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一走进去,桓烨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劈头盖脸就问我:“你还认得顾长风?”
“哼!”我头一扭,昂着头比他方才看我在门外扫地还要得意洋洋:“我没见过他啊,可惜,人家认得我,没办法,我太有名气了,这可怎么好……”
桓烨的右手搭在案上,食指和中指来回点着案,思考着。
顾长风认得她八成儿也是同六哥走得近,倒也稀奇。
“你要牢牢记得,你是恪亲王看上的人,待他从江西回来,朕是要给你们赐婚的,别的男人你不许看更不许想,听清了吗?”
“赐婚?”我捕捉到这个最具杀伤力的词。
什么?要我嫁给桓毅?
这不成!不成不成不成!
我嫁了他是不是就不能再留在宫里当修子了?不当修子怎么能找到娘亲?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有和郑妃一模一样的玉铛呢,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我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后日西楚四皇子要来拜访,可能会来一趟皇极殿,元鹤衣也是闻名远扬的美男子,你不许再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人家,听到没?”桓烨威胁着我。
其实这种话叫他这样一个正经无比像是一辈子也不会被情爱所羁绊的人说出来,就莫名多了几分喜感少了大半的杀伤力。
以往我一定觉得好笑,找个机会嘲讽他一阵,可现在我心中极乱,我一边找着不嫁给桓毅的千百种理由边想着如何留在宫中,便就是他说出这番话我也没有反驳,而是点头同意。
桓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让我今日提早回了修子宫。
一回了修子宫,我没有理会扑面而来的各种问题,径直进了屋子,关上门,郁闷的坐在床沿,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君墨今日破天荒的在屋里休息,没有在外头练舞,见我脸色不好,就知道大约是出事了,贴心的走过来,坐在我身旁,问我:“怎么了?”
我顿了须臾,还是决定问问懂得比较多的君墨:“君墨,向我们这样的修子,如果与人逼着出宫,自己又不想出宫,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继续留在宫中呢?”
君墨不知我怎么突然问起这样奇怪的问题,却也打算帮我解答,她缕了鬓前一缕碎发,抓着卷了一会儿,道:“有,有法子。”
我本来是当局者迷的,如今听说有方法,自然开心的紧,便追着她后头问:“什么法子?”
君墨笃定的告诉我:“修子的命运很简单,要么当圣女,要么到了年龄出宫,如果你能在赢我的话,就可以以圣女的尊贵名头留在宫中。”
她说的很轻松,没有一丝针对我的意思。
“你别开玩笑了。”我泄了气,觉得她在拿我取笑,此后又计上心头,问她:“修子犯了事儿能贬为宫女吗?”
她觉得有意思,咯咯的笑道:“若真能,你都犯了多少事儿了,有人贬你做宫女吗?你如今在皇极殿伺候,都做着宫女的活了,也没个人贬你做宫女,由此可见,修子就是修子,不能贬为宫女。”
“那怎么办呀,我千辛万苦的进宫,可不是来找皇帝将我赐给桓毅的,我不能出宫的,真的不行……”我怨声载道,在心里将桓烨诅咒了百八十遍。
君墨听清了我这话,得知我不想嫁给恪亲王的心思,虽然猜测不到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但还是柔声告诉我:“还有个法子,是你目前最可取的。”
还有法子?!
我仿佛劫后重生,顿时复活,喜上眉梢,来了精神:“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君墨捂着嘴忍着笑,经不住我追问,道:“你可以去服侍陛下,做个妃子美人的,这一辈子啊
都别想出去了!”
噗~
我一口老血喷到墙上,脑补了一下,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第二十八章:《起居注》面世
翌日,我端了碗药悄悄进了皇极殿,今日桓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案前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我问了邵东平情况,才知桓烨偶感风寒,在内殿休息。
这让我有些纳闷,毕竟桓烨的身体一直很好,看着绝不是柔弱的人,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我又追着问他:“这怎么回事儿?”
