼前全然陌生,无数灯火照得亮如白昼。她环顾一圈,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影。
“公主请登辇。”女官牵着她。
倾泠随她移步,忽然脚下一顿,女官不由停步看她,却见她侧首望着左前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是……
倾泠放开女官的手,往左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隔着面纱看着前方台阶上立着的人,一时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那里安豫王与王妃并肩而立,遥遥看着她,身后青氏、成氏、虞氏领着泳、泓、汐、汀、沁及一众王府侍从相随。那是安豫王府一家人最齐整的一次,那也是倾泠第一次见到父母并肩而立。两人皆是正装朝服,雍容华美,是如此的般配。眼中忽然酸涩,似有水汽氤氲,仰首,却见“安豫王府”四个雍容大字,原来……这里是王府的门口,十八年来她曾奢想过,却从来不曾跨出过一步王府的大门!
“公主,不能误了吉时,请登辇。”女官悄声催促着。
倾泠最后看一眼王府,看一眼父母,转身登上七凤玉辇。车门合上,车轮滚动,晃晃悠悠前行着。
寅时四刻至宫门,下辇车,换乖肩辇,穿行于层层宫阙。
寅时六刻至纯素宫。
纯素宫里灯火通明,内侍、宫人跪了满满一殿。当女官为倾泠取下遮喜帽,一宫的人皆屏息静气,满室无声,便是前去迎接的女官与内侍也是怔在当场。先前在王府里,灯光暗淡不曾看清,此刻明灯相映,才惊觉这位宸华公主之容貌,耀如皓月美胜繁花!
“孔昭呢?”倾泠环顾一圈皆是陌生之人,不见从来形影不离的孔昭。
这一声问令一宫的人醒转过来。
“回公主,孔昭姑娘暂留宫外。”女官上前回话,“公主在宫中时由奴婢等服侍。奴婢方珈,陛下指为公主家令伊,这位穆悰,陛下指为公主内邸臣。”说着指了指侍在公主左侧一同往王府迎接的那位内侍,“奴婢两人及此殿中两百宫人皆为公主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