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巳时,我准时在王府外头等着桓毅出来。
轿子早已准备,安静的停在王府门口,我顺势靠在轿子上,想着趁着这须臾小憩一下,岂知刚一有点儿睡意便被管是大叔喘着粗气儿的话惊醒了:“王爷今天走的早啊,轿子已经备好,就在外头。”
我一个哆嗦连忙站直了,学着门口的两个侍卫一样,笔直的立正,绷着脸目视前方。
桓毅本是想着我大概是睡过了,也没打算等我,就自顾自先上轿走了,谁料上半个身子都进了轿子,他又将身子抽出来,歪着头看看我这个面生的侍卫,随后笃定的站直了身子,没了进轿的打算,扇子往我头上轻轻一敲:“你穿成这幅模样作甚?”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管事儿大叔诧异的眼神以及门口两个侍卫终于绷不住笑场的场景,咽了口口水,依旧不打算笑场:“王爷大清早的带个姑娘进宫总是不好的,带个小厮随从比较好。”
桓毅浅浅一笑,转身进了轿子。
北秦宫规模太过宏大,自正门一眼望去,殿宇高耸,鎏金朱瓦,白玉板砖一路通向宣政殿,后头埋着参差不齐的轩榭阁楼,向两头倾斜的是蟠龙环绕的高楼,假山丛树,溪流池塘,画风清奇。
当然,我与桓毅是从偏门入的宫,因为正门出了皇帝谁都没资格进进出出。
如此,我便有点羡慕进进出出都能欣赏盛世奇观的圣上。
偏门的角度虽不如正门,却胜在北秦宫底子好,从哪个方向进去风景都差不了。
桓毅的轿子在宫门口便停下来了,只见他与宫门口的侍卫长称兄道弟的寒颤两句,那头头儿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便又挪开视线,和桓毅说笑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便由着我和桓毅一同进了宫门。
我心里小小的开心了一下,见安安稳稳的进来了,便开始想着如何才能挣脱桓毅去找流霜。
桓毅却神奇的与我心有灵犀了:“本王马上要去皇极殿见圣上,你别跟着,老实在外头等着本王出来,若有传召,你便进来,若没有,千万别往里头闯。如今在宫里,不是王府,宫里这位脾气可不好。”
现下我只关心他不需我一直跟着他,后头那些个叮嘱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待他一进了那什么皇极殿我就立马开溜了。
此刻我也不管什么认不认路了,只是拽着一个侍卫便急忙忙的问;“兄台,你可知宫里的习子住哪儿?”
小侍卫心想从未见过我,必要有些防备,便简短说了一句:“往北走二十里左拐一直走就到了。”
我想拉住他问详细,然他并没有给我机会,便挣脱着走了。
宫里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求人不如求己,我决定自己找。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怎的就走迷了路,四周的花啊树啊屋子啊高低不一都簇拥在一块儿,让我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却又想不起来上回怎么走的。
走到最后,倒觉得走来走去都差不多,像是入了迷宫,出不去进不来。
只是这北秦宫事十分之一的恪亲王府我走了一两个月也就看看人的湖心亭怎么走,这偌大的北秦宫我怎可能找的的到路。
我很焦灼啊。
我四下张望,再没了欣赏景色的心情,第一回觉得沈府那小地方真的挺好。
不远处站了一排与我穿着及其相似的侍卫,那一刻,我仿佛是刨洞的老鼠发现另一头有一个同行在跟我刨一个洞,刨着刨着我俩就遇见了,那个洞就两头一线豁然开朗,明朗至极。
我兴冲冲的跑上去,随便拍了其中一个‘同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哥们儿,你知道习子宫怎么走吗?”
哗哗哗~
耳畔没有人回应,只有远处小溪流水。
我貌似反应过来了什么,偏头一看,穿着侍卫衣裳的仿真小白脸依旧笔直地站着。
我很无语的看着皮制的仿真侍卫,后退一步,这一排皆是假人。
我勒去,搞什么,北秦宫里的都不是正常人吗?
