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带着一丝侥幸,祈祷那传言是假的。
世亭转身去拿什么东西,没看见我哭,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止住了啜泣,他手中有两盏河灯,笑盈盈道:“今日是七夕,咱们一起去河灯吧。”
我抽了他一下,嗔道:“河灯是要和恋人放的,老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恋人了?”
方世亭不知怎的两颊红起来,扭扭捏捏的求我:“我就想和你放,掌柜的你昨日晕了就昏睡了一天,今日休息休息吧,放河灯再好不过了。”
我不知他的玲珑心思,耳根子一软,便道:“放放放,我就老牛吃嫩草,不要脸的当一回你的恋人。”
他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便欢快地跑出去,活像一只发情的母狗。
这条河很宽创,虽然并不很深,却足够大,远远望去,一批波澜柔柔扑过来,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很漂亮。
我学着河边其她的姑娘,同世亭一起将河灯放进河里,合十双手许愿。
桓烨,求你千万好好活着,千万。
方世亭微扬嘴角,美美的默念着:“河神啊河神,求你在今天过后让展柜的答应了我,与我携手到老,也不枉我算了一年的账。”
正闭眼许愿,耳边便传来女子叽叽喳喳一惊一乍的嬉闹声。
“快看!那儿有人!”
“是个男子!”
“身姿挺秀,河那头不是北秦宫嘛,他怎么从哪儿来?”
“你看他的笠斗,真好看。”
我与世亭皆听到了风声,张望着。
那是一叶兰舟,制造的并不华丽,上头站着一个浅青色衣裳的男子,头上戴着白色的笠斗,身姿端正潇洒。
他将手负在身后,脚上的云锦白靴没有高底。
我咬着唇,遏制泪水流淌。
男子的小舟缓缓靠岸,正停在我的对面,他伸出白暂修长的右手,轻轻将笠斗摘下来,深邃的眸子如初的璀璨,一向比较闷,即使这样的场景他也不懂说些煽情的话来,只望着我良久,才道:“你还好吗?”
刚听见他的声音我便让容不住太多泪水的眼眶破功,放出了似万马奔腾的泪水:“很好。”
他轻轻应我一声,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哂笑,明明是该大吼的时候却语气平和:“你老追着我干什么。”
他回答的一本正经加理所当然:“追来治你大不敬。”
我安慰他:“陛下,请冷静。”
孝贞十年,孝贞皇帝突然薨逝,遗旨由御前大总管邵东平拿出并宣布,因孝贞皇帝没有子嗣,故将皇位传与已逝怡亲王遗子桓泓,其妹桓袖盈封治颖公主,众嫔妃皆不必殉葬,转而归宁。
听说那一年顾家长孙及冠,顾老国师没有一丝继续霸着朝政的意思,果断将位子世袭给顾风,想他也是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累了大半辈子累够了,便撂担子不干了。
我真正逍遥的日子啊,就这么开始了。
☆、番外
我与桓烨成亲两个月,流霜的小儿子正好满月,邀请折子很快便送到我茶馆里来。折子名册上特地注明“宴客顾长风”五个朱红大字。
果然还是流霜最了解我。
今早一起来我便穿戴整齐,下楼时看见世亭托着下巴算账,我招呼他:“今日早啊世亭。”
世亭不冷不热的叹口气,道:“比不得对面的怀容书馆,寅时就开门了,馆主也是个刻苦的人儿。?”
方世亭口中的怀容书馆正在我茶馆对面,馆主是桓烨,因他以往总有天还没亮就去上书房读书的习惯,这怀容书馆开门营生的时间便是这样来的。
虽说我俩成亲了,然还是夫妻明算账,他开他的书馆我开我的茶馆,我俩各凭本事。
自从我成亲之后世亭总唏嘘些七夕河灯放不得的事儿,整个人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怎么了。
我下来满上杯茶,笑道:“人家起得来,我可不行,再说了,我们经营的也不是一种生啊。”
世亭推着墨准备记账,口里还在与我闲聊:“你也不看看,对面书馆里多少姑娘天天往里跑,
那目的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您在这儿天天招呼吃茶的老大爷您放心吗?”
