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弥漫着一种老欧洲的味道。墙上是一幅表现圣经故事的大油画,墙边还有一个很地道的壁炉。
舒子寅关上了这间会客室的门,站在走廊上回忆着刚听见的脚步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她继续推开了另一道门,呀,里面简直是一个大厅,这就是健身房了,五六台健身器械错落有致地摆在里面,房子尽头还有一间半透明的桑拿房。
这层楼的走廊呈丁字形,舒子寅拐了一个弯,往通向主人卧室的走廊上看去,仍然没有人影。但是,走廊上的一段光线表明洪于的卧室门是开着的。她没听错,果然是洪于上楼来了,她走过去站在卧室门口,起居室里没人。她穿过起居室,宽大的卧室里仍然不见洪于的影子。卧室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露台,卧室的侧面有两道门,分别连着浴室和钢琴房,舒子寅想那架钢琴一定是女主人的宠物了。
听见脚步声后出来看看,本来只是舒子寅不经意的行为。但各处找不见人之后,倒反而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了。她重新回到走廊上,忍不住叫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吗……”,走廊上传来隐隐地回声。
舒子寅又推开了一道门,里面是几排大柜子,显然是储藏室。她向走廊尽头走去,伸手推开最后一道门……这里面不是房间了,而是一个狭长的过厅,过厅尽头是一道向上的楼梯,她走了过去,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咚咚”的空响声。她沿楼梯向上,来到了阁楼。
这里的空间低了许多,房顶是倾斜的,从墙到顶都用原色的松木板装饰,像一间森林中的小木屋,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香。地板上放着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地上随意放着五六个花布软垫,桌上放着一盏紫铜的马灯。
这是个多少带有点童话色彩的空间。旁边还有两道门,一间是书房,但书橱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些闲书堆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另一间是带浴室的小卧室。
舒子寅在小卧室的床边坐了坐,满舒适的。当她再走到外面的小厅时,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差点正面撞上。那人后退了一步,由于刚从楼梯口拐过来没有思想准备,卧室里突然钻出来的一个人使她先发出惊吓。
“雪花!”舒子寅看见这是她见过的一个女佣,“你上楼来怎么声音都没有呢?”
“哦,对不起,舒小姐。”雪花抱歉地说,“主人要求我们走路都很轻的,并且,我们都穿的是软底布鞋。”
“有事吗?”舒子寅问道。
“主人到三楼没看见你,便叫我各处找找。”
“哦,”舒子寅在布垫上坐下,背靠着木板墙说,“叫主人到这里来好吗?”
不一会儿,洪于上到阁楼来了,他半开玩笑地说:“你真像一只猫,转眼就不见了。”
“这里真好!”舒子寅用手摆弄着小方桌上的马灯说,“我不想住在客房了,能让我住在这阁楼上吗?”
“行啊!”洪于不假思索地回答,“到了这里,你想怎么住都行。不过……”他咽下了后面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舒子寅问道。
“没,没什么,你就住这里吧。”洪于对站在一旁的雪花说:“舒小姐的行李在二楼客房里,你去都拿上来。”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洪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说:“这里还是更适合你,有书房嘛,我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点呢。”
“我小时候就住阁楼,”舒子寅说,“有天半夜来了一只大黑猫,吓得我尖叫。但我还是喜欢阁楼。”
洪于笑了,说:“女孩子就喜欢这种隐蔽的气氛,有点浪漫,是不是?这里的装修设计都是我太太搞的,她也喜欢,但住进来之后,发现这里的实用价值不大,由于房顶低,有点闷的感觉,所以这里长期都是空置着的。有时,我太太的女朋友来玩,在这里住一住。
“我感觉不闷。”舒子寅说,“有空调,还可以开窗,风很大的。并且,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她从窗口指着远处湖面上的一座岛屿,“你看,那座岛低得好像随时要被湖水淹没似的。”
