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沧沧第一次见颜说这么多话,也是最后一次。
她记得当时海棠流下了一滴泪。
颜看着海棠说
“我也想哭,可是我没有眼泪”
“你说的对,我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悲伤难过”
说完这些话,颜转身出了房间,海棠怔怔的看着房门的方向,即使后来穴道解开,他也未曾挪动地方。
第 39 章
那一夜,颜彻夜未回,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到第二日响午,一位蓝纱罩衣的女子出现在房间门口,那女子峨眉轻扫,点了降唇,略施脂粉,衣服式样简单大方,纱衣被风吹起,衬的女子几分娇弱,纤腰不盈一握,身材高挑,眉间贴凤羽花,火红的花钿为女子平添几分艳丽的神色,只是惊鸿一瞥,女子便闪身不见了。
那次匆匆一眼惊艳了半生年华。
海棠呆愣愣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眼眶湿润的大笑出声。
“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帝宁方才的女子为什么我看着有几分眼熟”沧沧记得当时狠狠的被那女子惊艳了一把,只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是‘……颜”
帝宁说完,眼眸暗淡了几分,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起来,那豪迈的样子仿似喝酒一般。
沧沧不记得自己当时被帝宁的话惊的愣了多久,只记得她清醒时,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打扮,坐在桌边跟帝宁一样咕咚咕咚喝着茶水。
回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精彩,各种她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纷至沓来。
不过短短月余,如同过了数年一样。
她觉得,自己想回家了,想师父了,也想那些小伙伴了,尤其是好欺负的云,在外面总是她被欺负,她累了……
沧沧擦了擦手上湿漉漉的水渍,出了灶间,穿过大堂出了客栈,她需要安静一下……
……我是忧伤的分界线……
“即刻点兵出发”
“是”
一阵尘土飞扬中,一骑黑甲铁骑飞驰而过。
惊起片片飞鸟扑着翅膀四下逃窜。
领头的男人身量很高,劲瘦的腰身着一身玄色劲装,披同色斗篷,□□高头大马毛色发亮,四支健硕,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魏羽,你带一队人马先行,捉俩和尚扣下再说”
“是”
叫魏羽的男人手一身,身后一队骑兵跟着他斜着往西南方向奔去。
领头的男人正是妖界杀人如麻的二护法枫漓。
刚刚得知灵山藏匿唤众神归位的传灵卷轴,马不停蹄的点兵飞驰直奔灵山而去,那东西,绝对不能现世。
枫漓率领一万人马,大护法血衣率一万人马,三护法源率一万人马,分三方围攻灵山。
浩浩荡荡的声势,瞬间传遍六界,灵山也得到了消息。。
“依古佛意思去办吧”
燃灯古佛捻着佛珠,看了看大殿里面的众位佛陀菩萨
众佛陀菩萨手持法器有条不紊的往灵山脚下走去。
燃灯古佛拿起木鱼敲打起来,其余留在大殿的众人一脸凄然神色,洪亮的声音传出很远,那是往生咒的声音……
下山的众人脚步未停,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求仁得仁也是一种追求吧!
只是依然心有悲伤,这六界为乱,灵山却先要以命献祭了,只希望那七星莲能明白大义,不再沉迷于儿女私情,不辜负这些即将成为亡魂的僧侣。
文殊菩萨站在无涯海的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面上映着一个女子沉睡的面孔,该女子脸色微白,眼窝深陷,周围发青,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女子枕边放着一个蓝色绸缎面的包袱,里面正是山下人打斗争抢的东西。
菩萨皱了皱眉,伸手抹去海面上的倒影。
还好,木匣被打开了……
菩萨满意的转身消失在无涯海。
山下妖界护法枫漓已经带着兵马停顿下,先行而来的魏羽下首的将士手里压着有十来名僧侣,看打扮,里面有尊者三人,其他佛家弟子数名,还有一名罗汉,也不知叫什么,十来人毫无惧色,依然手持佛珠诵着经文,仔细去听,竟是往生咒的经文。
“怎样”
枫漓抬头看着灵山上正缓缓往下走的众人。
“属下抓了十来人,只是这些人似乎并不知晓卷轴的下落”
魏羽说着眼睛窃窃的看了看枫漓。
“他们自然不可能知道,大护法三护法那边怎么样了”
“回主上,大护法三护法已经到了,大护法从后面包抄过去,已经交上手了,三护法的兵马停在我军西侧二十里处,三护法本人已经带了一小队人马潜了进去”
魏羽小心翼翼的缓缓说道。
“很好,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主上……是”
魏羽莫名其妙转身传达命令去了
来了不打仗居然原地休息,他不明白,也不敢擅自揣度主上的心思。
枫漓下了马,一个人顺着台阶而上,行至众人面前,施了一个佛礼说道
“诸位大师好”
“施主安好”
“想必各位大师依然知晓枫某因何而来,出家人慈悲为怀,就不要为了一个死物而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了吧?”
