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你是云南人?”
她微仰着头吐烟,头也没转:“不是。”
“最近去过云南?”
“倒是。”
“就这两天?”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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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南什么东西也没吃?在飞机上也没吃?”
“没吃。”
我不想问了。她一口一口有条不紊地把烟抽到根部,我也草草吃完了饭。暴饮暴食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的食欲反又变小了。她把烟按到用作烟灰缸的酸奶杯里捻灭,在细长的大腿上蹭蹭手,从兜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来。布展开之后,原来是一幅长约一尺的蜡染,她双手举着布,按到钢琴对面的墙上比了比。
5维纳斯的Ru房(3)
“干吗?”
“墙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么。”她说。
我听任她从桌子里找了两个图钉,把蜡染钉在墙上。这表示她从此以后会经常来这里也未可知。蜡染的图案抽象迷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钉好蜡染之后,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抽颗烟,就开始弹吧。”我也抖出一颗烟点上,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她。屋外的阳光温暖而强烈,照在屋里的部分如同晶体般具有质感。烟雾灰尘善于反射蓝色光谱,因此烟雾呈淡蓝色。
一个姑娘抱着双臂站在木地板上,一侧是明亮的木窗,背后是白灰墙面,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其自身的鲜活与陈旧的背景形成反差,如同文学杂志封二经常刊登的油画。题目大多是:“秋韵”、“阳光”或“青春”。
我们之间只有夹烟的手指与烟雾是动态存在。在这种默默无声的站立中,一瞬间晃过了几十年,也大有可能。假如不能判断出她像哪种动物,那么或许能够找出她与“人”这种东西的差异。抽烟的时候,我尝试做这个角度的努力。但烟抽完时,以失败告终。
“想听什么?”我坐到“星海”牌钢琴边,打开琴盖问她。十秒钟之后没听到答复,我便自己弹起来。从柴可夫斯基弹起,先是钢琴曲《四季》,然后是《第二钢琴协奏曲》中的某一部分,接着是肖邦的两首夜曲,之后挑战了拉赫马尼诺夫暴风骤雨一般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由于最后一首曲目难度太大,其间出现了两次失误。
弹琴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蜡染壁挂下方静立。也许她找了个地方坐下,也许像来时在门口那样靠着墙。她是否又喝了啤酒或者抽了烟,也不清楚。更有甚者,她是否悄悄溜出门去上厕所,我也未曾察觉。
弹完这一轮曲目,阳光已经没那么明亮,窗外出现了桔黄|色光线。我头也不回地拿出一颗烟点上,休息休息手指,抽完烟开始弹奏第二轮。这一次的曲目有斯美塔那、德彪西将《天鹅湖》改编而成的钢琴曲和俄罗斯“强力五人组”的某些作品。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键盘上的手指,时间久了竟感觉手指在自行弹奏。最后一曲终了,我才发现琴键几乎看不清楚了。抬起头来,已近黄昏,窗子右侧大片大片的如同泼墨染就的红色,晚霞如血。
这就是动物般的女孩将手搭在我肩上时,窗外的景色。此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见过色泽和血那样相似的晚霞。直到通常意义所谓的“生命”终结以后,这一景色才再次重现。
下面的事情无不与“动物”这一具体感觉发生隐约关联。我停止弹琴,一阵头晕眼花,但还是感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我也把手伸到肩膀上,按住了她的手,随即和她握在一起。我想站起来抱她,无奈两腿发软。她不作一声地坐到我腿上,和我接吻。对于接吻这个行为,我一向习惯于做技术化的分类处理:有唇与唇相触的、唇与舌头相触的,还有最淫荡的舌头与舌头相触;各种技术的应用要根据时间、场合、对象做进一步区分,比如说与女孩的头三次接吻不会涉及舌头,一般女孩除去Zuo爱时不会接受纯粹的舌吻。但这次接吻摆脱了技术的束缚,接吻就是接吻,接过之后,究竟是哪些部位相触我全无印象。最强烈的感受是和人类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接吻,感觉自然美妙无比。
我喘了两口气,从弹琴的疲倦中恢复过来,一把把她抱住,搬到床上。再次接吻、将外衣解开之后,我忽然停住,对她说:
“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一下。”
第一个问题是我需要站起来,到窗边拉上窗帘。但看到浓墨重彩的夕阳景色,我放弃了这个念头。享受景色的条件是甘当景色的一部分,而为了Zuo爱这件需要良好气氛的事情,我愿意做这个交换。她也全无异议,大概不谋而合。开着窗户Zuo爱不算什么,就连在床上接一个广播系统给整个师范大学现场直播也没什么,只不过没那个必要。
5维纳斯的Ru房(4)
“第二个问题,需要你的配合才能解决。”我说,“你叫什么?”