洪于望了一眼说:“那是一座荒岛,没什么价值的。不过,那里有很多白鹭,哪天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这时,另一个叫梅花的女佣走了上来,问晚餐是安排在底楼的餐厅还是摆在花园里。
洪于转向她说:“子寅,你来定吧。”
她说喜欢在室外,梅花答应着下楼去了。
洪于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说:“晚餐过后,我要出去办点事,可能很晚才会回到这岛上来。你就自己安排吧,可以在岛上散散步,岛边还有一个浴场,可以游泳的,不过不要游出警戒线,这湖水可深了,有30多米吧。天黑后就早点休息,如果害怕,就叫一个女佣来陪你。”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了。”舒子寅笑了笑说,“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办你的事去吧,我说过我在这里写作不耽误你的。”
第三章
晚上9点,伍钢驾的快艇准时靠在了岛边。他抬头望一了眼别墅,看见顶层的阁楼上透出了灯光。
“怎么?舒小姐搬到最上面去了?”他对着刚刚跳上船的洪于问道。
“开船吧,她住哪里就不用你操心了。”洪于深知他这个保镖的疑心,他认为洪于对这个穿黑裙的长发女人了解不够,多少应该保留一点戒心。
“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伍钢尴尬地说。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对老爷子的判断力提出质疑。
快艇在岛边调头时划出一个弧形,然后便箭一样消失在湖面的夜色中。
犀牛岛是黑石湖景区对游人开放的五个岛屿之一。让柳足拜子承包这个岛的经营是洪于在三年多前定下的。当初洪金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主要是担心柳柳足拜子是黑石县境内有名的黑帮头子,让他来承包一个岛无异于引狼入室,但洪于认为,如拒绝了柳子的请求将会让他记仇,这多少是个隐患,不如让他进来,共同维护整个景区的经营不受骚扰。伍钢当时也认为老爷子的决定是一种软弱的表示,因为对这种区县黑帮,根本不需要在省城也大名鼎鼎的老爷子出面,只用他伍钢的名字,也可以吓出他们的尿尿来。当然,后来发生的很多事让伍钢承认了老爷子确实棋高一着。
快艇到达犀牛岛的时候,柳足拜子已经在岸边迎候了。他40多岁,8年前将一辆豪华轿车开下山崖后捡回一条命来,在断腿上打入一根钢筋后活到今天。他正当的身份是县商贸公司董事长、县企业家协会副会长,而暗地里的赌博业才是他真正的营生。
“他们都在等你了。”柳足拜子走上前来低声地对洪于说道。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助手,他们用一脸阴沉掩饰着某种不安,因为他们知道,伍钢的主人亲临这里必有重大事情。
一行人沿石梯而上。散落在这岛上丘陵中的几幢住宿楼灯光闪烁,看来柳子的生意还不坏。伍钢在暗黑中按了按藏在身上的两把短刀,因为老爷子很少和这些黑帮头子直接见面,他必须预计到江湖上可能出现的险恶。他本来是要带上短枪的,可老爷子说,不必了,都是朋友嘛,别搞得神经紧张。
他们进了一幢作为犀牛岛管理处的小别墅。伍钢留在了过厅里,看见柳足拜子陪着洪于走进了一间窗帘密闭的会客室。
“洪大哥来了!”柳足拜子通报道。
沙发上的两个男子都站了起来,双手抢拳地说:“幸会,幸会。”
柳足拜子让洪于在居中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侧面,正好面对着应邀从县城赶来的莽娃和魏老大。可以这样说,在黑石县境内,所有暗地里发生的事情都在这两人的掌控之中,当然还包括柳足拜子,只是他近年来安心赌博业,杀人斗殴等暴力事件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是不染指了。
“各位大哥,”洪于点燃了一支雪茄后说道,“今晚请来各位,是本人有一事相求。”
“洪大哥,我们敬仰你很久了,”莽娃拍了拍魏老大的肩说,“有什么吩咐,小弟们一定照办。”
莽娃是在坐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20多岁,一脸横肉,几年来靠流血火迸收复了县内的娱乐业,每个月的保护费进帐都在10万以上。坐在他旁边的魏老大显得阴沉一点,30多岁,额头上有一条刀疤,他除了向县内的运输业收到保护费之外,还干一些代人收款、代人杀仇之类的杂务。
“都是江湖上人,我就直话直说了。”洪于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后,把雪茄放在烟缸上说道,“前些时候,我的别墅里死了两个借宿的人,这让我心情不好。我想知道是哪路兄弟没认清楚地方,是不是事后该来对我打个招呼,我也不会太计较的。”