“施主请回吧,灵山并未有施主所寻之物”
“大师,你们都是出家人,不动兵刃能抵抗多久何必为了一个死物如此,伤了和气”
枫漓依然好脾气的劝导着,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开战,当年秀儿就是灵山的人所救,要不然她等不到自己……
枫漓虽然人人都说杀人如麻,但是他心里仍有一片光亮,那是不为人知的只属于他的一米阳光。
灵山的众人不再言语。
枫漓无奈只得退回去
“枫某会在此驻扎三日,若大师扔不该决定,就休要怪枫漓无情了”
枫漓一甩斗篷,转身下了台阶回到大军之中。
灵山后方已经混乱一片,僧侣尸体铺的台阶铺出很远,那些妖兵踏着尸体攻上来,不做丝毫停顿,血水顺着台阶流淌,染红了池里清澈的溪水,染红了雪白的睡莲。
妖兵手起刀落一个个僧侣倒下去,成为众多尸体里面的一员。一个人倒下去后面马上又一个人替补上。
只是佛界的僧侣都是手持佛珠念经的和尚,有能力的也怜悯众生不愿出手杀人,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味被屠杀的景象,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这场屠杀持续到了傍晚时分,魔兵才扯了下去。
佛家的众人,开始打扫战场,把僧侣的尸体抬置大殿中,收拾妥当,摆放整齐,众人齐声诵读往生咒。
有些小僧侣咒文都是合着泪水读完的。
读了不知多久,只剩下麻木的重复着经文,东方露出鱼肚白,众人把尸体抬到空地已经准备好的柴堆之上,大明王菩萨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冲天的火光直冲天际,这场焚烧持续到了晚间,焚了整整一日的尸体,佛界所有人表情肃穆,从未停止的诵着经文。
而山下的魔兵再未进攻。
远在地府的地藏王听闻佛界噩耗,闭眼哀痛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一道金印隔空打出,直奔天际尽头,不知去了何处……
仙界的援兵在傍晚赶至灵山,高空云朵上面战鼓声声震天,跟山下的妖兵对峙起来,一时间双方谁都没再有任何动作。
就这样三日一过枫漓率领众兵将正要冲锋,远处高空飞来一人,是妖王身边惜籽。
她朗声道“妖王有令,即刻鸣金收兵”
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不必怀疑,回去见了王上自然就明白了”
说完不待众人出声,从腰间掏出一块黑玉令牌,众人纷纷下跪,黑玉令是王上贴身之物,错不了。
“撤”
枫漓站起身一扬手,飞身上马,飞驰而去,众人整齐的跟上,万人铁骑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开拔回了妖界。
后山铁骑马匹哒哒的声音传来,惜籽知道三方兵马都已经撤退,对着灵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飞身离去。
这是表示歉意和道别了,杀了人家这么多人,一声不响的鞠个躬就走,也是没谁了。
偏生人家做的大方自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却也奈何人家不得,一介女子,难道扣下人家吗?
