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祭- 第21部分

　　　　这诡异的一幕让安陵呆愣了一下，然后他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一堆雪白的骸骨凌乱的散开着，安陵脚尖轻踩，咔咔声又想起，白骨变成了粉末状。可这堆白骨明明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并且手中还拿着一个火把，而此刻却像风化千年的尸骸，一触即碎。

　　　　就在此时，寒潭中忽然翻起咕隆咕隆的声音，安陵急忙回首，就见七柱星光倾泄而下，将寒潭中的白莲团团笼罩。

　　　　一阵清香忽起，伴随着花瓣轻绽的声音，那星光陡然消失，只有一朵粉白的莲花在空中摇曳。

　　　　安陵刚走了几步，就见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一直盘坐在寒潭前眉目如画的和尚，此刻竟突然伸直了手臂。手腕上如同一把隐藏在虚空中的利器一样划过，大颗大颗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浅白的莲花瓣上。

　　　　和尚流出的血液并不是很多，可那雪白的莲花逐渐转化艳红，在是清澈的寒潭，此刻已经变成鲜血似的光泽。似乎那寒潭地，有万千人的血液在供养这朵白莲。

　　　　几息时间，莲花越开越艳，就在这美得窒息的瞬间，一朵莲瓣突兀的掉落在寒潭中，然后紧接着，九层连班纷纷掉落融化，然后再是绿叶，主茎，纷纷融落在寒潭中。

　　　　而那和尚此时面漏疯狂，痴迷的看着寒潭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沸腾声咕咚了很久在逐渐恢复平静，那一片血潭中的颜色来的也快，消的也快。不过几息时间，那寒潭竟又恢复了青碧的纯色。

　　　　那和尚似乎有些急切，竟机械的慢慢站起，过了好一会，似乎是找到感觉，慢慢俯着身体，伸着手臂，在寒潭中摸索着什么。


第三十九章　般若寺（三）

　　　　月影迷蒙，繁星重重。

　　　　老和尚带着姬五月在黑夜中穿行，老迈的身形竟很是稳健，如履平地。

　　　　这是一座不低不矮的山头，山体上怪石林立，树木稀少，显得有几分楛败之色，同周边高大葱郁的山体相比，显得没有丝毫特色。

　　　　山顶之上有块数丈长的平地，放着一块布满风雨痕迹的大石。老和尚站在石头边，用手微微摩擦巨石上的痕迹，一种忧伤萦絮满怀。

　　　　就在此时，七星齐曜。泼墨般的星辉倾泄在巨石上，转瞬即逝，似是被这巨石吸收了一般。

　　　　而老者此时却猛然一滞，似是看到刚才的异景一般，双臂用力一推，那块不知放置多少年的巨石竟被推开一半，一个一米见方的园洞就漏了出来，老和尚竟是什么也不说，直直的向里一跳。

　　　　姬五月犹豫了下，也随即跟着跳下。

　　　　接一连二的身影自天上而落，老和尚在空中一个腾跃，轻松的落在寒潭旁的地面，可他的此刻面目表情却异常激动的看着寒潭中的男子。

　　　　姬五月早知下方会有异样，足下琉璃剑轻颤，姿态翩然的落于地面。待她有空打量周围环境时，却被众多的和尚尸体给震撼住了。

　　　　而那水池中的和尚根本不曾给他们一个惊诧的眼神，只是异常珍重的自水池中捞起一名裸着的女子。

　　　　和尚半抱着女子，褪下一袭白裳僧袍为女子穿上，才缓缓抱着女子走上了岸。

　　　　这时众人才能看清女子的容颜。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头细润墨发长至脚裸，俏皮的散落在周围。

　　　　只是那却只是一张有些清秀的容颜，不美，不艳，却精致如同玉琢。

　　　　“孽徒啊，孽徒！”老乞丐看到女子的容颜后，竟悲愤的大吼道。

　　　　一直无视众人的和尚，此刻竟抬起了头，目光澄净的看向老和尚。异常平静的道：“师傅。”那声音清凉，有着玉石相击的温润。

　　　　“孽徒，你还认我这个师傅吗？看看这般若寺数千名高僧，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师伯，你竟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们以身殉死。”老和尚口齿不清，可话语中却透着一股萧索寒凉。

　　　　“师傅，你着相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众位师兄师伯，也早已早极乐世界。下地狱的，唯有徒儿一人而已。”对于自己的师傅，那和尚面上还有几分敬重，可说出的话语，却稍显薄凉。

