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喝醉了,躺在车上睡着了,我连忙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疯一样地往沙滩上面跑去,我不知道多米多久会发现我的消失,我根本不敢停留,我光着脚在地上一阵疯跑,终于跑到了公路上……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辆高高大大的客车飞速地朝着我驶来,我拼尽全力地挥了挥手,但突然身体一软,我便这样直直地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身体轻飘飘地像是飞上了天一样,我想起了从前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想到这短暂却又精彩的二十多年,我看到了许许多多曾经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人生的许多曾经已经忘记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快速在我脑海里不断重播着,而我的身体轻盈无比,感觉不到一丝丝的负累……
朦胧中我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老婆”,朦胧中听到有人在不断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许多许多的话,还给我唱歌,唱了很多很多我爱听的歌,我的身体飘着飘着突然不断地下坠,从高空中直直地往下无限坠落下去,终于落到了地面,我的手指似乎能动了,我的脑袋特别地沉,我尝试着骨碌转了几下眼珠,隐隐约约看见眼前坐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男人。
我这是在哪儿?为什么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如此陌生?我怎么了?我是死了还是活着?为什么他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掉眼泪?
走过荒芜 207 曲折离奇的过往
眼前的景色看上去像是一家条件简陋的医院,连墙壁都是早时期的一半绿一半蓝的那种旧时墙体风格,房间里的医疗设备十分陈旧。让我意外的是,靳言坐在我的面前,我的一只手挂着点滴,另一只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他的双手手臂上都还缠着绷带,脸还是那么帅气,只是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他望着我一个劲地掉眼泪,见我醒了,他努力挤出了一丝丝的笑容。
“靳言……”我试着开了口,声音涩涩的,沙哑地从喉咙里传了出来。
“我在。”他连忙把眼泪擦掉了,拼命地对着我笑,他说:“你没事,就是几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在给你挂营养液,你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哪儿?”我忙问道。
“这是乡下的一家乡镇诊所,你昏倒在路边,被人救了,送到了这里。”靳言一边哭一边笑,把我的手都握疼了。
“那你怎么来的?”我又问道。
“你给他们报了我的电话号码,你是不是没印象了?他们说你报完号码,就又倒下了。”靳言说完,眼眶里的泪又溢出来了。
“对不起让你受这样的苦……”他哽咽道。
“你呢?你有没有受苦?”我连忙问道。
他摇了摇头,“老婆,我找到妈妈了,她是我妈妈,很意外吧?”
“是多米的妈妈?”我一阵疑惑,忍不住问道。
靳言点了点头,他说:“你刚醒,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等你体力恢复了,我再跟你详细地说事情的经过。”
我点了点头,他随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提了一大袋热腾腾的食物和水果回来了。我先吃了一个香蕉,感觉胃里舒服多了之后,把他买回来的快餐也吃完了,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感觉任何一样食物到了嘴里都别样的美妙。
靳言微笑着看着我狼吞虎咽,然后对我说:“等下你吃完了,感觉好点了,我们就出院。”
“多米呢?找到他没有?”我猛然想起来多米这个人,连忙问道。
“没有,他消失了,我让人找遍了,没有找到他,他可能回到美国了。我妈妈说让我别再找他了,让他一个人静静,也许他会想通。”靳言说道。
我听得一阵诧异,我连忙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多米会受那么大的刺激呢?”
靳言苦笑了一下,他说:“其实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一场二十多年前的误会。说起来,还是怪我爸当年太鲁莽了,才会那样伤了妈妈的心。”
“你说吧,我听着。”吃饱喝足后,我终于有了力气运转思维了。
靳言开始慢慢讲述起来,原本一切的版本和他父亲所说的版本有着莫大的出入。其实二十多年前,他母亲当年十分爱靳西城,甚至为了他不惜和她父亲反目,后来她父亲因为她意外怀孕了,被迫无奈答应了让他们在一起,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因为他母亲是独生女,所以她父亲希望孩子出生后能够跟随母姓,作为他们家的孩子,靳言父亲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因为强烈的自尊心无法接受孩子跟随母姓、而自己是上门女婿的身份,为此他在船靠岸后,在抱着靳言求医的过程里,偷偷买下了一个和靳言一样大的男婴,与靳言掉包了,他把靳言安置在朋友李敏家里,然后把那个买来的孩子抱回了船上,自己则故意在船舱放火造成失火,趁乱下了船,连夜带着孩子跑了。
因为那一场大火,靳言母亲和他外公带着那个买来的孩子乘着小船侥幸逃脱,但是船被烧没了,损失惨重。靳言母亲一直以为身边的多米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以为靳西城在大火中丧生了,伤心之下带着多米和父亲随着朋友的货轮远去美国,为了抚养多米长大吃尽了苦头,终于在美国成就了一番事业。
后来多米长大后,他母亲回国探亲,意外在电视上看到了靳西城,她才知道靳西城还活着,可是这么多年却没有找过他们母子,并且另外重组了家庭,还有了三个孩子。她一时难咽心头的恶气,又意外发现当年他们年少时的好友李敏还在靳西城的手下工作,于是她私下里找到了李敏,她了解李敏虚伪狡诈的个性。
岂料,李敏利欲熏心,只告诉她当年是靳西城纵火烧轮船,却没有告诉她孩子被靳西城掉包的事情,当她得知这件事之后,她对靳西城更加痛恨了,于是那几年里她频繁回国,密切注意着靳西城和靳言的一举一动,她心里对他们的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多米一直以为靳言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母亲的仇恨也影响了他,让他在这一场盛大的报复中不断推波助澜……
那个电话,正是她打给靳西城的,靳西城在接到她的电话后才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出门,为的是想见她一面好好聊聊,没想到,她已经提前设好了局,靳西城这一去,险些丧命,变成了植物人……
她靠着李敏得到了靳西城大部分的财产,又把这些财产低价转卖给其他人,就这样她依然不解恨,她一想到靳言这么多年都在父亲身边享受着完整的父爱和母爱,而多米却跟着她漂洋过海在异国尝尽了人间冷暖,更令她难过的是,她这么多年一直以为靳西城死了,她为了他孀居多年,每年祭日从未忘记过他,可是现实却是如此,让她难以接受。她心头的恨意依旧难以消除,所以她把矛头对准了靳言,她让多米接近靳言,从而才发生了后来的一切……
