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地想,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今天她正好没心情,现在的她只想回家,一个人,把门关上,睡到床上,熬过这难熬的第一天。
“能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吗?”上车之后,简东平问她。
“我……这儿痛。”江璇胡乱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觉得跟男人说这些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们怎么会懂?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问下去。
他的车速很快,江璇靠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儿,一睁开眼,发现车已经停在她家楼下了。
“我送你上去吧。”他说。
江璇很想拒绝他,但又怕他嫌她太冷淡,所以只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家在三楼,简东平把她送到家门口。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轻声说,好像怕自己的声音会加重她的痛苦似的,江璇很喜欢听他那么说话,但是,但是下腹部又一阵剧痛,差点让她站不住。她咬牙坚持着,扶着门框勉强朝他笑了笑说:“好的,谢谢你送我。”
“再见。”
“再见。”她答应着,见他转身下楼了,赶紧关上了门。现在她急需去上一次厕所,然后到床上去躺一会儿。
几分钟后,江璇脱了外衣,和衣躺到了床上,腹部的疼痛一阵比一阵猛烈,她的头发很快就被冷汗打湿了,她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让她尽快熬过这痛不欲生的第一天。
她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不断在说话。
他到哪里去了?他今天真的是在等我吗?他真的喜欢我吗?他牵我的手会不会只是出于同情?他的手好温暖啊,摸上去真舒服,喜欢他的手,指甲总是很干净,喜欢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狡黠又有神,有时候好像看到你心里去了。他的腿很长,人不高,但腿长,好看,喜欢,而且他好像很健康,年轻而健康,朝气蓬勃,红色的滑雪衫,红色的围巾,红色的帽子……
还有依依,她看见的真的是她姐姐的好朋友吗?邱元元失踪都快三年了!现在想想,当时如果换是我,可能也会不顾一切追出去的……不知道依依有没有追到她,追到她就可以问个明白了。
说起来,依依的姐姐元元也是个怪人,做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从小就有收藏癖,小时候她收藏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掉落的牙齿、手指甲、底片、残缺的书本、信,甚至还有人家丢掉的破内裤,大家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收这些破烂,但没人敢动她的东西,因为她脾气暴躁,谁动她的东西,她就会大发雷霆。但有一天,她突然把这些破烂付之一炬,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收藏这些了。父母都以为她变正常了,殊不知,她玩得更出轨了。
她后来竟然收藏起“遗言”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突发奇想开始在一些被称为“自杀胜地”的地方转悠,有时候会专门躲在僻静处等上一整天,为的就是等那些准备自杀的人,在他们临死前,记下他们的遗言。她曾悄悄对妹妹赵依依说,从那些遗言中,她了解了很多别人的秘密,她已经迷上这种特殊的收藏。她还说准备收集200个自杀遗言然后整理成文后出版,可她的目标尚未达到十分之一就失踪了。
今天,依依真的看到那个程敏了吗?她相信依依一般不会看错人的,她视力很好,而且依依很现实,不会因为悲伤就变糊涂。那么,如果程敏还活着,那元元到哪里去了呢?
又一阵绞痛,让他浑身打战,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了,她劝自己,算了,算了,别想了,还是好好睡吧。
江璇抱紧身体,把被子掖掖紧,让自己缓和点。她准备好好睡一觉。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是谁啊!真讨厌!
