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密扑带着两百个人来接箫图南,为了怕引起怀疑,这些人最多是腰间有一把西瞻人习惯了不离身的腰刀,这种以切肉和装饰为主要用途的腰刀长度不足一尺,根本不适合马战。
虽然他们还挎着弓箭,但是听声音,敌人显然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骗得他们信任,已经靠上近前,弓箭起不了作用了。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惊呼惨叫声不断传来,有人用西瞻话大声叫着:“是恶魔!恶魔来啦!”
乌野转头望向箫图南:“王爷!我们要不要去接应?”
箫图南紧皱眉头,道:“浓雾如此之大,我们在这里听到声音很明显,一旦进入雾中,方向都未必能辨认得出。乌野,你命人大声喊,叫可贺敦人向我们营地靠拢!”
“是!”乌野答应,几个嗓门大的西瞻士兵连续不断的高叫起来:“可贺敦的朋友,请你们向我们营地靠拢,共同御敌!”
乌野知道可贺敦人退回来之后必然有敌人跟着过来,这边自然也更加严阵以待了。
远处一直是叮叮当当的兵刃相撞之声,听着激烈无比,过了一会儿,就听远处迷雾中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大约十几匹马飞快的跑上他们扎营的高地,后面影影绰绰似乎也跟着十几二十个拿着长刀的人,追着前面的人砍杀。
浓雾之中,这二三十人忽分忽和的打着,一会出现半边身子,一会又隐藏进浓雾中,犹如鬼魅。
前面十几骑显然不敌,不断逃跑,车子后面的西瞻士兵忍不住都想抻长脖子看清楚些。
正这时,‘夺’的一声,一只冷箭射了过来,来势迅猛无比,箭支带起的风将浓雾都吹散了碗口大的一束。只见白茫茫的浓雾中,突然现出碗口大的黝黑真空,黑洞正中又如同闪电般飞来亮银色的长箭。
那支箭如同从地狱而来,箭支未到便摧毁了人的勇气,给人无法抵挡的错觉。没有极高明的箭术和极佳的臂力根本射不出这样一箭,便是在大苑神箭手的集中地神弩先机营,能射出这一箭的也屈指可数。
西瞻外围的士兵有几个不由惊呼出声,好在箫图南已经要他们将车子堆在外围,浓雾中看不见车子,这支箭也不懂拐弯,只射中了木头做的车壁。砰的一声,西瞻包了牛皮装着帐篷等阻力极大的软物的车子仍被一箭穿过,在第二辆车子侧面才停住,箭支将两个车子牢牢钉在一起,犹自嗡嗡颤抖。
乌野厉声叫道:“保护王爷!”便抽刀跳了出去。箫图南二话不说,一把抓过青瞳,把她按在自己身下,青瞳被这一下几乎扭断了脖子,痛的闷哼了一声,不由怒喝:“你放手!”
箫图南铁青着脸色不答,将她往后推给一个裨将:“看住她!”自己也纵身上前。
这样的神箭能吓得住西瞻士兵,却吓不住见多了神弩先机营战斗的青瞳,她被那个听话的裨将一双牛眼紧紧盯住,一步也不能上前,只能看着箫图南拿着盾牌跃出掩体。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青瞳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被扭得生疼的手臂,眼神渐渐柔和。
第一章 此别难重陈 第 16 章
16。 遇敌
箫图南拿着一个护盾纵身而出掩体,向箭支射来的方向奔出十几步,就看见迷雾中隐约有许多骑士的身影正向这里奔来,他停下来,身后护从一起将满拉弓,厉声道:“什么人,西瞻振业王在此,给我停下了!”
“是振业王!我们到振业王的营地了!”对面十几人听闻竟然一起欢呼起来,当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金鹰!我们遇上了草原恶魔,爹爹和战士们被他们围起来了,请你快去救援!”听声音正是那个可贺敦的郡主海蓝珠。
草原恶魔?箫图南眉头一皱,昨天刚刚听闻这群马匪的大名,今天就遇上了,还真是巧!按照昨日卓木尔描述的战力,可贺敦那两百多人自然不是对手。
大概了隐约看到了箫图南身边人数不少,追在海蓝珠后面二三十人停下来,其中一个喝道:“我们头领做生意,今天放你们一马,识相的少管闲事!”说罢打个了呼哨,几十人转身就走,一眨眼就消失在迷雾中。
西瞻士兵皆大怒,他们虽然不是金鹰卫那样的精锐,铁林军那样的悍士,却也是西瞻军中精骑了,竟然被几个马匪出言不逊!
