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没有完全失灵。如果用着陆架在地面滑行,是可以逃离这里的。不过,她没
有那样做。为了保护跟前的人,无赖的身躯暴露在Knightmare的火力中,承受着炮火的冲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驾驶舱内充斥着警报声。可是,卡莲依旧没有逃跑。
这时,对方的攻击突然停止了。看来是子彈用光了。Knightpolice扔掉已经没用的来复枪,拔出近身作战用的刀,逐渐逼近。卡莲朝显示屏看去。被摔在地上的女人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她。
“快逃……”
不知为什么,这名女性朝无赖招了招手。
卡莲对着显示屏怒吼。正在这时。
“——你一直在我身边啊,卡莲,你就在我这里啊。”
“!”
——卡莲曾经默不作响走进屋内。
墙上满是涂鸦。用不列颠语写着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这是其他佣人写的吧。名门修坦菲尔德雇佣的佣人几乎都是不列颠人,身为日本人的,只有卡莲的母亲。
——她曾经看到过折断了的梯凳。
那不是事故,很明显是人为的。凳脚被锯過的痕迹。可是,受到继母辱骂的,是母亲。
——卡莲曾经看到母亲脸上的淤青。
那是被积木打的,理由是做事太慢。
——下雨的时候,她却在外面除草。
没有撑伞,浑身被淋湿。卡莲不忍看下去,叫她回屋,她却不听。因为,不在白天把活做完,一定会受到女仆长的训斥。
她在严冬穿着单薄的衣服。
卡莲曾偷偷把外套放进她的房间。外套的款式也是挑选过的。是那种不太起眼的,11区人穿着也不会有人觉得可疑的外套。可是,卡莲从来没看她穿过那件外套。卡莲气愤地当面問她,却得到“上面开了个洞”的回答,实际上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被人刻意用刀划开的裂口。
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在自己没有看见、或者说无法看见的地方,她承受了多么巨大的恶意和捉弄,卡莲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即使这样,她依然固执地不肯离开。一开始,卡莲曾经多次劝说过她。
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母亲都不肯离开这栋别墅…
无赖的显示屏中,映出母亲的瞳孔。
你在这里,一直在我身边啊,卡莲——
卡莲的双唇颤抖,她太声叫了起来。
“所以……所以,你才执意留下来的吗?为了这种事——简直是个傻瓜!”
不过,这句话也让她自己感到颤抖。
傻瓜?究竟谁才是傻瓜?其实,卡莲是知道的。战后,母亲来到那个家,投靠以前的男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卡莲。日本人受到不列颠的迫害。
为了守护自己,母亲才这样做。母亲只能这样做。因为,她并不强大。因为,她无法以自己的力量保护女儿。所以,母亲选择了牺牲自己,希望以这种方式,让女儿少受苦。
卡莲是明白的。正因为心里明白,才无法原谅。這并不是真正的幸福,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庭。只有自己受到保护,有什么可高兴的,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身份卑微的母亲就在自己身边。过是错误的。既然是错误,就必须改正。惟有破坏一途。
被遗忘的重要的事——
没错,就是这个。自己投身反不列颠活动的原因。是因为想改变这错误的世界。
可是,最跟本的原因是什么?没错,就是母亲。母亲在受苦。自己必须为她做点什么。必须重新找回真正的家庭,需要保护的弱者,必须拯救无力之人。对自己而言,这样的人就在身边。就是这个人。
“希望卡莲能保护妈妈。”
真是个傻瓜。哥哥也这样说过。可是,自己却讨厌眼前的情形,不想看到那种情形,选择了逃避。
挥舞刀的Knightmare从无赖身后逼近。
卡莲计算好时机,让无赖的上半身突然弹起。两架机体相撞。无赖靠着对方机体时,用恢复自由的左手抓住Knightpolice的手臂。
“傻瓜……其实是我!”
脚部着陆架发出低鸣。无赖背着对手急速冲向仓库的墙壁。墙壁与机体的剧烈的撞击挤碎了Knightmare的驾驶舱,对手失去了活动能力。
“卡莲,你没事吧!”
扇和其他成员从远处赶来。卡莲没有回答,而是关掉无赖的引擎,从
驾驶舱里走出。径直朝那个人走去。
“卡莲…太好了,你成为不列颤人了……以后不用再受苦了——”
母亲仍然沉醉在过去的幻影中。
※ ※ ※ ※ ※
“这是药的后遗症,她几乎失去说话能力了。就算能恢复,也要花不少时间——”
医师和护士以沉重的口吻说道。卡莲对两人表示感谢,送他们走出病房,随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病床上的女性坐起上半身,眼睛一直看着某个方向。
“判决已经宣布了……监禁20年。”
这是对违法药物使用者做出的最重判决。对于不是不列颠人的名誉不列颠人,法官也没有酌情考虑,不过,从运用了法律这一点看,这也许是好事。因为,就算不容辩驳地剥夺国籍,甚至枪毙,在这个国家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母亲对卡莲的呼唤毫无反应。无论什么东西映在她那没有焦点的瞳孔中,她都感知不到。
卡莲咬紧了嘴唇,随后再次开口说道。
“请等着我。”
卡莲的双手放在膝上。
“在妈妈出院之前——我一定会改变给你看。变回我和妈妈能够过平凡生活的世界。所以,所以……”
由于心中奔流的感情,卡莲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这时。
不知是偶然还是某种奇迹。母亲那放在毯子上的手活动了,如同从毯子上滑落一般,轻轻落在卡莲的膝上,和卡莲的手碰在一起。
“!”
“……加油。”
这句话,不是对眼前的卡莲说的。
“加油啊……卡莲,我的女儿……”
卡莲的眼中闪现着点点光辉。泪水不断衝出眼眶。她点了点头。
“嗯,我会加油的。”
卡莲没有拭去泪水,而是任由眼泪从脸庞滑下。
“我一定会加油的!”