洪于的话可能出乎大家意料,长期在这湖上忙活的柳足拜子首先声明:“洪大哥,我手下的人绝不敢干那种事,他们都知道那是你的别墅。”莽娃接着说:“自从柳大哥到了黑石湖以后,我的兄弟们按规矩都不到这边来犯事了。并且,要是谁私下黑做了这事,没有人敢瞒着我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的眼光都转向魏老大。只见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洪大哥,你这事麻烦了。因为在黑石县的地盘上,敢随便灭两个人的也只有我们几个兄弟了。但是我们不知道,你说奇不奇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串串’(指流窜犯)干的,但是事后分析又不太像。前几天我和姚局长一起喝茶,他给我讲了公安局的侦察情况,屋内和死者都没丢失任何东西,那个女的也没有受到强奸,你说杀人者图个啥?并且,还不能说这两人是被杀,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伤、胃里也没有毒,但是就死了,我敢肯定,这事与兄弟们无关。我这样说不是护短,要是真有哪个兄弟冒犯了洪大哥,宰了他也无所谓。”
“姚局长是我的老朋友了。”洪于缓缓地说。因为魏老大提到县公安局的这位老兄,洪于一定要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不过,我叫姚兄先别动,我想我直接给各位大哥通通气,可能更方便一些。”
“小弟们懂了。”魏老大双手抱拳在胸前笑了笑说,“日后如有线索,一定如实秉报。柳足拜子和莽娃也一起应和,室内充满一种肝胆相照的气氛。
“我们一起喝一杯吧。”柳足拜子松了一口气。
“不了,后会有期。”洪于说,“今晚兄弟们在这尽情地玩,花费记在我帐上。”
柳足拜子连忙说:“到了这里,由我作主了。”
洪于走出这间密室的时候,伍钢正目光炯炯地坐在过厅里,洪于对他做了走的手势。
夜风从湖上吹进阁楼,带着凉爽的水腥味。舒子寅已整理好书房,写字台上放着她自己带来的七八本书,这些有关哲学、宗教和巫术的经典著作,将为她正要写的硕士论文提供参考。
她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坐下来,满意地看着这间书房。将书房设在阁楼上真是个好主意,没有人干扰,完全是这幢别墅中的独立王国。刚才,她在浴室里洗了澡之后,甚至可以完全赤身露体地在卧室和书房之间走来走去,后来觉得有点凉了,才穿上了一件乳白色的睡裙。
今晚还不想写作。第一天到达这里,她想轻松轻松。书橱里空空的,只在最下面两层放着一些时尚杂志之类的读物,可能是女主人以前住在这里时作消遣用的吧。她随便抽出一本来,是一册精美的时装画册。她翻了翻,里面掉出一叠信纸来,不经意展开后,一封已经写好的信出现在她的眼前。
爸爸妈妈:你们好!
自从我到这里工作以后,给你们写过好几封信了,可一次也没收到你们的回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乡上把信搞丢了。我知道你们取信要走很远的山路,可你们还是应该常去看看啊。
我现在一户人家做家务,我很满意这个工作,这家人的房子可大了,整整一座楼,他们叫做别墅。女主人待我很好,她的年龄比男主人小一半,只有20多岁,但我们还是叫她洪太太。男主人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我和另外几个姐妹除了打扫卫生之外,没有更多的事做。太闲了还不习惯,主人的房子又在岛上,进出都要坐船,很不方便的。
工作虽然很轻松,但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做事了,因为这座大房子里常常闹鬼,大家都很害怕。上个月湖里淹死了一个女人,结果她的魂就爬上这岛上来了,半夜时常踩得楼梯响,女主人还看见过这女鬼的影子。我很害怕,要不是女主人对我好我早走了。现在只能等一等,到年底再说去留。当然,换新工作之前,我会先回家一次的。
好了,女主人在叫我了,你们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女儿:娟娟
2000年8月5日
毫无疑问,这信是两年前的女佣写下的,可是怎么没发寄出去呢?信中描述的闹鬼一事和洪于对她讲述的一样,舒子寅深知,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人是最容易被恐惧传染的,开始也许只是一个人的幻觉,后来会让所有的人陷入其中,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接受暗示,医学上叫做集体癔症,最早的交感巫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