“没名字。”她用肘侧着撑起上身说。
“不可能。”
“没必要。”
“你是说有名字没必要还是告诉我名字没必要。”
“你觉得这两者哪个有必要?”
“还挺有必要的,做着踏实。就像古代名将经常说的那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那就叫,叫,叫林素算了。”
“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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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
我将信将疑,但也只好不再多说。但我重新趴到她身上,吻着她的脖颈时,她却也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对对,我叫小马,如果你在这时候叫我‘铁鸡鸡阿童木’可能更有助于调动气氛,当然我也可以给你起个艺名叫‘大咪咪桃乐斯’。”
“不是这个问题。”
我有点失落:“那是什么?”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调整一下。”
我爬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她。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盯住天花板。
“怎么了?”我说,“以前没干过这种勾当?”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个黄|色隐喻:红缨枪为何叫做红缨枪而非黑缨枪?
她看到我笑也无动于衷:“不是。是没在秋天试过。”
“不会吧,秋天不冷不热,多合适,连新闻里都这么说: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
“确实没有。”她也笑了,“不过现在调整好了。”
“这事儿还要调整。”我嘟囔着俯下去吻她。我本来都要偃旗息鼓了,但旋即又被动物般的气息激发了动力,气喘吁吁。
外衣衬衫,扣子从前面找,胸罩的扣子在后面,大多数人类的都是这样,她也不例外。但解开胸罩后,我看到了大多数人类都不具备的特点:Ru房上布满了的褶子,好像放了一个多月的苹果。
看到这个奇观,我目瞪口呆。她闭着眼,毫无察觉。褶子有深有浅,但都确实存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Ru房,有些地方平行分布,有些地方纵横交错。Ru房顶部的|乳头毫无异样,小巧、鲜红,半透明。Ru房之外的部分也堪称精彩:皮肤白皙、腰肢柔软,锁骨随着呼吸颤动,楚楚动人。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脱光了她和自己的衣服,很快就忘记了Ru房的问题,被前所未有的激|情冲昏了。只有动物到了等待了一年的交配期才会如此快乐。我仿佛置身在西伯利亚积雪厚达一米的树林,赤身裸体,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能够这样的不可能是人类。
如果我没爱上她,也不可能这样。
6约翰…列侬的理想世界(1)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窗外透进来的是对面楼房和路灯的灯光。我躺在她身旁,如同躺在昏暗的混沌之中。我点上一颗烟,也递给她一颗,静静地看着两个烟头忽明忽暗。轻烟也不再显现出蓝色,而几乎看不见,就像一缕一缕密度不同的气体。
张彻来敲过我的门,我没出声,她也没说话。敲了一会儿,他吹着口哨下楼去了。片刻,底下隐隐传来甲壳虫乐队的乐声。
“今天晚上不走了吧?”我问她。
“随便。”
“那就别走啦。”我说着坐起来,打开一瓶啤酒喝。一箱啤酒二十四瓶,还剩五瓶,明天再去买新的。这个时候我也饿了,但她若无其事地躺着,似乎非常疲倦又绝口不提吃饭的事,让人隐隐想到去云南却没吃饭的事儿是真的。
又躺了二十分钟,她终于站起来,两手撑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灯光。天上的星星亮了,好像地上的街灯,地上的街灯明了,好像天上的星星。她手臂纤细,躯干富有弹性,脸部曲线柔和,发梢微微颤动,在窗前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像。Ru房的形状和大小也恰到好处,在暗处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相信布满褶子。古代的维纳斯雕像被断掉两臂,据说是因为“残缺”更能使美扣人心弦。同理,她的Ru房也可以被称作:维纳斯之|乳。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暗处猛然叫:“林素。”
她没有反应。我又叫了一声,她才如有所悟般地回过头来说:“干吗?”