邵东平见四下无人;唔着声儿道:“今日事老太后的忌日,陛下在南殷做质子时太后娘娘病时了,就是在今日,但陛下有个习惯,从来不办祭奠生辰一类的宴会,怕劳民伤财,每年的今日陛下都是有点儿不对付的,今年天气太凉,就病了。”
我朝内殿看了一眼,道:“我进去送碗药吧”
老太监明显不相信我,退后几步上下打量我一番,犹豫许久,我收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姿态,道:“放心,这回我绝对不闯祸。”
“我是真不放心。”邵东平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药,准备进去。
这我就不服了,没看见我已经正经了吗?难道我已经在不正经的路子上越走越远回不来了?不,我不相信。
我一把将邵东平拽回来,抢过他手里的药,心一横,道:“我就是闯祸了你也只能担着,有本事你叫皇帝老儿把我遣回修子宫。”
我就在邵东平对着我的狂妄不已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内殿。
四处张望一遍,我望见一张极其硕大的榻,上头一全套金丝暗纹锦的床缛,桓烨柔顺的长发散下来,整齐的躺在一边,他面色苍白靠在榻上,身上没盖被子,连衣裳也没脱。
我已经猜出他八成凌晨想去上书房学习,被众人拦下来,早上是想去上朝,又被众人拦下来,正靠在床上想着等用了午膳去练场。
真是个傻子。
我端着药过去,守着规矩跪下行礼,道:“陛下,喝药了。”
桓烨半阖着眼,眼睛略略看过一眼药碗,道:“搁哪儿,朕一会儿再喝。”
这不是我小时候生病时唬流霜的法子嘛……
我琢磨着是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跪在远处一时发怔。
他见我还不走,变问:“你还有事?”
我经他这一提醒,正想起来真有一桩事儿,道:“陛下,梓馨有两个请求,陛下你必须允我一样。”
他苦笑,道:“趁他病要他命不是你这么理解的。”
不妙!被他猜出来了!
我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我不要你命,我只要弘德年间的《起居注》。”
桓烨冷得身子微微发抖,此刻他病的没了一点儿力气,连说话都不如以往沉着,看着都觉得他发虚:“……不允。”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见这两个字,觉得局势不妙,反复问了他一遍:“真的不允?”
“不允。”他的唇微微翕开,费力的说出这两个字。
切,人病了,意志倒还挺坚强。
“那,那你就答应我第二件。我……我要侍候你。”我跪在地上犹豫再三,说出了这句。
“嗯。”他浅浅应了我。
“你答应了?”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承认我的确很后悔说出这话,然而我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本来还想着他是万万会反抗到底的,到时候也就服了软给我《起居注》了,然而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我牙一咬,起身,脱掉外头一层素绒绣花袄,露出里头的宫缎素雪绢裙,想了想,还是粗鲁的扯开领子,上前爬上龙床,准备动手扒桓烨身上的织锦龙纹长袍,正解了腰带,他惊得睁了眼,抓住我不老实的手,再一看前头地上只剩一碗安静的汤药,带它进来的主人已经上了他的床,平生第一回惊得声音都带着抖音:“你作甚!”
“侍候你啊。”我一鼓作气的决定从来没被什么人打断过,用力甩开他因为生病而孱弱无力的双手,解他衣裳的扣子,他的反抗给我的行程带来了麻烦,我命令道:“你别动,别动……”
“你这是要作甚?作甚?你住手!朕叫你住手!住手!唉你乱摸什么你手往哪放……”
小样,还害羞!老娘可不是吃素的,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以为这是他欲拒还迎的套路,将他往床上一推,骑在他腰上,不顾他的挣扎,解他衣裳,解到后来咒骂一句:“你娘的皇帝的衣服都这么复杂这么多层吗?”
一语罢便开始撕扯他的衣裳,他叫的撕心裂肺:“薄梓馨你放肆!朕要治你大不敬!朕这次一定要治你的罪!你放肆!来人快来人!”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准喊,这倒让我不规矩的手停下了。
他不是在闹欲拒还迎吗?这反抗的也太厉害了?我便试图问了他;“你,是不同意?”
