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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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寄影月华明-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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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乐婷咬牙道:“好,小妹就把话说明白了。那一夜在祭神殿发生的事,我通通告诉你。”
  

☆、蛇窟救人情难测(下)

  山崖边,冷风凄凄,但一些人已感觉不到肌肤寒冷——因为心已沉入了冰河,冻得麻木。
  半晌过后,席嫣然望着手心里嬴逸翔递来那枚半旧的钢制指环,捂着突突直跳的心口,闭目深吸一口气,当她清丽的眼眸再次睁开时,目光在席宇辰、嬴逸翔的面上扫视了一遍,最后她望了一眼席乐婷,想起那日与母亲在夕照楼的对话,心道:“感情之事岂能勉强?与其让妹妹远赴漠北嫁给弱水城主严穹,不如就此给她自由,也给他希望。”
  她沉声道:“好,那咱们各退一步,既然嬴公子答应做魇城驸马,本宫会对窟顶哨卫使用瞳术,令他们忘了你们私闯神龙窟的事。之后我会向母亲以喜事相近、不宜用刑来求情,将乐婷改为在云影天宫居室□□,你们可满意?还有,婷妹,你那冒失任性的性子从此改了吧。”
  嬴逸翔和席家兄妹均怔忪着望向眼前持剑的绿衣女子,一时间或赧然或感激,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管怎样,这是目前最妥善的处理办法。
  夜渐深,淡淡的月光映上楼台的各处帘栊。
  绮霰楼上烛光微亮,一个绿衣女子穿过珠帘,缓缓走近一张椭圆形月洞门的红木架子床,她掀开染着茉莉芳香的流苏斗帐,斜坐床侧注视着平摊在床上的一顶赤金色凤冠和长摆宽袖的石榴红礼服。
  席嫣然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上礼服长摆,指腹划过如水般滑腻清凉的缎面;再捧起沉甸甸的金丝珠翠凤冠,看着冠侧翠凤口中那几串打着秋千的玲珑玉珠,掬起一串托在手心,它们散发的柔光,如同一滴滴沉重的珠泪。
  她轻咬下唇,直到一丝红色沁出——居然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疼痛,唯有满口的咸涩。
  一直以来,她渴望的父母关爱飘渺如浮云,试图维护珍惜的手足之情却凉薄似冷雨。不过自己坚信只要坚持素心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表面的误解和伤害总有“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可是,当剥开现实的那几层光鲜皮囊后,底下鲜血淋漓的真相是如此不堪入目!
  究竟如何才能力挽狂澜,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将亲人间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呢?
  突然间,她的心口处传来隐隐刺痛,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一手用力扶着月形门罩,咬牙拉开床头柜的最下层抽屉,飞快从里面拿出一个梨形的瓷瓶,颤抖着倒出三粒白色的丸药,就着桌上的茶水吞了下去。
  云影天宫,夕照楼。
  在袅袅香雾间,透出一种幽甜的靡靡气息。
  魇城的医师云冉为卢翎搭完脉,对一旁的城主说:“卢管事的左胸受了皮肉伤,又中了迷香毒,可能要昏迷一两日,但身体并无大碍。我马上开一个调理方子,让他按时服用即可。”他闻着细细的熏香味儿,眉头一皱:“这两日还是不用焚香了,以免干扰管事体内的药性。”
  席紫凰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有劳云大夫费心医治了。”
  两天后,当卢翎微微睁开密羽般的睫毛,发现自己躺在温暖柔软的绣床上,他挣扎着要起身时,一道紫衣身影翩然闪至,将他轻轻按回枕上,嗔怪道:“快别动!你的左胸受了伤,伤口才包扎完毕。”
  卢翎汗湿的额发墨玉般贴在脸上,更衬得面色苍白如玉,格外惹人怜惜,席紫凰拉着他的右手,焦心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卢翎强撑着道:“二公主用跳石台威胁我放她出去,我只好点了她的笑腰穴,谁知有蒙面匪人竟趁我不防时,设迷香麻倒我,为公主解穴。然后公主一怒拔剑刺伤我,咳咳……”
  席紫凰惊道:“居然有人会救她,究竟是什么人?”卢翎赩然道:“属下惭愧,没有认出来。”
  席紫凰愠道:“哼,那丫头真是无法无天,面容也越来越像多年前的那个妖精……你放心,本座迟早会替你出气。”
  卢翎快意一笑:“一切但凭城主做主。”继而微微摇头道:“不过您是敬神的慈善人,犯不着因为属下与二公主生闲气。对了,侍卫们找到她了没有?”
  “被嫣然在窅云岭找到,但蒙面人不见了,经嫣然再三劝说,本座方同意将乐婷转移云影天宫囚室看守。”
  “大公主真是宅心仁厚。糟糕,属下昏睡了许久,不知公主的婚礼筹备得如何了?”