　　　　“孽徒啊，这九层佛尸做塔逆天机，通道血祭百万尸骨孕青莲。你仅仅为一个女子就犯下了如此深罪孽，还不回头是岸。”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到头来，般若还是负了她，负了如来，师傅，你说般若，如何还能回头。”般若一脸平静，不是所有的事情，回头便会被谅解，而他，也不想回头。

　　　　“这重九仙莲虽重铸了她的身体，却换不回她的灵魂。终是一场空而已。”老和尚此时也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这孽徒只要一牵扯到那女子，便会异常执着。

　　　　般若闻言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

　　　　女子依旧半躺在他的怀中，白净的容颜仿若沉沉的熟睡一样，那般安然美好。

　　　　白皙的唇瓣轻吻女子的额头，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和虔诚。

　　　　一颗拇指大小金灿灿的珠子自他眉心逸出。轻轻落在女子额头，如同落水无痕轻轻融了进去，没有半分异常。

　　　　“愿你此生安好！聆汐。”

　　　　“孽徒，你竟用自身舍利困住滋养这女子的魂魄，又为她布这遮天之局为她重铸躯体，只为她接受神魂时，能和这颗舍利完美无缺的融合在一起，果真是煞费心机，煞费心机啊。那为师倒要看看，这女子如何承受的起这天地造化。”

　　　　安陵和姬五月一直无言，听着这对师徒的对话，才知道这小小的寺庙中竟隐藏着这惊天之局。　一时不由感慨万千。

　　　　九层佛塔逆天机，百万尸骨孕生机，重九仙莲筑仙躯，佛门舍利融新魂，哪一样不是天地造化，缺少一样，这局便无成功之日。

　　　　这般若和尚果然是煞费心机。姬五月又看向那眉眼沉睡的女子，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无人知道。

　　　　。。。。

　　　　聆汐不知道在混沌中沉睡了多久，她忘了很多，只知道她叫聆汐，她在等一个人，可她却不知那人是谁。

　　　　忽然眼前金光闪烁，很多莫名纷乱的片段涌入他的脑海中。

　　　　“啊！”聆汐在河中尖叫着，目瞪口呆的看着，盘坐在巨石旁看着清溪的和尚。

　　　　那年她十二岁。那和尚，也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

　　　　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小医女，经常需要到山中采集各种草药，而这紫华山是村落附近生长药材最多，最好的山脉。可惜这座山脉是一群和尚的，不允许采药人上山。

　　　　进入紫华山的采药人，一被和尚发现，就会被遣送回村，并向全村警告。而那时，般若寺是方圆百里的最大寺庙，佛法昌隆，有众多信徒，那些被遣送回村人的就可想而知了。

　　　　而她的父亲，便是被遣送的常客，只因母亲经常喝的汤药中的一味药材，只生长在紫华后山的清湖中。所以她自小，最讨厌和尚了。

　　　　那日她偷偷摸摸进了紫华山，便小心翼翼下了湖底寻找草药，没想到她冒出水面时，竟看见了到了一个和尚。

　　　　她在尖叫一声后，心里想到就是被遣送回村的场面。

　　　　两道旁树叶纷落，分外萧索，她被两个魁梧的和尚押解回村，一村人用嘲笑、鄙夷、无奈的眼神看着她。想到这里，聆汐眼中不由泛着热泪。

　　　　她怪叫一声，身体猛地一扑，竟扑在小和尚的腿上，手中死命的拽着他雪白的衣袍，嘴里嘟嘟嚷嚷的哭求的。

　　　　小和尚很是尴尬，完全不明白这湖中突然冒出的东西，为何会突然扑向自己。他真的，只是来这湖边悟道而已。

　　　　他声音有些发颤，却面露正色的说道：“你是这湖中的水妖吗？你饿了对吧，我的肉不好吃的。师傅说，肉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个包子好了。”小和尚自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里面包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聆汐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包子，黑溜溜的眼睛狡黠的闪动着，就着趴在少年腿上的姿势，一张嘴就将包子咬在口中，嘟囔的吃着。心里还感慨着，原来和尚做的包子，也挺香的。