他使尽力气将我从他身上推下来,起身离我三丈远,因为生病的缘故步伐有些不稳,他简单的用被我撕扯坏的衣领捂住自己快要露出的肌肤,怒喝道:“薄梓馨你这是作甚!”
我见龙颜大怒,和方才他淡定答应的情况不一样,委屈的说:“我说我要侍候你你自己答应的,这会子有来装忠贞烈男闹哪门子的事儿嘛。”
桓烨貌似醍醐灌顶:“你说的侍候竟是这个侍候……朕若不是看着六哥的面子,朕就治你一千条罪了!你你你!你从朕的床上下来!快点儿!”
我努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硕大的龙床上下来,顺势跪在地上,委屈的告诉他:“要不你就给我《起居注》,要不你就让我当妃子,我也不是得了名分不认账的人,我······答应侍候你。”
桓烨的怒火好像被我浇灭了,病态的神色掺杂几许落寞,他撇过头问我:“你是不想嫁给桓毅吗?”
我脖子一硬,道:“我谁也不想嫁!我就要留在宫里,等一个人……”
我要等我娘亲,我一定要找到她。
桓烨的眸子风云骤变,他眼神飘忽着:“若那个人你永远也等不来呢?”
朕可不会和你这样粗鲁放肆的女人对上眼儿!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越是听他这样说越是丧失信心,我落下几滴泪,哭出来。
娘亲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桓烨见我低着头啜泣,一想到这件乱七八糟的事儿,觉得有些尴尬,他探手从地上将我的素绒绣花袄拾起来,走到我面前,替我披上,脸上的表情沉静的像高山上的雾岚:“《起居注》在上书房的暗盒里,朕明日带你去。”
我仿佛在狰狞绝望的黑夜看见一丝曙光,猛然抬头,眼睛闪闪的看着他:“真的吗?”
“你可以试着,等一等。”桓烨起身,本想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却实在没力气,方才跟我折腾了一阵,困得很,随手捞起地上的碗,一口饮尽,干脆利落。
随后重新靠回床沿,闭目养息。
我用袖子随意将泪水抹掉,望了望生病中的桓烨。
试着等一等?试什么?我一直在努力的找啊?
当桓烨从红木双花雕的矮案暗格里取出北秦八百年各朝皇帝的《起居注》时我感叹了一番人不可貌相矮案不可斗量这一真理。
甚至于桓烨可以直接将弘德皇帝那一年将明月翡翠铛赏给郑太师翻出来塞到我手里。
弘德十三年,弘德皇帝将东凌上供之宝明月翡翠铛赐予太师郑骁,以慰劳苦,太师大喜,泣而谢恩。
他坐在矮案前,终于没有看书写字,而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我:“翡翠明月珰北秦的确只有一对,且在弘德年间赏给了郑家。翡翠明月珰是贡品,不可能仿造,你的玉铛朕见过,不像是假的,故而,你的玉铛很可能不是来自北秦皇室。”
不是来自被北秦皇室?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瞧着文理与做工,东凌明摆着就是打算上贡给北秦的呀?”
桓烨的右手搭在矮案上,食指与中指来回点着桌面,垂下眸开始思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
当初东凌原本就打造出不止一对明月翡翠铛,然只上供一对于北秦,那又该当如何呢?”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然而却不知这样的思维下面该思考的方向是什么,很迷茫的问了一句:“该当如何呢?”
他斜着眼看我,觉得我实在是笨,告诉我:“你娘一定与其他国有牵扯,否则,这样珍贵的东西,就算造了十对也不可能随便赠人。”
我又觉得他说得有理,然而这样的思维我除了附和也没法子一同思考,又很迷茫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踅折过去,背靠着矮案,两只手肘搭在案桌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明日西楚四皇子来朝,如果你能想办法叫他注意到你,也许他能告诉你些什么。”
我听他清朗得声音蕴含着浅浅的慵懒,便知道他这是打算看好戏的前奏,顿时觉得此人城府很深啊“哎你昨天还说不让我多纠缠西楚的皇子,今天怎么就改口了?”
他没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