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寒续长长地吐了口气,往门边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抓住皇晟的衣领将他往外拖,“晟去做饭。”
“阿续,我自己会走啦!”皇晟抗议着。
“晟,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古刹外后,寒续放开了皇晟,问道。
“你走后,两位长老就准备帮明宸验明正身啦!”皇晟将帝沙国当年内乱的情形以及天承之子特殊的认证方式向寒续说明,“当明宸的手与上任天承之子的遗圣碰在一起的时候,屋内顿时狂风大作,只见明宸全身散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灵气,蓝色的灵光在屋中不断闪现,正当我和星翎都惊诧不已的时候……”皇晟话还没说完,头上就重重地吃了寒续一记:
“你在说书啊?讲重点!”他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
“人家正要说啦!”皇晟捂着头上的痛处,“风停后,明宸就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之类的,三长老和四长老频频点头,然后跪下说‘恭迎圣子’,我们还没来得及道喜,屋外射进一只灵箭,星翎就追了出去,我不敢跟去,一是我力量太弱,怕拖累翎,二是担心有人会对明宸和二位长老不利,留下来保护他们,”皇晟红着脸说,“星翎回来的时候,就抱着昏迷中的明溪姐,就是这样。”
“做得不错。”寒续淡淡地说,即便是称赞,也很冷淡,好像仅仅是在安慰他。
“我很担心明宸的病啊,”皇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如果没有找到毒咒,明宸和这里的一切岂不都要变成石头了?”
“自求多福吧!”寒续往厨房走去。
三长老和四长老也住进了临时居所。
当晚,夜已深了,寒续走出自己的屋子,他望向空中的一轮弯月,又回头看看离他居所不远的明溪住的小屋,她被掳去后,他一句话还没对她说过,她也像有心事的样子,眼里已经没有了前日的开朗,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和悲伤,寒续甚至怀疑,她此刻有没有在哭呢?
寒续这么念想的同时,已经走到明溪的屋前,门缝下没有灯光,应该已经睡了吧?他收回正欲敲门的手,不由自主地走向溪边。
萤萤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地上,如同为大地铺上一层淡素的银妆,就像那天晚上的明溪,寒续不由地出了神。
夏天,有萤火虫的话,一定更漂亮吧!
从居所到溪边的路并不远,一路上寒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下踩着落叶的“嚓嚓”声,偶尔会有一两声秋虫的鸣叫点缀着宁静的夜空,渐渐的,能听到溪水的潺潺声了。
寒续远远地就看到一团黑影蹲在溪边:
“你怎么在这?”他走到她身后。
明溪的肩膀微微抽动,听到寒续的声音后,急忙拭去眼里的泪水,回过头,露出依如往昔的笑容,可即使是笑容也带有悲伤: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寒续的出现令她原本沉痛的心情有一些好转,但并不能让她的忧虑雾散烟消。
“嗯,”寒续注意到她脸上有泪痕,也不说破,“我也是。”明溪前面有一堆散落在地的鹅卵石,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们古老的祈福方式,叫愿生石,”明溪解释道,“如果能将石头竖立着垒到十个,不会倒的话,愿望就会实现呢!”不过看得出,她失败了。
“十个?”寒续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放在一个比较大的石头上,他手中的石头稳如泰山地立在上面,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又放在刚才那个上面。
明溪见寒续轻而易举地已经垒了八个,惊叹道,“你好厉害啊,我怎么也垒不了五个呢!”
寒续没有回答,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会用鄙夷的腔调说“那是你太笨了”,但他现在没有说话,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明溪的目光从石头移到寒续脸上,他叼着烟,右手撑着下巴,微倾着头,好像正在完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课业的学生。
已经到第九个了,寒续拿起第十个石头,可就在它的底部刚刚碰到第九个石头上时,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石头全部倒掉了。
“啊!”明溪不禁惊呼一声,倒不是因为失望,而是觉得可惜。
寒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重新拿起一块石块,继续垒。
明溪盯着寒续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道谢:
“谢谢你。”
寒续含着烟的嘴微微张了张,烟也随着轻轻动了动,但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这样并肩蹲在溪边,四周的声音好像突然静了下来,映照着天上的弯月和银河的溪流似乎也不忍惊动他们,缓缓淌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溪从寒续的一声“好了”中回过神,她急忙把毫不矜持的目光收回,脸上映出红霞般的光晕,她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垒了十组愿生石了:
“呀——”明溪惊叫出声,又意识到自己的叫声可能会引起石头的倒塌,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寒续,“你怎么做到的?”
“许愿吧。”寒续站起身,从兜里拿出烟盒,低头点烟。
“谢谢你。”明溪对寒续为自己做的一切感激涕零,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真想谢的话,回去做点吃的吧。”每次听到这句话,寒续就混身不自在。
“嗯。”明溪双后合十,虔诚地跪在愿生石前,许下愿望。
许完愿后,明溪望向寒续,想向他说今天末的事,可又担心会给寒续添麻烦,正在犹豫间,寒续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有事?”