※※※※※※※※※※
记忆篇
绵延不绝的淡淡云彩下,是相连的绿色山峰。
夏日的阳光照射着傍晚那场雨形成的水坑,闪现着明亮的光辉。水面映照的天空上,白云缓缓飘过,山风清爽,虫鸣幽远。
在远离山脚的古寺一隅,有这样一塊墓碑。尽管寺内没有住持,但却有人经常清扫墓地附近的空地。墓碑的大半隐藏在草丛中,表面却意外地崭新。不过,墓碑上没有名字,实际上,下面埋的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都是一些洠в玫奈木吆鸵挛铩C挥邪肟橐殴恰庑┒鞑⒚挥斜换厥铡
点上香之后,卡莲…修坦菲尔德站在墓前洒过水的地面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在别人看来.外貌是不列顛人的她做出这样的动作十分怪异。不过,她却认为这种动作是正确的。用不列颠式的礼仪并不适合。至少,在这里,对目前祭拜的对象而言是这样。
——一年没见了啊,哥哥。
对不起,最近无法经常来看你,不过,请放心,我很好还有,我离哥哥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妈妈也是——
尽管不在人世了,你依然守护着我吧。卡莲这样说着。
缭绕的香烟随着轻风飘到卡莲面前。这时,卡莲听到随风传来的脚步声,于是中断了和逝者的对话,睁开眼睛,回头朝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
“咦?”
那里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单薄套头衫的大个头男子,另一个是戴着头巾的高挑女性,男子拿着水桶和瓢,女性则抱着各色的花束。
“还以为我们是最先到的……没想到你比我们先来啊。”
叫井上的女性笑着说道,卡莲也轻轻笑了笑。
“我也不是最先到的,玉城和南来得更早。”
“那两个家伙对这种事意外地积极啊。”
叫扇要的男子笑着说道。
“不过,也许只是以扫墓为借口,想聚在一起喝个大醉吧。”
“啊,吉田也是这么说的。”
“哼哼,不过,这也设什么不好的,至少在今天。直人也讨厌阴沉的气氛吧。”
今天。
给了他们许多回忆的人物——红月直人,正好逝世一年。
在沿海的旧县道上,几乎没有别的车经过,非常安静白色的面包车发出平静的引擎声,转过平缓的弯道。
“哦~好凉爽的风。这个季节开车是最惬意的。” 。
井上戴着太阳镜,手握方向盘,坐在副手席上的扇要沉下脸责备道。
“我就不叫你关上车窗了。不过至少注意一下速度啊,被警察逮住可就麻烦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
“还有,繫好安全带。不列颠的车从后面来的话,就进入侧道避开——”
“……你考虑得真周全啊,这样的人生有意思吗?”
“就是不想在享受人生之前把命送掉才进么说的。”
“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所以能享受的时候就要尽量享受。”
坐在后面的卡莲漫不经心地听者两人的谈话,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海面泛着白浪,漂着小小的渔船,在这个时期,他们在捕什么鱼呢?很久以前,她曾经在这附近居住过,不过对这种事没有在意过,或者说,没工夫在意这种事,因为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正想着的时候,坐在副手席上的扇要说话了。
“说起来,卡莲。”
“什么事。”
“今天,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啥?”
不管怎么样——
“现在这个时候,还要问吗。”
“唔,又逃课啊。”
“我说你啊,在这种日子,一般学生不也请假吗?”
“可是。”
扇要刚想反驳,井上扑哧笑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谈话的时候,像父女一样。”
“父、父女?”
“喂,我哪有这种年纪……”
“不过,我也赞成叫卡莲去上学这种意见,虽然是去上不列颠的学校这一点让我很不爽。”
井上无视两人的抗议,继续说道。
“学习的话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不过,也有在那里才能获得的经历……说起来,像担任学生会会员了吧,卡莲?””这个,也不是担任,是被迫加入的。”
“哈哈,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以前也担任过,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麻烦,不过,后来慢慢觉得很有趣。”
“太有趣了反而让我困扰。”
“——”
“这倒也是。我们不能插手学生的事。你面临的情况也很复杂啊。”
在海面上飞行的两只海鸥在风向改变之后,将展开的双翼倾斜,飞向海的另一边——
过了20分钟,面包车从沿海的道路驶进靠近内陆的道路,在树林中停了下来。
“还是原路返回,绕着山路走比较好吧……”
扇在车内打开地图,说道。卡莲歪着脑袋提出异议。
“不过,就算有人盘查,也只是一般性的管制而已吧,没什么好在意的。”
“小心为上,自从换了总督之后,不列颠可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是啊,贿赂也行不通了。”
井上扶了扶太阳眼镜,对扇的意见表示赞同。
“设置了管制的地点就是前方的交叉路口。没什么车辆行人通行,是不是出事故了?”
“我去看着。”
说着,扇打开了车门。
“我想很快会解除的,在这里等一会儿。”
“你可别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哦。”
“这又不是租界内,只是走路的话没问题的。”
扇挥了挥手,朝道路前方走去,他高大的身影逐渐缩小。目送他走远之后,井上重新戴起太阳眼镜,回到驾驶席上伸了个懒腰。
“唉,这个时代,扫墓都变成麻烦事了。不对,就我们的情况而言,有一半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
“可是。我还是觉得奇怪。”
卡莲的语气稍微有些强硬。
“这里不是不列颠,而是日本。”
让日本独立的行为在这里被视为犯罪,无论怎么想都不合理。卡莲刚想这么说,井上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是啊。”
“不过,我可没你们那么热衷。”
“井上你不这么想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