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方华神秘地向他挤了挤眼睛,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刘婧有记日记的习惯,而且……只有我知道她的日记本放在哪里哦。”
吴铭心中一阵狂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学姐,我们走吧。”
“去哪儿?”
“拿日记本啊。”
女生宿舍修建得比较漂亮,都涂上了厚厚的兰色与白色的石灰粉,楼下围着漆满黑色油漆的大铁门,门前有一个管理室,管理员是个三大五粗的老太婆,见了吴铭就冷着一张脸,用鄙夷的眼光在两人脸上扫视,最后吐出两个字:“不行。”
吴铭叹了口气,对方华道:“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你把日记本拿了就赶快下来。”
“好。”方华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抛了个媚眼,径自走了进去,又招来那老太婆管理员的一顿白眼。吴铭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站到一边掏出一跟‘宏声’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竟听见旁边几个女生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露出花痴的表情,小声道:“好帅啊……”
吴铭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帅吗?不觉得啊,以前不是还有很多人叫他白痴么?什么时候竟有人说起他帅来了?
虽然这么想,但人都是虚荣的,他有些飘飘然起来,摆了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继续抽他的烟,白色的烟圈一个接一个从他嘴里吐出来,惹得老太婆一个劲地咳嗽,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只差没拿着扫把出来打人了。
就在这时,吴铭心中突然一窒,不好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他转过头,抬头向女生宿舍楼看去,恰好听到一声极度恐惧的惨叫,紧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从六楼的阳台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吴铭呆住了,周围的女生呆住了,老太婆也呆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听见女生群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恐惧的哭号,整个女生楼都宛如地狱。
吴铭总算是回过神来,扑过去抱起那尸体,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方华,她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情,又好象是在诉说着什么,满是哀怨。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从上面摔下来?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因为那本日记……
吴铭掰开方华紧握的手,从里面取出一页破碎的纸角,上面是个木字,漆黑的字迹仿佛来自地狱。
吴铭盯着那个字,感觉字似乎在一点一点变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想要大叫,是他害死方华学姐的啊,是他……如果他没有约她出来,如果他没有硬让她拿日记,如果他陪她一起上楼……她就不会死了啊。
他的眼中迸出森寒的杀意,倏地一下站起身,推开周围围观的人群,以惊人的速度向楼上奔去。
这里只有一扇门,也许……凶手还在楼里!
当吴铭来到方华所住的617寝室的时候,门紧紧地关着,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透过门逢烟雾一般涌出来,令这三伏天都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寒冷的冬日。
他伸出手去握住门把,才发现手心早已湿透,一片冰凉,几乎被那凛冽的寒意冻僵。当那只手碰到门把时,终于使出了一点力气,将门轻轻地推开。
门是虚掩着的,一开门便有一股浓烈的草木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缓缓地走进去,里面装饰着串成门帘一般的千纸鹤和可爱的娃娃,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偶尔可见几张明星海报,让人见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十分舒服。
可是吴铭却舒服不起来,任何看了尸体的人都不会舒服的。他来到阳台,上面挂着几件时尚的衣服,盆载和洗漱用品都整齐地摆放着,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
但是,阳台的正中却静静地躺着一本彩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绘着漂亮的卡通美女,身后是浩瀚的宇宙和璀璨的银河,空灵而神秘。
吴铭的心情激动起来,这就是方华学姐曾经说过的刘婧的日记么?为什么会在这儿?凶手为什么不把它拿走?
他用颤抖的手拾起那本记载着全部秘密的日记本,正待翻开,便听见门外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连忙将笔记本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吴铭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怔怔地看着他们。警察们一见屋里有男人,立刻扑上来将他压在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狠狠踩着他的脸,大声地叫道:“抓住了,凶手抓住了!”
吴铭心静如水,冷漠地听着他们欣喜的叫声,低低地叹了口气,刚才他不该那么狼狈地将日记本藏起来的,这些白痴根本不会去注意最重要的东西。
从警察局里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街上行人稀少,远处却依然亮着耀眼的霓虹,一闪一闪,异常美丽,却不知这样的美丽之下,到底藏着多少血泪?
警察们是认定他就是凶手的,刚一被带进审讯室就好一阵打,硬是要他交代杀人经过。吴铭什么也没有,就是有骨气,说不说,就不说,即使被打死也一样。
后来学校里来了人,带着那管理员老太婆和一群女学生为吴铭作证,说方华从楼上摔下来时他确确实实在楼下,并没有作案时间。局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人,送他出来的那个年纪不大的警员还不忘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添一脚,大叫一声快走,和电视里那赶着流放刑犯的狱卒一个模样。黑熊和胖子也来了,看见那人如此嚣张真恨不能上去揍他几下,但吴铭把他们拦住了,这样的人惹不起啊,活该被他欺负的吧,谁叫他穿着警服呢?
吴铭婉转地拒绝了校长说要送他回学校的好意,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略显荒凉的路上,警局里的人太狠了,那一顿打,让他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刺痛,但他却不能回去,他的面子不允许同学们看到他那副惨样。
盲目的行走让他痛得几乎晕过去,不得已,他靠着路边的电线杆缓缓地跌坐下来,脸上露出痛苦又可笑的神情。他是拒绝了父亲为他安排的所谓康庄大道才来这里念书的,如今却弄得如此狼狈,想必他那严厉又有些残忍的父亲正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嘲笑他吧?