　　　　青石旁的少年温和的笑着，清俊隽秀的眉眼带着几分佛意。他想，水妖吃了包子，就一定不会吃了自己吧！


第四十章　般若寺（四）

　　　　紫金山后山腰的湖边，少女在碧绿的池水中的游荡着，偶尔潜进水底，扯出几根葱绿的草药放在湖边晾晒。

　　　　不经意的抬眸，她看见远远走来的白衣和尚。宽大的白色僧袍衬着他瘦弱的身躯，隽秀的面容上永远带着一丝完美的笑容，似上弦月般清浅，悲悯世间。

　　　　“般若，今日怎这般迟？”少女疑惑的问着，清秀的脸上带着几滴水珠，泛着灵动的光泽。

　　　　“聆汐。你说，修佛是为了什么？”他身上萦绕着浅浅的梵香，使人静心凝神。

　　　　“不知道，你不是和尚吗，或许，你可以去问你师傅。”少女无奈的挑着眉眼，般若太过聪慧，遇事总爱钻牛角尖。

　　　　“天地若烘炉，使众生百姓艰苦，我佛如来慈悲，留经法普渡众生。愿众生放下世间的自私自利，放下世间的名闻利养，放下世间的五欲六尘，放下世间的贪嗔痴慢，不执著任何相。”般若说此话的时候，却一直盯着湖中的少女，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无奈轻笑。

　　　　“　菩提叶落，系于尘。聆汐，师傅说，若我不能堪透眼前执念，此生佛道无望。”他的目光悠长，看向虚空。

　　　　聆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却看得痴迷。

　　　　“那么，般若，你的执念什么呢。我可是很期待般若你成为圣僧呢，这样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受难的人了。”少女笑的眉眼弯弯，活泼极了。

　　　　那双浅若琉璃的双眸划过一丝黯然，然后落进少女清澈的眼底。“聆汐，你真的希望我成为得到高僧吗？”这是一次郑重的抉择，而他却将选择权交给了少女手中。

　　　　“为什么不呢，般若？你这么善良聪慧，一定能给众多苦难的世人带来佛光，我相信你。”般若，这不仅是你师傅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吧。

　　　　“聆汐，佛应博爱，无私，舍己渡众生。可我已存私念，怎能再度众生！”般若唇角挂着一丝苦涩，原来执相的只有自己而已。

　　　　“那就斩断吧，般若。”少女异常坚定的说着。忽然盘起腿坐在和尚常坐的青石旁，轻声道：“般若，娘亲的病好了，我以后不用再来了。谢谢你帮我瞒了这么久。记得当初，你还将我当水妖来着。”似是想到了开心的往事，少女笑的更加明艳了。

　　　　“我宁愿，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水妖多好。”一直温雅的般若，竟在此时拂袖而去，带走一身轻殇。

　　　　他没有回头，宽大的白袍在风中翻飞，像及了他的主人，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白莲。这尘世，谁也没有资格拥有他，他天生，便是佛中人。

　　　　无人看见，那点点清泪打碎了一池清水，那压抑的低吟，像及了哭泣悲鸣的小兽，无人会在给她一丝温暖，只因她自己，亲手推开他。

　　　　“般若，般若。”一字字在心底叫喊，可她却咬紧红唇，不愿让那些话语吐出。

　　　　她多想说；修佛有什么好的，你可愿陪我开一间医馆，救济众生。纵使我们没有佛家的大爱，却也能略尽绵力。可是她不能，她不忍，她不愿。

　　　　清湖前，一角檀色僧袍出现在聆汐眼前。她停止脊背，水汽的眸直直瞪着来人，纵使此时如此狼狈，她也不愿再怯懦半分。

　　　　来人伸出干瘪的手指，递出一个小瓷瓶。“这里是你母亲的丹药，吃了之后便能药到病除，以后，紫华山方圆百里，我不希望再见到你。”暗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无情。

　　　　聆汐强忍着泪水接过瓷瓶，倔强的不让泪水再次滑落，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明白，你放心，在他心里，我永远也比不过那一尊冰冷的石像。”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处荒败的小镇中，街上四处乱躺着哀嚎的病人，那是瘟疫的魔鬼在蔓延，这是一座被人世间遗弃的村落。

　　　　一间小小的医馆前，一名女子穿着黑褐色的宽大衣袍，头巾被丝帕围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在她身前摆放着十几个药罐，里面都装着沸腾的汤药，她拿着蒲扇一面焦急的扇着，一面看着房前哀嚎不断的病人。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她空中溢出，她望着那碧蓝的天，却觉得那是一望无际的灰色，这座小镇中，再无一丝活的希望。

　　　　三年前，她举家迁徙到了这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娘亲身体也渐渐好转，父亲也不再皱紧眉头，似乎除了再也见不到那人，这种生活便是她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