我顿时觉得世亭这小子说得有理,伸脖子往对面门口看一眼,换了种说法道:“不是,话也不能说啊,我这茶馆子也不只有老大爷来啊,那些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公子家家儿的也常摆弄个扇子来这儿闲聊消遣嘛?”
世亭还要说什么,我撑了一个懒腰打断他:“对面云老板什么美女没见过,你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好好算账吧。”
桓烨在上京开了怀容书馆之后我便提醒他要换个姓,要不在上京他铁定混不了。
他说他想不到自己改换成什么样儿的姓,我便建议他弃父从母,跟我一样随娘姓。
他说他母后姓云,然后他就改了名字叫云烨。
我望望天,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转头往对面怀容书馆而去,临走前不忘嘱咐世亭:“今日我有事情,招呼整理的活儿都叫你一人忙,多担待些,月末了给你加工钱。”
“唉,是。”方世亭站直身子,认真的清算起账本。
我探着脑袋十分猥琐的侦查怀容书馆里头的情况,半个身子都要伸进去了,里头的人才道:“做贼的比你动作快,鬼鬼祟祟的作甚?”
桓烨自从来到上京过活便改了许多坏毛病,比如他不在一天一套衣裳,比如他不在一天换一个样式的冠,比如他吃饭不再挑食。
然而他对洁癖这一习惯的热爱至死不渝,对此我不再强求。
今日他穿着澹澹色的对领袍子,身上挂着浅蓝色汗巾,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我见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四下看看,叹口气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一帮小姑娘吹嘘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打扰了你们可不好。”
桓烨将书背在身后,转身道:“那你来得到不是时候,望这天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我勒去!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啊,这天下的女子你随便泡,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
我很无语,抛了个白眼给他,不打算跟他计较,靠着门抖腿:“今天流霜她儿子满月,请帖送来了,你去不去?”
他从我手中接过洒了金粉的红帖子,翻开最后一面,扫了一遍上头的宴客名单,道:“我去就好,你不许去。”
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表示抗议:“喂喂喂,我为什么不能去,流霜儿子的满月酒你都不让我吃,你这是要作甚啊?”
他见我反抗的太激烈,终于改口道:“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迫不及待的确认,见他点头,我一时兴奋过度道:“我跟讲你要带我去我肯定很乖很乖,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木着个脸将书放回整齐的柜子里,又抽出一本翻开看,口里叮嘱我:“也没要你干什么,就入席的时候别挨着顾长风坐就行。”
我一个脚软急忙用手抱着书柜,撑住整个身体,想骂他却又不知道怎么骂,只能哀怨的看着他。
怪我嘴贱。
我们来到恪亲王府的时候还早,离开席的时间还有一阵子,我们这一桌子都到齐了。
我与桓烨挨着坐,靠着流霜与桓毅,另外君墨也从宫里出来了,竟连一席藏色道袍的如嫣都来了,然而顾长风还没到。
我张望着大门,道:“顾长风怎么还不来?”
桓烨抬脚踩了我一下,桌布挡着,坏事儿干的隐秘,我吃痛的缩着身子,不在咋咋呼呼。
桓毅眼观六路,猜出了我的心思,不觉一笑,道:“这就等不及了?”
流霜朝桓毅撇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眼睛笑成半个月牙:“你们可不知道,如今顾国师忙了,在朝中要辅佐圣上,回了家还要照顾他妹妹长月,照顾华君长公主,照顾治颖小公主,跟着师傅杜子溪学习音律,忙得不可开交,这回出趟门几个孩子全要带来,那不得废好些时间才能出来吗?”
“哎哟,他到有孩子缘,怎么个个都围着他转了?”我疼的刚消停便跑进来插嘴。
我这句话刚了,外头便传来嬉闹声,小姑娘生得很漂亮,一双眸子明亮,一对梨涡浅浅,身上套着撒花烟罗衫,笑得很开心,对着后头追不到她的杜子溪道:“来追我啊,来追我啊,你来啊哈哈~”
流霜侧头跟我介绍:“这是顾国师的妹妹顾长月。”
什么?妹妹?
