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他只给我一个字。
我瞪着他,想骂他是给脸不要脸,我看着他没有血色,带着痛苦表情的清瘦面孔,结果什么也没说。
我带着已经列队的二班准备到食堂用早餐,我看到了站在队伍里的肖海,我知道医务室的薛管教给了他三天的病假,其实我帮他说一声,他休息三十天也没问题。我想我如果再去把他叫出来,他一定又是一句“滚”,当着大家的面,我只能什么也不说。
我看着所有的人在食堂的桌子前站好,我说“坐下”,犯人们都坐了下去,唯独小海站在那里。他双手撑着桌子,极慢地降低重心,但当身体和长条板凳接触的瞬间,他一下又站了起来。这时在饭厅里巡视的王警官一定看到仍站立的肖海,他大声训斥:“265,你干吗呢?坐下。”他命令肖海。
“报告管教,他生病了,不能坐下。”我赶紧对姓王的说。
“怎么着?哪里有站着吃饭的?”王警官看看我接着说:“你把他带回去吃。”
我正要说是,听见肖海不大的声音:“报告管教,我能坐下。”他说着竟然很快地坐下。饭厅里其他犯人都不敢出声,但我看到他们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看热闹般津津有味。我的脸全让他肖海给丢尽了。我开始恨他。
然而当我看到小海有些发抖的手连窝头也没抓住,脸上冷汗层出时,我忘记了我昂贵的面子,心里只是骂肖海:没见过你这样蠢的东西,和我较劲没必要用折磨自己为代价。
我不知道肖海是如何忍痛强迫自己跟着队伍一路小跑地来到采石场。我习惯性地将记录犯人完成工作定额的本子递到累得气喘吁吁,手扶着停在一旁的挖土机的小海面前,但他根本不接。
“拿着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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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挑石头。”他说完就往石山那边走。
我看着站一旁的498,尼姑,老三,甜甜一帮人,我骂了声“贱货”,然后将本子塞给甜甜。
刚上午十一点,毒日头将没有一棵树遮栏的采石场晒得要冒油。我看甜甜一把把擦着头上的汗向我走来问道:“265挑了几担?”
“嗯……4担。”
“一天定额是20担,他今天完不成让他晚上再挑来。我不信整不死小王八操的。”我仍在为肖海再三不给我面子,让我丢丑而气愤。
“算了吧,老大,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斜着眼睛瞪着甜甜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他?”
“我才不喜欢他呢,假正经,活该自找倒霉。我喜欢武哥哥这样的。”他说着将手里的烟举起来吹吹烟灰冲我尔莞一笑;“我是可怜他。不过也真难得,人混到这份上了还这么要鼻子要脸的。你说这么热的天,咱都一身身的出汗,他那后背还有那身子下面被汗水一淹,啧啧,要是我都不想活了。”
听着甜甜的话,我心里一阵阵翻搅。每次只有当我亲眼看到肖海痛苦我才会动恻隐之心,我何曾真正替肖海想过,将心比心呢?
我一把夺过甜甜手中的记录本对他说:“你去帮498整理筐子。”然后我径直往
工地上走。
肖海正用铁锹一锹一锹往筐里装石子,一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厚厚的灰色粗布囚衣贴在身上,后背处的衣服上到处泛着暗红色的印记。
“去跟我做记录去。”我对他说。
他抬起头,满脸的汗水,急粗地喘息,只瞟了我一眼,继续他的工作。我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铁锹,扔到一边:“听见没有。”我说。肖海看了看被扔走的铁锹,费力的站直身子,厌恶冰冷的眼睛我的脸上停留的片刻,向那把铁锹走去。周围的犯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盯着我们。我顾不了那么多,从身后一把抱住他,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猛烈地抖动。
“你妈逼给我回去!给我回狱舍。”我大声的吼。肖海拼命想挣脱出我的束缚,但我抱得更紧。
“放开我。畜生。”小海骂道,竟用胳膊肘狠狠捅我。我吃痛得放开了他。
此时管教们都距离我们很远,周围的人都放肆起来。
“得了,妞儿,小两口吵架不记仇,白天吃一锅饭,晚上睡一个枕头。”有人叫着。我听着有点想抽那个王八蛋。
哄笑声中又有人说:“打是亲骂是爱,急了用脚踹。野妞,班长那是疼你。”我心中的怒火快把自己燃化。
我盯着小海,他脸上带着羞愤,连眼圈都发红了。
“人家不都说嘛,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才是最好用的时候。你这就耍脾气?我看你爷们打你打得还不够重。”那是498的阴冷嘲弄的声音。
我记得我看了一眼肖海噙着泪水的眼睛和发抖的嘴唇,然后走到498跟前,上去就是一记重拳,498不是吃素的,没爬起来就顺势抱住我的腿把我放到在石子地上。我们扭打在一起。周围的犯人都兴奋地大叫。
我第一次和498交手,他真他妈的有劲儿,很快我被他压到身下,我眼见他抓过一块挺大的石头向我的头上猛砸,我倚仗自己灵巧反应迅速,头一偏躲过了。我腿下一使劲,猛踹了498一脚,挣脱开498。我看准了离我不远处有一把铁锹,跑过去一把抓过铁锹头部,回身就给追过来的498一铲,他躲过去了,第二锹我使足力气,很准确地豁开了498的肚子,我看到血从他的体内咕咚咕咚往外冒,我又戳了一锹,我看着498的肠子也流了出来。
498还没来的及送到医院就死了。而我杀人的代价是“独拘”一个星期,“施工时误伤他人”被加刑2年,还有我们家的几万块的打点费。
10