双手叉腰,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阳,阳光照射下来,刺得我眼睛睁不开,我便顺手将假人脖子上挂着的靶子拿下来挡在头上挡太阳,决定继续寻找习子宫。
再一望,此处甚大,空荡荡的一片,什么花儿草儿都没有,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转悠了两圈,心下做好了自暴自弃的准备,远处便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这样多的脚步声仗势挺大啊,莫不是哪个娘娘来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将靶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学着那些个仿真的假人儿,两手摊直,绷着身子,心想着等这位高贵的娘娘一走开自己就开溜。
那位娘娘在离我两里处的时候停了下来,这让我有些纳罕。
难道是被发现了?
阳光照射下来,将这个人照的周身上下璀璨无比。他接过奴才埋头呈上的九翎金弓,双腿微微叉开,金丝纹绣的的高垫云靴此刻熠熠生光。浅黄色的衣袍再这样微微变化的动作下全然没有走形,反倒清晰的衬出其身材健硕,比例完好。
金弓陡然被他拉开,头上的垒玉冠晶莹剔透,和着阳光反射出的荧光照亮了一只因为拉弓而贴在耳边的修长的右手。
深邃的双眼此刻对准了远处我胸口的靶心,精致的容颜因为专注异常而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我看不清这个拿弓对着我的人长什么样,也摸不清这样的仗势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道照着这人的架势,他要是一箭过来,没射中,那就有意思了。
不不不,那就出人命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那只弓越拉越紧,终于,他的手停在了一个方位,右手微微一松。
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大呼一声救命便腿软了,不争气的瘫坐在地上,屁股跌的生疼。
男子大惊,反应极其灵明的将食指一扣,利箭蹿出直朝我这个方向飞过来,却直直的从我从我耳边划过,与耳垂的耳坠擦肩而过,惊得穗子叮叮作响。
那头的人因为突然制力,弓弦将他使出得力全部反弹给他,他脚步一时不稳,连连向后趄趔几步。
他快速调整,才站稳了步伐。邵东平将吃在嘴里的手□□,小步子跑过来,几乎是用哭腔发出的尖细声音:“圣上,你的手流血了!”
邵东平随后便要去练场外将守在外头的一干人全都唤进来,却被他半截拦住了。邵东平一时不理解主子的意思,无措的看着桓烨。
男子任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他望着远处瘫在地上的我,像是方才一般将我当成靶心望着,缓缓向我走来,受伤的手一路带出血滴。
那一路好像异常漫长,然他的步子却从没有急迫与滞后,他像是自九天而来的神祗,周身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可望而不可即。
我没回过神来,望着他发了一会儿怔。
他的眉眼与桓毅有几分神似,却又不太一样,桓毅是清新俊逸,他则是丰神俊朗。
他驻足在我面前,低头注视着我,像是前世就认识一样,一种莫名熟悉就这样窜上心头。
我一时被这样的情绪惊到,就这样四目相对,我仰头望着他发呆。
他面无表情许久,才堪堪对我道:“你是谁派来的。”
他的声音清朗低沉,我又觉得这声音我貌似也听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
一股脑蹦起来,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带着他的视线一起,由原来的俯视变为直视,一撩额间散落的碎发,道:“我派你大爷!”
随后而来的邵东平听见我这大逆不道的一句,连忙望了主子的面色一回,大呵我:“大胆刁。”
“我刁你大爷!”我抢过他的话,没让他讲出最后一个‘民’字,先呵斥了这老头一声。
邵东平身子向后仰了一点儿,表示惊讶。
翻了个白眼,我冷笑两声,气势汹汹:“这位兄台你可知道这是哪儿?北秦宫!皇帝老儿吃喝拉撒睡的地方!这地方你也敢拿着个弓箭乱射?你二五吧你!今日亏是遇着我这个无名无姓的小辈,要是换个大人物我看你还怎么挺着腰绷着腚!”
我在他的腰上与腚上连着各拍一下,发出啪啪两声,下手不轻。
邵东平吓得将半个拳头吃下去,连连退后三步。
男子的身子骤然僵住,偏头恨切切的盯着我,眸子里倒映着缩小版的我,同时燃起了丝丝愠火。
我见他像是憋火,一下子更来火:“你还不高兴?你还不高兴?是谁没事儿在北秦宫拿着箭到处射着玩儿?是谁差点射死我?是你!是你!是你!”