“亲妹妹?这不能吧,这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顾长风得大她多少啊。”我上下打量这个玩的肆无忌惮的小姑娘。
君墨凑过来,道:“这可说不好,你还记得我想你提起过我有一个弟弟的事儿吗?那是亲弟,今年也不过十岁,这倒是你见识短浅了。”
我不服,还要说些什么,如嫣也凑过来,道:“这你就别和君墨计较了,顾长月可是拜了君墨做师傅的。”
如嫣的话即可引起我的好奇:“这个顾长月是个跳舞的好苗子?我望着也不怎么样啊?”
“你可别小看她,小小年纪就能把北秦的舞跳得出神入化。”如嫣解释道,说得栩栩如生,像是他见过顾长月跳舞一样。
我便更加仔细的打量顾长月,后头华君便走进来,一路昂着头,端庄得很。
见到桓烨破了功,想扑上去叫声哥哥,却不能,只能忍着。
这场满月酒请的人都是没见过桓烨做皇帝时的样子的亦或是老早就知道桓烨干的这档事儿的人,其余无一纰漏。
华君看到我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哥哥放弃皇位就是为了这个粗鲁无礼的女人?!
然而她遏制住激动,找个空位坐下,眼睛还是看我,将我看的背后发毛。
此刻顾长风终于到了,他笑着从远处走来,步子带着柔风,举止落落他今日穿着玉涡色窄衣领绵长袍,袍上几只白鹤傲立,腰间别着琉璃色玉佩,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以往散下的发丝如今束起来,一顶齐风冠悬空延伸,留下一把乌鸦鸦的发,更添风流。
他牵着一个眉目非常清秀的姑娘,小姑娘一席蜜合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眸子浅浅深深,很漂亮的人儿。
君墨将长月抱起来放在腿上,口里嗔顾长风:“你可终于来了,哎哟这不是袖盈吗?一直长月向我抱怨说你偏心袖盈,如今别的孩子都不管,只搀着袖盈,果然是偏心。”
顾长风作揖赔罪,道:“我可冤枉,华君殿下说要走最前边,长月捉弄子溪,两个人闹得我拦不住,就剩袖盈一人,我。”
顾长风还没说完我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玩笑似的说:“还说不偏心,怎么称华君公主为殿下,称治颖公主却是袖盈?偏心偏心,就是偏心!”
顾长风哑然失笑,点头默认了。
华君一下子从位子上跳下来,上前抓起顾长风的大手便道:“长风才不偏心,他只是更照顾小辈而已。”
按年龄,袖盈是该叫顾长风一声哥哥。
我不禁叹华君和她亲哥哥一样会示威。
“长风,你让这帮孩子去后院转转吧,叫奶娘带着,总照顾一帮孩子可不是个事儿。”桓烨许久不发话,一发话人人都不敢违抗。
大概是他当皇帝当惯了,便有了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一句话出来你就会不知不觉的服从。
顾长风应邀坐下,对各位颔首。
我看着他傻笑,脚下突然有吃痛一回,疼得我五官都拧在一块儿了。
桓烨,老娘跟你没完!
流霜今日是主,率先道:“我倒是看袖盈有当年如嫣与梓馨的样子。”
着我表示不同意,想当年我可是爬树钻土样样都行,这个袖盈柔柔弱弱的,是个极其腼腆害羞的孩子,既不像狂妄冲动的我,也不像机灵可爱的如嫣。
“哪里像我和如嫣,依我看袖盈的样子样子更想你,规矩死板。”我反驳她。
流霜掩面笑道:“性子是是像我,身姿骨架更像如嫣与梓馨,削瘦单薄,听说袖盈颇通音律舞艺,君墨收了个长月,我前几日刚收了姜宰相家的静涵,不如让袖盈也拜一个怎样?”
流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先前说袖盈像我与如嫣的时候便打好了算盘。
我连忙摆手:“可不能跟着我学,到时候有样学样,长大了欺负王爷得罪皇帝的,这可不成啊。”
众人皆知我按指什么,笑得合不拢嘴。
“说起来如嫣倒是合适,你们可不知,而是我俩能玩起来是因为舞艺,她与流霜玩起来是因为音律,她其实什么都可以的,我只擅长南殷舞,略懂北秦舞,如嫣可是精通四国舞艺的。”我连忙抓着如嫣的手想将这档事儿推给她。
如嫣没有反抗,只浅笑不语。
……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