自从我被“独拘”后放了回来,我和小海也没再多说一句话,他依然一张冷脸对我。早晨我看着肖海嚼着窝头,大口喝着泔水一样菜汤。我想起从前都是趁别人出早操时我带着海在食堂的厨房里吃着豆浆油条。我如今也和其他人一起吃犯人的食物,食堂的大师傅问我怎么不见我去吃饭,我说我想换换口味。
肖海依旧做采石场里最苦最重的挑担的活。他身体上的伤可能好些了,所以干起活来也比从前看着轻松,动作麻利快捷。有一个月的时间无论有多热,他仍穿着上衣工作,不象其他犯人赤裸着上身,我知道他不愿意别人看到他身上的疤痕。每天下工后他不再和我洗头锅的水,而是等到最后用肮脏的发黑的水洗净他越来越结实身体,越来越黝黑皮肤。
他依然没有什么朋友,但也无人敢对他说一句轻薄的话,连野妞都没人敢叫,只称呼他2265,毕竟498血淋淋地的例子在那里摆着。
晚上我常常看到小海脱去肮脏的囚衣换上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味道的新上衣。身上的疤痕几乎看不到了,漂亮的脊背比从前更结实性感。我真有想去抚摸的冲动,但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们有时在厕所里遇见,我正好看到他美丽的“家伙”和探出他手中的几根发亮卷曲的耻毛,我有些血脉膨胀,但我依然克制自己,我永远也不想再伤害他。
后来甜甜会偶尔爬上我的床,然后央求我带他去厨房吃饭,用头锅的洗澡水。我同意了。我渐渐发现每当我和甜甜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有一双特别的眼睛盯着我,我回头,总和肖海的目光相遇,然后他马上避开。我猜不透他是生气还是忌妒,我想他一定不喜欢我这样做。我对甜甜说我会给他弄些肉来吃,但不要再和我出出进进,更不要一起洗澡。
甜甜将勾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一指旁边穿着灰色囚衣正在打篮球的一群人说:“你爱上他了。”
“说什么呢?”
甜甜一笑:“你爱上肖海了。”
“狗屁,我他妈的能爱上个男的,我只是有点喜欢他。”
“爱上和喜欢可差远了。想当年我爱上他的时候就是这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明明可以耍点手腕儿让他嫉妒,让他对我更好,可就怕他不高兴,就怕伤他的心。这人呐……真是贱啊。”
“你自己贱就行了,少拉上我。”
甜甜嘻嘻笑:“小海也喜欢你,要不不会在你‘独拘’的时候问我‘独拘’是怎么回事,问我你会不会被枪毙。后来整宿地爬在床上抽烟,熏得我睡也睡不好。”
我听得心里热热的,但嘴上说:“就他妈的你都明白。”
“当然了,我比你大,你在我心里是个特有男人味道的小弟弟。咱们这大青山里真男人太多了,能上床的也太多了,但值得让人动心的却不多,一直以为小武哥哥是能让人心动的,可惜呀,居然做出那样的事。”
“哪样的事?”
“打肖海呀。”
“放屁,少他妈的装好人,他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跟着一块上他,欺负他,可高兴了嘛。”
“那不一样,素不相识的人,又是在这种地方,怎么着也不过分。可后来他跟了你半年,算是你的人了,还下那样的狠手打他,太不够意思了。”
甜甜大概看我有些失神,用双手抚摸我的脸说:“好啦,武哥哥,不说你了,可怜见的。看得我都心疼。”
我一把推开他,眼睛望向肖海球场上跑动,投球的身影。
国庆节的那天,犯人们可以自由活动一个下午,晚上还有聚餐。我看到小海一直和皮桶子他们在一起抽烟聊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交往圈子。我走了过去,给皮桶子他们一人一根三五,然后说我要是肖海说点事,他们很知趣地走开了。小海并没看我,低头拼命抽烟。这是自上次我打小海后我们第一单独在一起。
看着肖海抽的是最便宜最劣质的大生产,而且还是用中秋节发的月饼和午餐肉和老三换的,我问他:“你爸妈最近没给你寄东西?”他摇头。“我那里有两条万宝路,你拿去吧。”
“不用了。”他象其他犯人一样将烟头往地下一狠狠扔,用脚捻灭,起身就要走。我不顾一切地一把抱住他:“你跟我说说话,我们至少应该说几句话。”
“说什么?”他没反抗我,只是问道。
“我……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做的,我将来不得好死,出了大牢就被车撞死。”我本想说对不起,以后我会对他好,可我说出这样的话。
小海竟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我抱他抱的太紧,他混合着香烟和身体的味道直冲我的鼻粘膜,他完美的五官、光滑的面颊离我近在咫尺,我忍不住体内的冲动,对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肖海一下子推开了我,又要走。
我抽出早已准备好的从厨房里偷的尖刀,举在小海面前,小海大惊,我对他说:“用这个往我身上戳,哪里都行,你解气就行。”他看看我又看看刀说:“我不喜欢杀人。”
“好吧”我举左胳膊,掀开袖子,右手再次将刀递到肖海面前,说:“那就往胳膊上扎,我死不了。”
他依旧看着我,没有接过那刀。我又说:“你不动手的话,我今天晚上就上你,我想你快想疯了。”我痛苦地说。
肖海接过刀,他盯着手里的刀,突然狠狠插到身边的木头柜子上。接着站起来出了房门。
当天晚上的聚餐我和小海都喝高了,回到狱舍,没等熄灯我就压到了小海的身上,他反抗,我更亢奋地进攻,我们从床上滚到地下,我记得我在肖海身上又亲又掐又挠,我自己的身体也到处疼痛,以后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甜甜说我们两个人折腾够了就都在地上睡着了,还是大家帮我们抬到床上的。
11
甜甜说我和肖海是破镜重圆,还为我们搞了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甜甜一曲天仙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