  席紫凰轻叹一声,道:“本来还有事命你去做,可因为你的伤,只能吩咐他人处理了。”
  卢翎浅浅一笑,宛如晓月春风:“如此一来,可要劳烦城主照看我了。”
  席紫凰用涂了蔻丹的指甲,细细在卢翎脖子上划过,道:“还记得十二年前在风沙郡的事吗?”
  卢翎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那一日,我在郡守花园的凉亭里奉茶,不小心将茶盏打翻,泼了您一裙子水,要不是您为我求情,我只怕被郡守吊在后院活活打死了。”
  席紫凰笑道:“要不是你了泼了我一裙子,本座哪里会想到,风沙郡会有如此灵秀如水玉般的侍童?”
  卢翎垂下睫毛,嘀咕道:“可属下刚入城时,城主您有光霆、阿满他们伺候,而命澄心天宫的人把我搁在沙场训练营遗忘了许久,属下还病了好一段日子。”
  席紫凰笑道:“瞧你,不过是一年试炼期而已,自你来后,阿满他们不是被我陆续遣散走了吗?”她抚上他清秀的脸颊,凝望着面前这个从超乎性别之美的少年成长为风华绝代的男子,哑声道:“如果你早出现二十年,或者说,在我十八岁那年比武取胜的人是现在的你,恐怕我会不忍对那个人狠心下手呢。”
  卢翎听到此,黑亮的瞳仁黯淡了下来:“都已经过去了,城主何必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席紫凰点点头,朝屋里扫视了一番,满意道:“窗台和墙角花瓶内插的剪枝腊梅是几日前的吧,而今依然幽香扑鼻,听说是你想法子延长了花期。”
  “您命属下好生照看腊梅,我自然不敢懈怠。”卢翎笑了笑,“我特地命人撒了硫磺,令瓶中水不易结冰,又加入了些许白糖和细盐为花儿提供养分。”
  席紫凰一边听一边悠然道:“这些是洪迤逦告诉你的?”
  卢翎轻哼一声,道:“属下倒有心请教过洪宫司养花秘诀,可那位端方严肃的宫司大人一味敷衍,这个方法还是我在棋盘赢了一局,从池执令口中讨教来的。”
  席紫凰侧目看他嘴角微撇的模样,呵呵一笑:“想不到从卢郎口中也会听到这么酸味的话来。哈,整座魇城中能让你置气的人,应该寥寥无几吧?”
  卢翎摇头笑道:“属下就当他是个古板的莳花夫子,何苦与他置气?省的姓洪的一怒后洪水滔天,佳卉司的花圃林子遭了秧。”
  席紫凰听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之后劝道:“你先歇着,我也该往喜堂那儿瞧瞧了。”
  过了两日,席紫凰为了让卢翎解气,特意让他坐在轮椅上去往云影天宫的囚室,一见惹祸后接受惩罚的星霓公主席乐婷。
  这处囚室,位于弑魂天宫最隐蔽处的花海间,
  裹着貂裘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一路被人推着穿过设防的三重铁门,直至进入里间。
  砖石房内一片静谧,布置得像间普通的客房。天顶上所悬的一盏油灯微微摇晃。
  白衣少女披头散发地被绑在十字柱上,胳膊、后背衣衫处留下了斑斑血痕。
  少女听闻滚轮的吱呀声和铁门的开锁声时,抬眼望向轮椅上的卢翎,她先是眯起了眼睛,当认出来人后,眼中泛起寒意和鄙夷之色,随即侧过脸去。
  卢翎的身子霍然一震。
  【注】赩然:因羞惭或生气而脸红。
  

☆、李代桃僵逃羁网(上)

  (三十四)李代桃僵逃羁网
  婚典的前一晚,墨蓝天幕悬挂几点疏星,云淡风轻,山城的一切宁谧静好。
  鬘华公主与夫婿嬴逸翔在引雪山温泉水的汤池中各自沐浴,然后换上雪白的绸缎衣衫,佩戴精致的玉饰沿索桥步入颢清云甍的玉华殿,由大祭司为他们洒杨枝玉露、焚香祷告。
  次日黄昏,郁霓影和方海踏上玉华殿。不多时,一对新人着红狐裘执玉瓶,从铺满红线毯的楼阶来到顶楼的云天宫。