“嗯,”明溪低下头,又担心以对方的强大,寒续可能会受伤,把话题转移了,“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寒续也没追问,“走吧,我饿了。”
寒续和明溪并肩走出一段路后,寒续将附在指尖的灵脉收回,溪边的那堆愿生石轰然倒塌。
明溪的手艺一流,不到一会儿就做好了十数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看着寒续在一大堆饭菜面前大快朵颐,她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为喜欢的人做饭,然后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可是这个幸福对她来说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罢了,想到弟弟明宸,明溪心中一阵酸楚。
寒续很快吃完了,他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烟,一切的烦恼忧愁似乎也能顺着烟雾淡去。
“你去睡吧,我来收拾。”明溪冲他温柔地笑道。
“明宸走后,你怎么办?”寒续突然问,明溪一怔,手一滑,碗筷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明溪没有回答,她低着头,脑海中浮现出末的话,她想到明宸开始石化的身体,想到弟弟的痛苦,想到自己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却不能好好照顾他,泪水扑簌簌地往外冒,虽然告诉过自己要坚强,虽然告诉过自己不能哭,虽然不想让寒续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但明溪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然转身,一把抱住寒续,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的话,明宸就不会受他们要胁,去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了,想到弟弟前途未卜,明溪心如刀割。
寒续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明溪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服,任由她自责地说着自己的不是,任由烟头燃尽,任由怨灵的惨叫充斥着自己的耳畔,任由自己的心随之沉淀,他手足无措地犹豫了一阵,才选择也抱住明溪,安慰似地拍打着她的肩。
过了许久,明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她放开寒续:
“对不起。”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擦拭着眼里的泪水。
“告诉我。”寒续的语调没有变,只是眼里已不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明溪的头摇得像拔浪鼓。
我不能连累你。明溪在心里说,明宸不是天承之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管真的天承之子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只希望,只希望明宸能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是,我能做什么?如果将此事告诉寒续,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把他连累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为此受伤了!
我不能连累你。明溪在心里说,明宸不是天承之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管真的天承之子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只希望,只希望明宸能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是,我能做什么?如果将此事告诉寒续,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把他连累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为此受伤了!
明溪打定主意,掩示道:
“我只是舍不得明宸罢了,毕竟父亲去世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十数年,还有,我不放心他的病,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向明宸下这么狠毒的毒咒。”
“明宸身体的石化是从十六年前开始的?”寒续再一次确认道。
“应该是,自我有记忆起,明宸从脚开始,就有僵化的症状。”明溪想到末说十六年前时,明宸脸色大变,恐怕其间无不关系,明宸会不会知道谁给他下的咒,却不敢说明呢?
十六年前,当年的事已经无从探知,现在“群”和克劳勃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对此事都有所洞悉,克劳勃就不说了了,一定是为得到天承之子而来,可是“群”呢?他们与克劳勃合作,却有所保留,更奇怪的是,他们将黑股蛊寄生于他人身上,将我们引开,末又装成灵警掳走明溪,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为何离又将她轻易地放回来——如果不是故意的,以星翎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寒续百思不得其解,还有晟也是,他们煞费苦心地将他带到魔幻堡,却又将他毫发无伤地放回来,究竟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觉晟的不对劲,他的灵气也非常纯净,但对方的动机依然不得而知——我可不认为“群”的人会做无用的事!
“你们曾经说过,明宸在很小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经人医治后,身体大有好转,可是却出现了石化,那此人是否就是后来替明宸开天眼的人?”寒续问。
“那时我还太小,已经不记得了,倒是前些日子替明宸开天眼那人曾说过‘别来无恙’,然后明宸就把我支开了。”明溪现在回想起来,的确不对劲。
别来无恙?这绝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会说的话,若假设十六年前替明宸治病,后来替他开天眼的人就是“群”的人呢?岂不是在十六年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也就是说,“群”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密谋颠覆灵界!!想到对方如此周密地布置了十几年,而己方却后知后觉,令寒续不寒而悚。
“我知道了。”虽然内心震憾不已,但寒续的语气依然轻描淡写。
此时,星翎和皇晟在古刹内堂,为了不让人发觉,他们仅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们的脸,皇晟用颤抖的声音问:
“不会有事吧,翎,会不会太冒险了?”
“相信我,晟!”星翎头也不抬,“明宸,准备好了吗?”
“嗯!”明宸点头。
“那就开始了!”星翎咬破食指,用血在符咒上画符。
也不知泰安镇的镇民们从何得知明宸要回帝沙国的消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山腰,古刹里更是人满为患,镇民们或是拿着水果,或是拿着肉类、蔬菜,或是带着自制的熏肉,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迎送着这个被他们共同养育大的孩子。
“谢谢你们,谢谢!”明宸感激地向大家道谢,除了这句话,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他很早以前就不用进食,但不知情的镇民们依旧热心地为他们姐弟无偿地提供着衣食,直到他们长大,若不是他们,明溪明宸两姐弟可能早就饿死了。
“明宸,到了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是啊,听说帝沙风沙大,你把这个带上。”一位大妈拿出斗篷,双手递上。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家乡的食物,尽管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开饭店的大叔拍着胸脯说。
“明溪不去吧?”有人注意到明溪站在一边,悲切地望着明宸。
“姐姐不去。”明宸看着远处的明溪,眼里是说不尽的担忧。
“三长老,大长老和二长老即刻就到。”先前跟着三长老和四长老的僧人气喘呼呼地跑来,他是先来报信的。
“这么快?”三长老以为至少要下午才能到。
“各位,由于鄙国的规定,仪式不能让外人目睹,所以,请回吧。”四长老将泰安镇的镇民劝走。
“明宸,要保重啊!”
“有空就回来看看。”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不到一会儿,古刹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们要替天承之子沐浴更衣,请你们也回避一下。”三长老向寒续等人道。
“我饿了。”寒续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