我三个是你脱口而出,手上也不忘动作,连拍他的腚三下,下手比方才还重,碰撞而声音越发清脆。
他终于是被我打怕了,往一旁疾走几步,想要躲我发了疯抽他腚的手。
见我意欲追着他打,看准了动荡不安的手一把擒住,抓着我的手臂很认真的威胁我:“你意欲作甚?”
我嗤笑一声,凑近他的眸,针分相对:“欺负你。”
一句话一出,邵东平倒抽一口冷气,将以整个拳头都包了下去。
我佩服他依旧绷着面无表情的脸,不忘正事儿,清了清嗓子,背对着他道:“你认得习子宫吗?可否带我去一趟?”
“不认得。”他背过身,负手而立。
“切!”我扭头就走,凭着步子找了个方向,心想着就是跑丢了也不能在这毛头小子面前丢人。
迈着大步伐大抵走了二十多步,他清朗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不服气的情绪:“那儿!”
我回头看他眼睛示意的方向,那条路清幽,一路有花草大树,风景极好。
干笑一声,我还是露了一个微笑:“谢了!”
言罢便直改方向往那条小路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腚:臀部,我们俗称的pi gu
男主在这一章终于出现了,嘿嘿。
☆、第十四章:再遇流霜
这头的邵东平终于终于回过了神儿,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种情况在他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从未发生过,太过惊心动魄。
怎样的尽心动魄呢?
肇事者大大方方的胆大包天,理所应当的大逆不道。
他连忙招呼练场外候着的一干宫女太监过来。
此刻他猜不透主子现在的心情,但据他十年的职业经验,如此爱美闷骚深度洁癖的陛下这时心里的阴影面积一定有一个北秦宫那么大。
“陛下,要不要先请个太医看看手和······龙腚?”
因为要保持深不可测的形象,某男极力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没有‘外人’的环境下直接爆发:“混账!”
以邵东平为首,一干太监宫女一齐跪下。
男子转身往皇极殿的方向走,大步流星,不再有一刻的停留。
众人连忙干脆利落的起身,找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排着整齐的队跟在主子后头。
男子抽出身上的汗巾,将手简单的包扎一下,偏头吩咐:“跟着她。”
“是。”邵东平领了命便保持着半鞠腰的姿势停下步子,一排队伍自动总绕过他走远了。
只见邵东平捡起地上一片零落的枫叶,嘴兑着边缘一吹,一声悠扬的轻鸣之后,百年枫树上边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指着我渐渐隐没在清幽小道的身影,语气平和,像吩咐婢子清扫皇极殿前的落叶一样简单:
“跟着那鹅黄衣裳的女子。”
黑色的身影即刻消失。
深秋的步伐越发逼近,整个北秦宫的落叶多的清扫不完,秋风乍起,又吹落一批残叶,偶尔会有几只不勤奋的蝴蝶翩翩的散步,燥热的时节过了,下面就要严寒了。
绕过那条清幽小道,我终于找到了习子宫。
我望着宫前的牌匾发呆,一时不知怎么办。
是进去找流霜呢?还是在外头干等呢?
我趴在门口,探出半个头往宫里望去,大殿非常安静,只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彼时,一只手偷袭了我,那只小手自我背后拍过来:“喂,你是谁?”
我惊得一下子直起腰,心里喊着薄梓馨吓得不怕。
这个声音更来自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石榴紫的花裙子,小脸儿肉嘟嘟的生得很标致。
我眼珠转了转,弯下腰问她:“你是谁?”
“我叫姜静涵,你呢?”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
这笑太过纯净,让我有种莫名的羞怯,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傻笑着:“薄梓馨,我叫薄梓馨。”
“薄梓馨,薄梓馨……”小女孩默念着我的名字,大抵是想记下来。
我蹲下身将小女孩搂进怀里,捏了捏她脸上的肉,问她:“你知道这习子宫里特批进来的那个沈流霜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粘糯的小嗓子越发清亮:“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