直到这一次我和靳言找上门来,她一开始从靳言的话里听出了分歧,后来靳言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时,她从医生口中意外得知靳言的血型和自己一样,她于是让医生采集了靳言的血液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靳言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以来她对多米不是没有过疑虑,多米和她一点都不像,多米和她的血型也不一致,多米甚至也一点都不像靳西城,所以,当知道靳言是她的亲生儿子时,她完全懵了,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不是亲生的,而自己痛恨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把他置于死地的孩子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直到她找到当年的见证人李敏,但李敏哆哆嗦嗦把当年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她才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急于和靳言母子相认,她有太多的话想对靳言说,然而他们一时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疯了,靳言疯了,另一个受害人多米,则更疯了。
他接受不了自己是一个替代品的事实,他接受不了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原本拥有母亲最完整的爱和对父亲兄长最刻骨铭心的痛恨,可是当真相大白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了,一切的爱恨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这种痛苦刺激了多米,他想到了暂时还没有人去顾及的我,他知道我是靳言的挚爱,所以他疯狂地带着我离开那里,想让我和他同归于尽,想让靳言也感受同样的痛苦……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终没有下手,或许是那种痛苦之于他太痛了,或许是他一时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所以大意让我逃跑了,或许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生死已经不再有意义了,所以我有了生还的机会。
或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让我逃出了生天,被刚好路过的车辆救了,在昏迷之前报出了靳言的电话号码……总之,一切到最后,让我们都唏嘘不已,甚至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悲痛。
“那你现在怎么想?”我问靳言。
“我不知道,我完全乱了,感觉一切都颠覆了。当我接到救你的恩人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出事了,我也不活了。”靳言说道。
“和我当初的想法一样。”我喃喃地说着。
“我现在不敢多想,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好就好。至于我爸,我妈,那些恩恩怨怨……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老婆,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她就是我妈妈这件事,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妈妈的样子,我不止一次希望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当这件事情变成真的时候,一切却并非是我想象的样子,这中间有着太多的恨,太多的伤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段过去的受害者。爸爸是,妈妈是,我是,多米也是,甚至连累和波及到了你。”靳言说着说着,热泪滚滚自脸颊而落。
我伸手,替他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我说:“要往好的地方想,至少我们苦苦寻找好几年的答案终于揭晓了,至少你现在找到妈妈了,至少我们失去的那一切都回来了,对吗?”
“可是……我现在一想到多米,会觉得他可怜。他这一生算什么?老婆,你还恨他吗?”靳言望着我,问我。
“多米不用你去担心,孩子。”就在靳言问我的时候,他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走过荒芜 208 我可以不和她见面吗
我看到靳言母亲,还是本能地会感觉到惧怕,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靳言站起身来,虽然他在我面前直言不讳地说着“我妈”,可是当他母亲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似乎叫不出口,他直直地站着,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他母亲淡淡地吩咐他。
“您也坐。”靳言连忙搬了张椅子放在病床的旁边。
我下意识看了他母亲一眼,不想他母亲的目光刚好望向我,那一刻我慌忙支支吾吾喊了一句:“阿姨。”
这种感觉真是怪异,没想到靳言母亲会以这样离奇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几天前我们还对她恨之入骨,几天后却要十分尊敬地称呼她一声“阿姨。”
“嗯。”他母亲的脸依然很冷峻,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对我也依然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腔调,并没有因为她现在成为靳言的母亲而有所改变。
“您怎么来了?”靳言礼貌而疏离地问道。
“见你好几天没回去,所以来看看。她怎么样了?”靳言母亲问道,明明我就在身边,她用的却是“她”。
“饿了太久,饿得贫血了,现在好多了。身上有点伤,但不不重。”靳言淡淡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埋怨。
“是我没吩咐好,没让下面人看好她。”他母亲生硬地说道。
“没有这个意思。”靳言也生硬地回答。
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又经历了这么多别别扭扭的事情,他们之间隔的何止是沧海,本来是仇人,现在硬是成为了亲人,这种隔阂哪里能一两日便消散!
“什么时候回家?”他母亲直直地问道。
“我打算明天带小书回去h城,那边公司一团糟,得赶回去处理。”靳言恭谨地回答道。
“也好,”靳言母亲倒没反应,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支票,直接放在了靳言手里,“这里是四千万人民币,三千万是我还你的,另外一千万,是我给你的补偿,别推了,收下吧。”
她说话一向不给人回绝的余地,靳言听她这么说,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就真的收下了。
“以后有困难就找我,这是我电话号码。”她又递给靳言一张名片,然后说,“你认不认我,我不勉强。我知道你是我儿子就行了。”
“多米怎么办?”靳言猛地抬头,连忙问道。
我知道他一向嘴硬心软,在知道真相之后,就不再憎恨多米,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没想到,靳言母亲一声冷笑:“那孩子为人暴戾,天性冷漠,不是个好心性。原本就算我们母子相认了,他被我养在身边多年我怎么会亏待他,他倒是好,知道真相后就先下手为强了,拿走了我一大批货,现在藏得无影无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