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觉得眼前很亮,很刺眼,她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床头上趴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潘俊。
“潘哥哥!”燕云小声地说道。
潘俊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见到燕云清醒过来不禁惊喜地说道:“燕云,你终于醒了!”
“潘哥哥,我在哪里?”燕云撑着身子靠在后面的枕头上打量着眼前这个屋子。
“虫草堂啊!”潘俊说着正欲站起身给燕云倒水,谁知燕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睛放光,身上立刻来了力气,挣扎着便向床下走,双腿刚一着地,立刻觉得膝盖酸痛无力,身子向前倒去,潘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燕云道,“燕云,你怎么了?”
燕云咬着嘴唇热泪盈眶却始终不肯说话,潘俊抱住燕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你是要回缘石斋吗?”
燕云听了潘俊的话忽然停止了挣扎,用一种几近哀求的眼神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皱了皱眉头说道:“昨天晚上我刚到官园正街的时候便听到深巷中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我便向那火光的方向奔去,谁知到了才知道起火爆炸的地方正是缘石斋,我在巷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
“那……缘石斋呢?”燕云紧紧抓着潘俊的肩膀说道。
“毁了,什么也没有了!”说话的是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冯万春,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般,而跟在他身后的刘衎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冯师傅,你说缘石斋没了?”燕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和刘衎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守在那里,缘石斋被炸得七零八落,还燃起了大火。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冯万春说话间段二娥已经给他和刘衎端来了水。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燕云失落地瘫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泪水缓缓从燕云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几乎一整天燕云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前面望着窗口发呆,谁也不知道燕云失踪这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潘俊在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遍体鳞伤,伤口很像是被某种动物咬伤的,简直就像是被人关进了一个装着野兽的笼子里一般。但让潘俊始终想不明白也在于此,如果是火系另外一支的人想要将燕云杀死报仇,将其锁在装着野兽的笼子内想将她折磨致死,这倒是可以理解。可出乎意料的是为什么在那个宅子被毁掉之后燕云却被放了出来,难道是有人救了她?
潘俊坐在燕云身后的床上,手中一面摆弄着薛贵送给自己的那个传家之宝,一面思忖着。这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任他如何聪明也想不透。恐怕这一切只能等燕云情绪稳定之后才能从她的口中得到答案了!
是夜,月色朦胧,清风徐徐,傍晚的时候冯万春拗不过金龙带着他和段二娥去逛这兰州城。而潘俊则始终在房间中陪着燕云,整整一天燕云一直痴痴地望着窗外。
“潘哥哥!”不知过了多久燕云忽然小声说道,潘俊连忙抬起头,见燕云扭过头正望着自己。
“燕云,感觉好点儿了吗?”潘俊柔声道。
“嗯,我有些饿了!”燕云的话让潘俊心里有些惊喜,连忙吩咐刘衎做了几个菜端了上来。然后搀着燕云走到饭桌前坐下。
“刘衎,有酒吗?”燕云问道。
“酒?”刘衎疑惑地看了一眼潘俊,见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有,你等等!”
片刻工夫刘衎手中提来一坛子上好的郎酒放在桌子上道:“欧阳姑娘,这酒怎么样?”
燕云轻轻敛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刘衎叔!”
“好,那你们先吃,我去前面打点一下生意!”说罢刘衎识趣地退了出去。只见燕云将那坛子酒打开,双手抱住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潘俊连忙站起身来,将燕云手中的坛子夺过来,只见此刻燕云泪眼蒙眬,不停地抽搐着。
潘俊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说道:“燕云,你怎么了?你失踪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燕云抱住潘俊,整个人都瘫在潘俊怀里,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说道:“潘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潘俊耳朵一红,抬起手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抚摸着燕云的肩膀说道:“燕云,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潘哥哥,我们真的不应该来北平,如果那样的话恐怕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爷爷不会死,燕鹰也不会离开我。”潘俊知道燕云自小便和弟弟燕鹰跟着欧阳雷火相依为命,而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欧阳雷火惨遭不幸,而自己的亲弟弟燕鹰也与自己分道扬镳了,对于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来说所要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
燕云哭了片刻终于静了下来,从潘俊的怀里爬起来说道:“潘哥哥,你还记得乔荣吗?”
乔荣,潘俊听燕云说到这个名字心里猛然一颤,潘俊微微点了点头:“是你们在那个镇子中救下的那个走垛子的人!”
谁知燕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潘哥哥,乔荣根本不是走垛子的!”
缘石斋巨大的爆炸声在兰州城中响彻的时候,很多看热闹的人都聚集到了缘石斋附近。此时缘石斋那两进两出的院落早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各色看客交头接耳,相互询问着这缘石斋的主人,等待着有人会忽然从这熊熊火海中奔出,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这火着了几个时辰,却不见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而任何人也没注意到一个年轻人将一个女子从巷口背走,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那老者躲在人群之中咬着牙,握着拳头的手青筋迸出,咯咯作响,惋惜地望着被烧毁的缘石斋。
片刻之后,这老者转身离开了人群,向茫茫夜色深处走去。在兰州城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中,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烛火前,手中拿着一根竹签轻轻挑弄着那烛火,嘴角露出浅浅的淤痕。
忽然那扇反锁着的门被打开了,女子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那老者站在门口向身后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将门反锁起来。
“怎么?缘石斋没了?”女子冷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那老者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握紧拳头正要发作,最终还是将拳头松开了:“金素梅,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出手了!”
“哈哈!”女子爽朗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没想到这十几年你也学会了隐忍!”说着皱了皱眉头,作出故作歉意的表情:“不,应该说你已经隐忍了很多年了对吗?”
