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妮:“还是绑吧!一会儿给你做手术,我怕你疼得受不了!”
说着,周妮拿出一把刀来,“知道怎么给你做手术吗?”她用刀在崔钧毅手上比划来比划去问,“你炒股用哪只手?”崔钧毅说:“右手!你不用问我,随便!”周妮瞪眼道:“崔钧毅,你以为你聪明,知道我要干什么?”她顿了一下,狠狠地说:“我让你聪明!”说着,她举起刀,对着崔钧毅的脚砍下来,她力气不够大,一刀没把崔钧毅的脚砍断,只好又补一刀,可是补刀又没有准头,剁在伤口的上缘,崔钧毅疼得整个身体抖起来。“你抖什么?”崔钧毅道:“疼!”“你就不能忍着点?”崔钧毅咬着牙,“忍不住!”
周妮走进厨房,一会儿出来了,拿来一只烧红的铲刀,她把铲刀贴在崔钧毅的脚趾上,崔钧毅的脚就滋滋地响起来。一股烟从下面升上来,崔钧毅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崔钧毅问:“你这是干嘛?砍了就砍了,干吗还要烫一下?”周妮道:“给你止血。”崔钧毅道:“哦!”周妮就笑了:“看来,你还是不聪明,你不知道吧?你以为我要你死?”
崔钧毅点点头,脸上汗水直往下流。“没想到!没想到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崔钧毅看周妮拣了他的半只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接着说:“我来上海的时候,在船上,遇到一个瞎子,他说我命犯煞星!看来,是在你这里验证了!”
周妮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叹口气:“唉!你是说,人逃不出命?黄平死了是命,你在这儿,也是命?”崔钧毅感觉头上有根筋别住了,脑子转不了了,他不说话,低下头,歇歇气。
“你聪明?那你想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吗?”
看崔钧毅不说话,周妮又说:“今天我没空去菜场,就煮你的脚了,没什么招待你啊!”
崔钧毅抬起头,“不客气。”他的脚开始痉挛起来,他狠狠地跺脚,一阵疼,他的脑子又清醒起来。
“用高压锅煮吗?给点意见,是给你吃的呢!”周妮很认真地问他。但是,不等崔钧毅回答,周妮就去厨房了。一会儿她走了回来,一边喝茶一边说:“放上了,大火烧着呢!奇…书…Qisuu。恐怕要20分钟。”她又把水递给崔钧毅,崔钧毅的确是渴了,闷头喝了几口,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妮正端着盆子给他喂饭。“我在里面放了醋!味道好一点,你乖乖地吃!”崔钧毅呕吐起来,他吃不了。周妮就问他:“你不想吃?你不是很聪明,什么都想吃吗?吃了我爸爸,还想吃黄平,不是都让你吃到了吗?”
看看实在喂不进去,周妮叹口气,“好吧,你聪明,我就给你做道题,你要是做出来,我就放了你!你听好了,有个男人,来到一座孤岛上,他在饭店要了盘海鸥肉。他对伙计说,‘多年前,我和妻子遭遇海难,沦落到这个荒岛上,我们两个人没有吃的,我妻子就每天做海鸥肉给我吃!后来,我逃了出去,但是,我妻子却死在了这里,我是来纪念她的。’一会儿肉来了,他吃了一口,问饭店的伙计:”这是海鸥肉吗?‘饭店的伙计说:“这是海鸥肉!我们这里只有这种海鸥,也只有这种海鸥肉!’这个男人听了,再没有说话,他离开饭店,来到海边,自杀了!”周妮停了停,抬手摸摸崔钧毅的额头,“多光滑的额头啊,刚才硫酸都没有泼到呢!听好了吗?回答一下问题,这个客人为什么自杀?”
崔钧毅开动脑子,让它转起来,他说:“那个男人本来就想来自杀,他太想念她妻子了,想在这里永远陪伴她!”
周妮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错!愚蠢!答案不是这个!你们这些狗屁男人,能做到这份上?做不到的!殉情?你们能做的事儿?错!只有女人能做到!你们男人根本就想不到女人对男人有多好,可是你们还是寻花问柳,还是要自己找死,还是要做混蛋!还是要自杀!你们不管怎样,都要抛弃女人!是不是?”