她带着满肚子怨气,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去开门,她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姐姐那张化妆精致但凶巴巴的脸,谁知门一开,却是简东平。
“怎么是你?”她禁不住问道,刚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棉毛裤,于是她来不及听他的回答就急急地奔进屋子里,躺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她现在痛恨家里没装猫儿眼,如果看到是他,她肯定得先穿好裤子才去开门,那就不至于如此狼狈了。
他跟着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好点了吗?”他走到她床边。
江璇肚子痛,心里又难过,不想说话,所以只好摇摇头。
“我刚刚去了趟药店,店员说这个药很有效的,你试试看。”简东平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来递给她,她以为是止痛药,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治痛经的益母草胶囊,她的脸顿时涨得绯红。
“你,你,你怎么……知道。”江璇都不好意思看他了,但心里又非常感动,觉得自己跟他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很多。他好像在一瞬间,从一个还不太熟悉的朋友成了“自己人”,一个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说的“自己人”。
“我猜的。”他也没看她,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好像是来买房子的,他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吧,她心里暗想。
“她们说很有效,你吃一颗吧。”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否则,你这样痛下去会虚脱的。”
他的话让她的心暖暖的,肚子好像也没刚才那么痛了。
“好吧。”她点了点头。
他替她倒来一杯水,看着她按照说明书吞下了两颗胶囊。
吃完药,她低声问他:“你一个男人去买这个,就不怕难为情?”
“买的时候没觉得,买完了以后,觉得有点。”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怎么说的?”她小声问。
“我说我女朋友肚子痛,她们问我是不是拉肚子?我说不是,她们问我要不要止痛药,我说不要,吃止痛药对肾脏不好。她们后来问我是不是每个月都痛啊,我说大概是的,她们就给我这个药了,说这个药效果很好。”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很感动,就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手,她的手立刻被他握住了,他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今天真的在等我吗?”她问道。
“嗯。”他点了点头,“我到你家发现你正好出门,就跟着去看看。”
“干吗不叫我啊?”
“我想叫你,你已经上小巴了。”
“那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
他看着她,目光飘出去又飘了回来。
“我想在远处看看你。我觉得跟着你的影子跑,也是一种乐趣。”他说。
他起身从外屋拿进五个塑料饭盒来,她这才发现刚刚逃进屋子时奔得太急,根本没注意到他进门时还带了东西。
“你还没吃午饭吧,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在附近饭店随便买了些。”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她闻到一股油炸的香味,凑上去一看,一盒是米饭,另外四盒里分别装着脆皮乳鸽、虾仁豆腐、蟹粉狮子头和花菜炒黑木耳,这些她都爱吃。
“你吃过饭了吗?”她笑着问道。
“我也没吃。”他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发出邀请。
她心领神会,马上说:“那跟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又吃不了。”
“好啊,我早就饿坏了。”他爽朗地笑了。
她想叫他到外屋去回避一下,好让她穿上衣服跟他一起用餐,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简东平接通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女人尖锐嘈杂的声音,虽然江璇听不清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但她听出对方的情绪很激动,见他神情严肃地答应着,一连串的“嗯,嗯,嗯”,她不禁有些担心,心想看这情形,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陪自己吃饭。
果然,一接完电话,他就走到她身边说:“对不起,江璇,我得马上走了。”
“出了什么事?”
他没说话,神情有些不安。
“到底是什么事啊?简……”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以前她管他叫简先生,现在这么叫她有点不甘心,但又不好意思叫他别的。
“直接叫我名字吧,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字James也行。”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连忙说。
“James,”江璇叫了他一声,觉得这英文名字还挺好听的,便笑了一笑,但看到他神情凝重,她马上又收住了笑,问道,“出什么事了?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问这些,但反正她就是问了。
他瞄了她一眼,说道:“是我家的保姆。江璇,我有个朋友出事了,警察在等我,他们有话问我。”他拉拉她的衣服,温柔地说,“而且,我在这里你也不能好好休息,我还是先走了。”
他说完便向门口走去,她望着他的背影,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她叫了他一声:“东平。”
他回过头来。
“晚上,给我来个电话好吗?要不然我会睡不着的。”她鼓起勇气说。
他笑了笑:“好,你等我电话。”他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以后,她在心里又回味了一遍那个称呼。东平,东平,好正式,好自然啊,真的像女朋友在叫他,即使不是女朋友,也是很好的朋友,他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吗?