“你……”老者显然被金素梅的伶牙俐齿说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愤愤地说道:“你这个祸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欧阳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
“哈哈!”金素梅谐谑地笑道:“是吗?那也应该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吧!”
“我真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狠下心将你一刀杀掉,也许那样的话烟雷也就不会……”欧阳雷火说到这里紧紧地握住拳头砸在桌面上,恨不得立时便将金素梅撕成碎片。
“或许只有烟雷才是最可怜的!”提到这个名字,金素梅的心头微微一颤,她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红烛微动,红烛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皮肤微黑,一双褐色的眼睛,脸上轮廓分明,金素梅第一眼看见他便被他深深迷住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新郎服,他是她的丈夫欧阳烟雷。新疆火系驱虫师的下一任君子,他微笑着挽起金素梅的纤纤玉手,金素梅有些含羞,脸上的胭脂更显出一种别样的红晕。金素梅从小便生活在北平城中,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愿意远赴新疆,这一路上的风沙并未让这个痴情女子有任何退缩。
在北平的金家,金素梅平日见得最多的便是如金顺、金银一般矮丑的侏儒,而欧阳烟雷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她知道自己要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曾数日兴奋得无法安眠,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二人在新疆火焰山的欧阳大宅结婚之后生活一直很幸福。
平日里欧阳烟雷去训练皮猴之时,金素梅便会在家中为其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偶尔,欧阳烟雷也会带着金素梅一起去训练皮猴,每每看到那些长相凶恶的怪物的时候,金素梅总是担心自己的丈夫会稍有闪失被那些怪物所伤。
所幸她的担忧是过虑的,欧阳烟雷虽然生在欧阳家,继承了父亲欧阳雷火的家传绝学,却并未延续他那“火雷子”一般的暴脾气,因而他操纵的皮猴显然比欧阳雷火更胜一筹。
他们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迎来了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欧阳燕云。燕云的出生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欧阳烟雷每天便像是生活在蜜罐一样,那张嘴总是乐得合不上。他常常对金素梅说:“素梅,你真是上天赐给我最重的宝贝,现在有了燕云,哪怕便是让我现在即刻死去我也毫无怨言!”
金素梅每每听到此处便会轻轻地捶打欧阳烟雷的肩膀怪他胡说。
可是他们却并未察觉到在这平静而美满的生活中暗藏着一个足以将这一切打破的危机,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一切,那个原本美满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两下,将金素梅从那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那蜡烛的对面只是一面黑糊糊的墙,金素梅在这十数年每天都在逃避着的这段记忆此刻竟然如此汹涌地向自己扑面而来,她的眼睛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其实……”欧阳雷火皱了皱眉头,紧握的拳头也缓缓地松开了,“其实烟雷没有死!”
“什么?”金素梅诧异地望着欧阳雷火,那双原本冰封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期许,她渴望从欧阳雷火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只见欧阳雷火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确实还活着!”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了“哗啦”一声,欧阳雷火警觉地抽出腰间的匕首,随即推开房门,刚一出门就见一只黑猫“喵”的一声从窗子直蹿上一旁的院墙,欧阳雷火这才放下心,收起手中的刀,向后退了两步,关上门回到屋子中。
“你刚刚说烟雷还活着是真的吗?”金素梅此刻心如乱麻,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心早已经被风化了,至少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什么?”潘俊惊讶地抓着燕云的肩膀说道,“燕云你说那乔荣是你父亲?”
燕云微微颔首:“是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乔荣竟然是我的父亲!”
“燕云,你接着说吧!”潘俊正色道。
燕云点了点头,望着潘俊的眼睛,潘俊乌黑的眸子中映着一盏烛火,那盏烛火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燕云觉得身上的每个关节都酸痛无比,她迷迷糊糊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黑糊糊的,恍惚之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燕云身后的黑暗处传来,燕云的身体猛然一颤,如此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让燕云禁不住将头扭向一旁。
只见从一旁的黑暗处走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竟然是乔荣,但是燕云明明记得乔荣说话的声音似乎要比现在粗犷得多。她上下打量着乔荣,只见乔荣微微笑了笑端着一个碗走到燕云前面,将碗递给燕云说道:“燕云,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燕云警觉地将乔荣手中的碗推开,目光如炬地盯着乔荣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乔荣微微笑了笑转身走到桌子前面将碗放在桌子上,跷起二郎腿说道:“驱虫者讲究身、意、气三者合一,缺一不可。虫动,人动;虫静,人静。得以人虫合一。”
乔荣的几句话正是燕云年幼之时父亲对她所说,不管那声音还是那神态都与父亲一般无二,可眼前之人的容貌却与父亲迥然。乔荣似乎是看出了燕云的疑惑,微微笑了笑,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摸了摸,将那张人皮面具摘掉之后,一张熟悉而略显沧桑的脸出现在了燕云的面前。
燕云望着眼前的人,泪水一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着转。燕云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父亲了,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此处。
“父亲……”燕云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跪倒在欧阳烟雷的膝前说道,“这么多年我和弟弟都以为你已经……”
“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是吗?”欧阳烟雷轻轻抚摸着燕云的头发说道,“孩子,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燕云紧紧地抱着欧阳烟雷止住了哭泣,轻轻抹了抹眼泪道:“父亲,爷爷在北京……”
刚说到这里欧阳烟雷轻轻摆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弟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提到燕鹰燕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歉意,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父亲,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欧阳烟雷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孩子,你跟我来,我让你见一样东西!”
“啊?”燕云疑惑地望着欧阳烟雷,只见他带着燕云走到眼前的那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前面说道,“燕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燕云柳眉微皱打量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欧阳烟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