崔钧毅点点头。
周妮说:“是不是想吃脚爪汤?”
他急切地说:“我还有答案!我还有!”突然间,他急中生智,“那个丈夫当初吃的不是海鸥肉,是他妻子的肉,他妻子爱她丈夫,为了让她丈夫活下去,割自己的肉给他吃!”
周妮笑了,“对了!你这个笨蛋,怎么开始想不到这个答案?想不到,是因为你不够聪明还是因为你是个混蛋?你想不到女人对男人有多好!”
门被撞开了。
邢小丽尖叫起来。
她看见崔钧毅满脸是血被透明胶带绑在座椅上。
周妮用脚踹崔钧毅。
接着,申江和卢平从邢小丽身后冲进去,他们一起拉住周妮。
曾辉玲跟了进来,尖叫一声,又跑了出去。
一个保安进来,扭住了周妮。
第二个保安进来,解开崔钧毅。
众人手忙脚乱地抬崔钧毅。
邢小丽想打110。但是她打了120。曾辉玲喊申江和卢平:“赶快送崔总去医院。”
邢小丽看到申江和卢平架着崔钧毅出去了。
她追了出去,走廊里没有人,周妮被保安拖到哪去了?奇怪,她第一个念头,想的不是崔钧毅,而是周妮。
邢小丽追到楼下的时候,小王已经把车开到大门口了。她追过去,但是,挤不上车,申江、卢平、曾辉玲已经上车了。
她问小王,他们去哪个医院,小王没有听见她的问话,更没有回答她,就把车开走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邢小丽很后悔,她只想到要安慰周重天,却没有想到周妮才是最难受的。现在,周妮做出了傻事,恐怕是没的救了,她用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泼的硫酸?周妮没的救,周重天还能跟崔钧毅怎么和好呢?
她一个人沿着马路走了好一段,才发现自己失魂落魄的,忘记了自己的车还在崔钧毅的公司车库里。
周重天听邢小丽说周妮砍崔钧毅脚趾、泼硫酸的事情,一下子呆住了。他不敢相信周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他的脑海里,周妮永远都是孩子,一点城府都没有,更没有报复心。小时候她被周重天打了,就一个人躲在楼梯角落里哭,有时候会哭一整天。但是,只要周重天去抱她,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她也就过了。
周重天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周妮的心目中那么重要,周妮是有点抱怨他的。周妮抱怨他和她母亲离婚,抱怨他有很多女人,抱怨他对她不关心,甚至抱怨他利用她的婚姻。他始终觉得他在周妮心目中是不重要的,他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担心,总有一天,周妮会离开他。
现在呢?他没有想到,周妮会用泼硫酸的方法为他报仇。他知道,周妮不是为黄平,如果为黄平报仇的话,她应该怪她的父亲,是他周重天害了黄平。可是,周妮去找了崔钧毅。
他现在才知道他在周妮心目中的位置。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她怎么能这样呢?
他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他离婚的时候没有哭,他在日本没饭吃,饿得在路边抢狗食的时候没有哭,现在,他哭了。
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他不理解,为什么最后竟是他曾经唾弃、侮辱过的女人邢小丽收留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是他的女儿,平时老是抱怨他,甚至声明恨他的女儿,在为他报仇?
邢小丽抱住了他,让他侧躺在她怀里。邢小丽说:你哭吧,其实你应该哭!