看来她没告诉我真名。但她真的没有名字,我也不会惊讶,这姑娘的一切都很诡异。只好权且称其为动物般的女孩。我说:“晚上吃什么?”
“什么都行。”
“那吃饭吧,你不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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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衣服,在琴键上随便按了两下,等她也收拾停当,便一起出门。到了一楼,我让她等一会儿,独自下地下室去找张彻。好容易在音乐声中敲开了门,满屋子的烟直呛嗓子。张彻把两个装满尿液的啤酒瓶子往外拎,老流氓消失后,他把脸盆都扔了,但自己也懒得上公共厕所,便用起了这玩意。小便时对准那么小的瓶口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熟能生巧,他很快就做到了,还向我表演过,一边尿得滴水不漏,一边背诵了两句古文寓言《卖油翁》。但尿完的酒瓶子放在屋里,很容易和喝剩下的啤酒混淆,吃过两次亏以后,他才养成了把瓶子整齐地排列在门口的习惯。
“你跑哪儿去了?中午差点儿把我给饿死。”
“到图书馆找两本书看,忘了给你留纸条了。”我说。
我们走上地面,我快跑两步,去找动物般的女孩。但她却已经不在那里,我又走出楼道,到附近看了两眼,也没她的影子。张彻跟上来说:“找什么呢?”
“好像没带钱包。”我说着跑上楼去,回到我住的那层楼。走廊里空无一人。我默默站了会儿,忐忑不安。
回到楼下,我只得和张彻往师范大学门口的小饭馆走去。一路上,我四下寻觅。这个小区不大,又没有什么障碍物,除了楼就是路,如果她无心躲藏,一定会被我看到。但一路上也没发现踪迹,我心神不宁地来到了饭馆。
“明天陪我买个吉他去,学生们里有没有卖二手‘红棉’的?”张彻一边点着肉丝肉片一边说。
“你买它干吗?”我说着,仍不时往外瞟着。
“我要学弹甲壳虫。”张彻郑重地说,“学吉他,然后找人组乐队,哥们儿也要当艺术家了。”
“够牛×的。”我敷衍一句。一个决心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当艺术家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借口了。
“哥们儿真是当真了啊。”他感叹般地强调说,然后看了看我的脸,“老寻摸什么呢?外面有熟人?”
“没有。”我说着给自己倒啤酒。
“还说没有?”他说。
我身边人影一闪,坐下一个人来。动物般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了。张彻对她点点头,又冲我们俩做出夸张的“心照不宣”的微笑。
6约翰…列侬的理想世界(2)
“你干吗去了?”我呼出一口气问她。
“想在那几幢楼之间绕一圈,没想到走丢了。碰巧在这儿看见你们俩。”
我绝没有怀疑她的想法,只不过感到她没说真话。
当天晚上,我们回到住处,再次亲密接触的感觉更加登峰造极。这一次我把她放到钢琴的键盘盖上,自己跪在椅子上,从下面搂住她,脸深埋入她的脖颈之间。屋里一片蓝黑墨水瓶般的幽暗,远处灯光闪闪,不时有夜航飞机驶过。风吹动白杨树的影子,无声摇曳。此时我已经不再将她的Ru房视为小小的障碍,反而感到那是造物主的神来之笔。假如不是这样一个动物般的女孩,这种感觉是无法想像的。“维纳斯之|乳”显现出了惊世骇俗之美。
据说约翰?施特劳斯被灵感击中,在衬衫上记下了《蓝色多瑙河》的乐谱。我突然涌起冲动,极想掀开键盘盖,弹出一首《Ru房波尔卡》。乐谱可以记在她的Ru房上,褶子是现成的五线谱。
能够正视如此这般的Ru房之后,我也可以与她就此进行交流了。我让她坐在钢琴上不动,自己也坐了上去。我问她:
“你没在意过自己的Ru房么?”
“遗传病。”她像陈述“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