但是,他没有后悔的精力和时间,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日记,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起来,一页又一页,都是记载着刘婧的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枯燥而乏味。
可是从这学期开始,日记里总是反复地提起一个新交的朋友,记述了她与那位朋友一起玩乐的种种细节。
吴铭的心被那娟秀的字牵动着,越来越激动,他知道自己就要知道真相了,就要……
当他又翻过一页时,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惊诧令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直直地看着日记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努力又功亏一篑。
那一页被撕掉了,那最重要的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一片空白,那是凶手给他的巨大的惊叹号和嘲笑。
“啪”他将笔记本狠狠扔在地上,突然大笑起来,笑过后又开始哭,但他眼里并没有泪,只有深深的自责和绝望。
方华如花的年轻生命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么?真是可笑啊,如果他没有叫她出来的话,如果他没有异想天开地想查出什么真相的话,她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死了!
正文 第18章 冰冻的蜘蛛(四)
吴铭凄厉的号声响彻荒凉的夜空,周围的居民都以为来了个神经病,谁也没有言语,只是将门窗都关好,拉上厚厚的窗帘。
只剩他一个人在孤独地哭泣,像只受伤的野兽,找不到可以治疗伤口的地方,被所有人遗弃。
突然,一个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印上了他的身子,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和一身淡蓝色绣着漂亮菊花的旗袍,八分袖,领口上点缀着漂亮的珍珠,将她衬托得高贵而典雅。
她将那柔软洁白的手伸过来,手心里捏着一条同样柔软洁白的手绢,温和地看着他,道:“擦擦嘴角的血迹吧。”
吴铭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像有人在他那冻满了冰晶的心里点燃了一把火,火焰的热度融化了所有的寒冷。
他用那右下角绣着蝴蝶的手绢轻轻擦嘴角和脸上的血,手上是沁人心脾的芳香,这样的香味是如此的熟悉和遥远,仿佛跨越了几世轮回,从那远古淡淡地飘来。
他终于仔细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道“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
女子的眼中出现复杂的神色,低下头去,黑发垂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吴铭炽热而疑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没有离开。良久,才见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的笑容,说道。
“不,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只是陌生人。”
当吴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寝室的床上了,黑熊和胖子奸笑着看他,不时地对他挤眼睛,很久才道:“脚丫子,老实交代,那个美女是谁啊?”
“美女?”吴铭觉得身上的伤口在抽痛,皱了皱眉头,道,“什么美女?”
“嘿嘿。”两人奸笑,凑到他跟前,道,“就是送你回来的那个美女啊,穿着旗袍,披着长发,眼睛很长很黑的那个。”
“穿着旗袍?”吴铭的头微微生疼,想了很久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从警察局里出来,倒在路旁,然后那个女人出现了,带着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的笑容。
他的心开始隐隐疼痛,良久才道:“她……是……一个朋友……”
“朋友?”两人立刻触了电一般跳起来,脸上充溢着激动的八卦笑容,“什么朋友?女朋友?”
“不,”吴铭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刀一般在心里狠狠地割,“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两人失望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拿起书本和录音机,不再理他。吴铭重又躺下去,不停地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什么梦,什么似曾相识,简直就像蹩脚的泡妞用语,现在他必须做的,是揭开真相,为学姐和猴子报仇!
是的,他必须报仇!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报仇?凭什么呢?他连凶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凭什么报仇,恐怕也只是变成那怪物的新的食物罢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烦闷,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随手从牛仔裤里掏出一条手绢,想要将汗擦去,却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不像是真丝手绢该有的柔软和芬芳。
他一惊,立刻将手绢展开,一张小小的纸片飘然而下,竟是方华死时最后握在手里的日记碎片,上面漆黑的‘木’字触目惊心。
木?为什么是木?吴铭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张纸片,不过小指甲盖般大小,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看样子这是从日记中的某一页抠下来的,但看字型和结构又不太像一个独立的字,反而像个偏旁部首,但是……会是什么字呢?杨?李?林?还是……
突然,一道灵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像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在他脑海里留下瞬间的光明。
或许……这个字……象征着真正的凶手,那么……凶手就是……
他的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双手在床单上一撑,坐起身子,大声叫道:“兄弟们,起床,有事做!”
“什么事?”两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依然是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
“去‘自杀楼’。”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两人愣了两秒,然后像看一个精神病人般看着他,指了指脑袋,疑惑地道:“你……没发烧吧?”
“我很清醒。”吴铭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其实……真相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阳光下的自杀楼依然是那么荒凉和恐怖,吴铭站在这个庞大的建筑物下面,仰望着它,才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看过它,这废墟一般的楼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吃掉每一个落入他陷阱里的人。
“喂。”胖子发着抖,有些恐惧地看着这只怪物,“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很冷啊,况且还死了这么多人,要是我们也……”
“怕什么?”高雄不屑地看了一眼胖子,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吴铭可是亲眼见过尸体的,他都敢来你还怕什么?”
“可是……”
“不要再说了。”高雄转头看着吴铭,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热烈的欲望,那种感觉,就像是食欲。
凶恶的野兽正在看着他的猎物,带着贪婪和恶作剧的神情。
吴铭冷冷地看着,心中竟然感觉不到恐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
“我……我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