纽扣杀人案 3、我跟她毫无关系
“我跟她毫无关系。”简东平冷漠地说。
桌对面坐着两个老头,他很熟悉,肥头大耳抽着雪茄,活脱脱一个老年花花公子的是他当律师的老爸简其明,旁边的则是他多年的好友,永远穿藏青色夹克衫,不苟言笑的老刑警林仲杰。
“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今天简东平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提问了,他明白,这是警察的一贯伎俩,即用不断重复的问题击溃你的防线,让你最终说出真相,可惜,他没什么真相可说的。
“我跟她毫无关系。”他也用重复的答案回答对方。
“但是根据11月30日,她给男朋友林浩昆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她向林浩昆提出分手是因为你在追求她,她正是因为不想脚踩两条船才决心放弃林浩昆的。”林仲杰慢悠悠地说。
“一派胡言!”简东平立刻反驳。
“那你怎么会给她这样的误解?”简律师插嘴问道。
“对,你解释一下。”林仲杰接着说。
简律师给林仲杰递了根雪茄烟,殷勤地替他点上。
“好吧,我来说说我跟李雅真之间的关系。”简东平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他跟李雅真之间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李雅真是我哥们林浩昆的女朋友,汉文中学的美术老师。前些日子,她迷上了野营,吵着要体验一次。我有个朋友是搞野营俱乐部的,他们每个月都有活动,林浩昆求我让李雅真也参加一次,本来说好了,林浩昆也要一起去的,但他临时有事走不开,所以只好委托我一路上照顾她。因为她是第一次参加野营,很多事不懂。我不过是在野营的途中帮了她点小忙,其实,我对每个初次参加野营的人都会伸出援手,我对她根本没那意思,更谈不上什么追求。我哪有在追求她?警方怎么能听她一面之词?”
他越说越气,差点脱口而出,“我喜欢的又不是她!”但他知道这话一旦出口,老爸过后一定会调侃他,会一个劲地追问他到底喜欢的是谁,还会向他要照片看,还会把这事透露给保姆萍姐,然后两人一起调侃他,一想到这些,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
“这么说,你只是在野营的时候跟她有过交往?”林仲杰问道。
“是的。”
“野营结束后有没有联系?”
“没有:
林仲杰笑了笑道:“可是据我们所知,你在12月1日晚上8点左右,曾经跟李雅真在小雨茶室发生过口角。这是怎么回事?”
简东平知道对方最终会问起那天晚上的事,好吧,说就说,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跟我说,她跟林浩昆分手了,因为她觉得我,嗯,比较适合她……反正是这个意思……我拒绝了她,我跟她把话都说清楚了,我明确告诉她,我不喜欢她。就这样。”
“哼!”林仲杰冷笑了一声。
“我说的是真的。”简东平不喜欢林仲杰的这声冷笑,他朝父亲看了一眼,简律师朝他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他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那天她情绪有点激动,她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所以突然被拒绝,有点受不了。其实大部分女人都受不了这种事。”简东平又想起那天晚上李雅真擂着桌子,尖叫着“难道这全是我自作多情”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觉得不寒而栗。
“你们吵架了?”他听到父亲在问他。
“没有。只是……”简东平看看父亲,又看看林仲杰,“我承认那天我是很不高兴。因为她没征求我意见就对林浩昆乱说,林浩昆会以为我是在抢他女朋友,其实哪有这种事?这等于是在破坏我跟林浩昆之间的关系。”
“有人反映在茶室里,她扯着你的衣服大哭,你还脱掉外衣,拿了个东西给她。有没有这回事?”
提起那天的尴尬事简东平就一肚子火。“有。”
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给了她什么东西?还需要脱衣服?”简律师笑着问道。
“纽扣!”简东平没好气地回答。
“纽扣?!”林仲杰和简其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是的,纽扣。野营时我的衬衫纽扣掉了,她帮我钉上了一颗颜色相似的,那天她哭哭啼啼就是问我要那颗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