灵山一言不发,仙界将领未下令,也没人动作。
也就就此作罢。
第 40 章
仙界众兵将看着迅速撤离的妖界兵马,一脸的忙然。
这是闹哪样还没打就走了
黎汜战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俊俏的脸上眼眸晦暗不明,紧抿的薄唇,刀削般的脸庞,挺拔高大的身材,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
“撤”
薄唇轻启,简单一个字,下了命令。
黎汜站在高耸的云头对着灵山大殿门口的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仙界兵马得令整装待发。
云朵渐渐远离,带走了危机。
灵山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只是每个人面上略带凄色,那些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再也听不到洒扫院子的空闻如女子一般尖细的嗓音。也不会再有大罗汉喋喋不休的唠叨声……
此次一役,灵山逝去五千余名僧众。
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烙刻在每个人心上,那噼啪作响的骨骼声即使过去多年仍然在耳边响起,合上眼便看到一张张栩栩如生的脸庞在眼前飘过,记忆的卷轴一旦打开这一页,便合不上了。那绵延数里的尸骸,就堆积在这处每日都会走过的空地之上。那诵读的经文里夹杂的哭泣声,还在继续,从未停止过。
有人问“灵山向来与世无争,何以如此因为一卷卷轴,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
“六界八荒会不会战乱不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为了一个卷轴已经死了五千人,这便是大义,是防患于未然吗?”
修谨指着那处焚烧尸骸的空地大声说道。
那处地方因焚烧时间过长,地面已经呈黑灰色,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的用他们的魂魄染就的颜色。
“便是为了未知的事情牺牲小七,牺牲这五千人性命,甚至牺牲更多的人,这大义我不懂”
“卷轴能不能解决战乱我不知道,而现在的战乱却是因它而起我看得到”
“师父你常说怜悯众生,这五千人谁来怜悯”
修谨一声声控诉一声声质疑众人无言以对。
尚志古佛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的大义我不懂,我不懂……不懂……”
修谨咆哮着跑出了大殿……
“谨儿……”
尚志古佛这一刻仿似老了许多,佝偻的身影看的人那么心酸……
修谨跑到无涯海,徒然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承认他怒了,怨了。
想起那日小七问他的问题,苦涩的笑了。
原来当时小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为了卷轴牺牲的人里面有跟他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有和他交情极好的玩伴,如今都化成了风沙,飘飘洒洒不知飞像何处。
他怨师父怨佛祖怨大殿里面那些下决策的人,想来小七也是怨恨自己的吧。
终究是他负了小七的一片情意,谁让他是佛门弟子,呵呵,佛门弟子,怜悯众生的佛门弟子,唯独没给过她一丝怜悯。
修谨哭哭笑笑近乎疯狂的状态
最高的那处崖壁顶上,秦阮一身白色雪缎淡雅素净,今日她挽着飞仙髻,显得整个人不食人间烟火似得。
她垂头看着那个哭笑着疯疯癫癫的身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她转身慢慢走下石崖,她还要去找寻那日救自己脱困的女子,那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上辈子认识,想起来心口会有一丝动容,那种心疼的感觉蔓延开来,憋闷的她无法呼吸,必要找到那人方可化解。
她飞身穿梭在满天烟云里,雪白的缎子如同云朵一般轻柔,不过片刻便融为一体再也寻不到了……
崖下的和尚还匍匐在地上,那似哭非笑的声音很是诡异,在寂静的没有一丝虫鸣鸟叫的无涯海越发显得阴测测渗人的紧。
“人世间最难以忘却的唯有情,最悲痛难当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你都经历了,这灵山已经不适合你,不如随我走吧!”
一个穿着脏兮兮僧袍,胖乎乎的老和尚站在修谨身后,老和尚手里拿着两朵莲花,一朵白色,一朵红色,莲花很小,两朵一前一后并排在手心上托着。
修谨转过头,红肿着双眼看着来人,
他确认此人并非灵山之人,那么为什么他可以进无涯海
“你不用问我乃何人,姓名,人们都叫我骨化和尚,走与不走,你自己选择”
老和尚笑眯眯的看着修谨,伸出拿着佛珠的手指爱怜的摸了摸手心的莲花。
“骨化……和尚……”
修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微胖的老和尚。
骨化和尚,曾经是灵山修为极高的佛陀,位极弥勒观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