他止不住地流泪,他不知道自己的命为什么这样。他的妻子离开他,现在他的女儿也离开他了,他已经彻头彻尾地成了孤家寡人。他吻着邢小丽的衣服、手、脖子、敞开的胸口,慌乱地抱着她,仿佛怕她离开自己一样。
许久他才想起来,要去看看周妮。
周妮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她很早就知道了,从黄平死的那天,她就知道她活不长。
周重天失踪,她也预料到了。但是,周重天失踪之后,竟然没有和她联系过,却是她没有想到的。她的丈夫,没有和她商量就离开她了。现在,她的父亲,另外一个男人,在她的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另外一个男人,也是一样,没有一点对她的关心和留恋,就离开了,就像当初她母亲一样。她的母亲离开她之后,这么多年竟然一直就没有和她联系过。
她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她的孤独是深入骨髓的、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的。谁也不需要她,那些人宁可死,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她的爱啊,她的存在啊,对那些人都是没有意义的,那她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她想到了死。但是,她不甘心,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邢小丽,是邢小丽这个婊子导演了这一切,如果不是邢小丽用怀孕逼迫父亲,也许父亲不会那样?还有谁呢?她的同学崔钧毅。
她信任过、帮助过、甚至喜欢过的崔钧毅,害了他父亲,也害了他的丈夫,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许多天,她一直在盘算,怎么报复,她的脑子被报复的欲念完全占据了。她记得,有一刹那,一个念头突然神秘地到了她脑子里,此后这个念头就再也赶不走了。它会不时冒出来,后来这个念头渐渐地变成了她的一个决定,而且是一个决心。她不记得这个念头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信念的。所谓信念,是什么呢?就是一件事儿不再需要理由,你只是觉得你得做它,做它,哪怕死你也觉得有价值;而如果不做它呢?你觉得活着也没有意思,这就是信念。
这中间有一两个月,她都被这个信念包围着,支撑着。为什么有一两个月呢?冥冥之中,她还在等待,也许周重天,那个男人,那个是她父亲的人,还会和她联系。他不会扔下她,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周重天,她的父亲,果然扔下了她。他逃跑了,一个人跑了。他也许在某个太平洋小国生活着,也许他已经一个人先死了,也许他就在上海,在某个情人那里。但是,他没有想起他的女儿,没有来女儿这里求助,或者想到要带上女儿一起走。
一个犯了罪的父亲并不可怕,他犯了罪,还是父亲,罪犯也可能是好父亲的。可怕的是这个父亲,他不要他的女儿了,他抛弃了他的女儿。
周妮不能忍受这些。
“我要做到底,一直做下去!”
两个月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理由不去行动了。她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但是,这样也许就可以早一点去见黄平,或者父亲了。犯罪,她想到就不寒而栗的一个词儿,现在在她的意识里,竟然有了鲜有的亲切味道。仿佛是洞开了一扇窗户,让她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和出路。
她有一种抑止不住的毁灭的冲动,最后她终于从不安中解脱了。她出奇地冷静,因为她终于说服了自己: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做这件事儿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她的父亲,她惟一的亲人,再也不会理睬她了,她可以不顾一切了,因为一切都没有了。
她对警察说:“我看见他走过来,要和我说话,他很虚伪,明明是他毁了我,但是,他还是笑眯眯地过来了。我想过,要不要听他解释,可是他不该笑的,他应该哭!”
“然后,他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你要我说细节?那我就告诉你,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更重要的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他身后,那个女人,那个婊子。”
“你问那个婊子的名字?她啊,邢小丽!”
“他说什么了?我和他发生口角了?没有!我不会听他说什么的,更不会和他争的,我不想听他说话了,那一刻,我看见那个婊子的时候,我就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了。”
“对!我还可以听他怎么狡辩,本来他还是有机会的,但是,为什么那个婊子偏偏那个时候在那里呢?”
“你说,我为什么?因为他是个混蛋。”
“我为什么不能审判他?”
“你瞧,我预感到了,你们在这里问我,而他会在医院里,他不会死,但是,他会比死难过一些。”
“我不会杀他,我要他活着,活着忏悔!”
“我预感到了,我的预感会应验的,以后,他的忏悔,我也预感到了。所以,我没有想到要杀他,我不能让他像平一样去死,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我早晚会毁了他,就像他毁了我一样。”
“对了,麻烦你,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毁了容,他有什么想法,他是不是在医院里?”
“他已经毁容了?很好,这也是我的预感。说起来真是的。我累啦,我要睡觉了。”
周妮不再说话,她要说的都说完了。
她在等,等另一个结局。那是关于她自己的。
但是,她有点失望,那个警察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是她的结局,而是走了。
她趴在了水泥地上,她得睡一觉。
范建华是在皖南的天子湖听到崔钧毅被毁容的消息的,那天他和崔钧毅吵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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