  天宫内,彩灯炫转荧煌。明照水云髻高耸,一袭华丽羽衣,高高端坐在正殿九阶蟠龙楠木首座上,她端丽的外貌雍容华贵。城主席紫凰一身玫红色锦服,端坐在母亲身旁侧座,观容颜倒像是明照水的妹妹,不过她似乎有些怕冷,手中捧着一个铜手炉;席紫凰身后一人穿杏黄宫装,面庞俏如九秋之菊,是礼执令池芳姬;另一紫衣青年容颜白皙俊美,顾盼神飞,头顶斜插白玉簪,一头黑缎长发拖在脑后,是云影天宫副管事卢翎,他似是有伤在身,偶尔掩口轻咳几下。堂内两侧立着十位手捧花篮的彩衣侍女,客席上还有祁楚扬、何影、席宇辰等人,唯独没有星霓公主出现,听侍女说她因受了风寒在居所养病。
  新郎头戴金网冠,玉色丝绦串着紫红色珊瑚珠垂在耳际;新娘凤冠沿上坠着二十余条莹白色珍珠串,正好密密遮住面庞和粉颈,两人各执红花绫带的一端,新娘广袖露出的指端如同几片绯红的桃花瓣。
  悠扬轻快的古筝乐曲中,素绢制的茉莉花瓣自婢女们纤纤素手间飘落,带着馨香如雪花蛱蝶般撒在新人的周身。
  新人参拜雪山神像和城主后,新郎入席陪酒,新娘则被一袭紫衣的池芳姬并喜娘领入作为新房的琼英楼。
  之后,席紫凰将嬴逸翔、郁霓影等入围武林新秀召唤堂中央,在一片礼乐和诵祝声中,命侍从将这几位所求的灵药、神器和珍宝之物呈上来,分别赐予他们手中,再赐酒共饮,并提到明日会邀众贵客去香雪海赏梅,之后再领大家去禁地红莲岭高崖上参观魇城历代武学壁画之事。
  祁楚扬和方海师姐弟等人一边道谢一边谈笑,只是当彼此目光交汇时,均看到对方僵硬的笑容和眼里的不安——不知明日之旅是福是祸。
  筵席上主客欢聚,明照水喝完一杯酒便推说心口闷得很,乘辇往沉彩楼去了,席紫凰也急忙陪同离开。
  席上嬴逸翔被客人频频劝酒,在笑饮中眼神如蒙轻雾,脚步亦渐渐虚浮,还不慎将满满一杯冰泉酒打翻在自己胸前,随行的护卫戴信向众客陪笑着扶他去休息间换衣袍。
  酒过三巡后,小厮将嬴逸翔背到双龙湖北岸琼英楼下,嬴逸翔跌跌撞撞奔到花架后倾吐了酒食,众客方大笑离去,醺醺然各回各处。随行的戴护卫拿着手巾和香茶走到花架后,迎上一双幽暗清明的眸子,知道他早已服下醒心丸,不过是在席上故意装醉。他对其附耳几句,嬴逸翔面色顿变。
  同一时间,嬴逸翔在戴护卫的搀扶下登上楼梯来到新房,推开雕花木门,见到房内充溢着氤氲的红色。燃烧的红烛,火红色的床被,火红色的地毯,如赤霞般映红了白墙和桌上盛放合卺酒的青瓷壶和白玉杯盏,这一切处处透着沉闷和压抑。
  烛摇红影间,新娘一身大红喜服,罩着锦帕端坐在凤帐半掩的床榻上,床边还站着一个喜娘和一个丫鬟,丫鬟端上方木盘,上面盛放一把裹着红绳结金秤杆,为挑开新娘喜帕之用。
  嬴逸翔慢慢拿起金秤杆,觉得手心似有千斤重,他挑开红绸喜帕,里面是一张不同以往的艳丽红润的俏脸,配上眉心的金色花钿、耳畔摇曳的金耳环,格外闪耀动人。
  嬴逸翔和席嫣然对视彼此,各从对方的瞳仁中看到自己毫无欣喜的平静表情。
  喜娘笑着将一对新人安置在圆桌两侧,亲自斟酒,安排他二人交臂饮下合卺酒。
  冷冽的琼浆玉液落入喉间,继而是短促的火灼感,嬴逸翔不禁用袖掩口轻咳了几下。
  喜娘见将福袋放入这对新人的手心,临走前命丫鬟将一把苏合香撒入熏笼中,道喜几句后便关门退下。
  嬴逸翔为新娘摘下沉重的凤冠,扶她坐回床榻。然后他说自己去吹灭桌上的红烛,只留正堂中央一对儿臂粗的蜡烛燃烧,他刚刚经过桌旁,突然一个趔趄滑倒在地。
  新娘连忙道:“你怎么了?”嬴逸翔抬起手臂,喃喃:“没什么,不过多喝了几杯,让你见笑了。”突然间,他飞快出手,新娘举掌反击,同时竖起手指做嘘声,低声道:“快住手,我是席乐婷啊。”嬴逸翔突然刹住掌风,疑惑地盯着对方。
  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席嫣然的,可是声音清脆如莺,却是席乐婷本人不假。
  嬴逸翔压低声音:“你怎么会变成你姐姐的模样?”
  席乐婷黯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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