乌野道:“王爷,要不要追上去?”
“追他们无用,算了!”
没了追兵,前方十几个人全都一声欢呼,向营地快步跑来,到了二十步左右,已经能从苗条的身影上看出最前面白马上的骑士正是海蓝珠,她心中焦急,策马很快,可见骑术颇佳,看来昨晚的黄羊真的是她猎杀的。
海蓝珠边跑边叫:“金鹰!快点派人去救援,我爹爹和他们大队人马正在开战!”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破开浓雾跑到近前,见到箫图南面上一松,径直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她那顶缀着珍珠的银狐帽子不见了,头发乌云般散开来,衣衫也颇为不整,呼吸急促,一脸都是潮红。
箫图南沉吟一下,道:“大雾之中,敌踪难辨,我这边已经结成阵势,能否让拔密扑酋长靠过来?”
海蓝珠急道:“爹爹已经被那些恶魔围住了,越打越远,又把十几个最好的战士都让我带来求援,他们怎么能冲过来啊!振业王,求你快点救救爹爹吧!”
拔密扑是为了给自己问话才身陷险境,却不能不救。箫图南回望一下营地,心中踌躇,这群马匪人数应该在五六千人,就是不知此次是否全部出动?如果全部出动,自己手中三千人却是占了劣势了。如果再分兵去接应拔密扑,营地能否安全?
箫图南略一犹豫,便道:“乌野,你回去严守营地,将郡主也带回去,好生保护,本王带五百人前去接应可贺敦族人回来。”
乌野急了:“王爷怎可涉险?让属下去吧。”
箫图南摇摇头:“本王不去与马匪厮杀,只是打通道路,接应可贺敦部落诸人回来便可,不算涉险。”
乌野道:“那王爷带两千五百人前去,给属下留下五百人守营即可。”
“那和我们全军拔营有什么区别?”箫图南瞪了他一眼:“马匪没有冲我们的营地,必是看出我们营地防守及时,人数较多,他们没有把握一冲而破。马匪既然知道有我们这么一队人马在,一定会时时戒备我们这个方向。大雾之中难以视物,我突然杀出,马匪不能确定我有多少人数,必然要避过锋芒,我打通道路接应了可贺敦族人便回。”
“可是……”乌野还是不放心,但是又知道他自己没有带着几百人冲开马匪队列的本事,而带骑兵急冲敌军队列,正是箫图南最擅长的。
“你不用担心,本王不会恋战,大雾再大,不过一个早上就会散了,我们只要守好营地,等能看清楚,再好好与马匪打一仗便是了。”
“这群草原上的马贼,本想放过他们,没料到他们却这么想死!”箫图南嘴角传出一丝狠意。
乌野只得听命,将海蓝珠等十几个人接入营地,海蓝珠神色复杂的看了箫图南一眼,道:“金鹰!你要小心!”
箫图南点点头:“郡主先回去吧。”他点了五百精骑,五百人齐齐大喝一声,背跨弓箭,手持皮盾,便往发出厮杀声的地方去了。
海蓝珠取出一个哨子,长长的吹了一声。声音又高亢又尖锐,响亮之极,把身边的乌野吓了一跳,不禁问道:“郡主,这是什么?”
海蓝珠道:“我平时训鸽子用的鸽哨,我总是戴在身上的,爹爹一定担心死我了,听到这个声音,他就知道我还在,好让他老人家放心……但愿王爷能及时赶到,来得及救回我爹爹……”说到这,她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乌野只得安慰几句,海蓝珠又含泪吹了几遍,声音高高低低,一如她的呜咽,这才怏怏退后。
她退到车子后面,却不肯回帐篷歇息,只在掩体后面巴巴的望着东南方向。乌野知道她关心战事,肯定没有心思休息,也不勉强,他自己同样心焦无比,左右游走,眼望远方,恨不能长一双穿透浓雾的慧眼出来。
然而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白雾,上及天下及地,人马奔出二十步去就如同进了另一个世界,大雾中,连声音传递也多少受到影响,闷闷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声声都如同擂鼓一般敲在他心上,哪里能看见箫图南的一丝一毫?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乌野,你别回头,仔细听我说话,别让这些可贺敦人觉得不对。”
这是个女声,话也是用汉语说出来的,整个队伍中女人就只有两个,会说汉语的是何人自然一听就知道。
他代表箫图南迎亲的时候,青瞳的西瞻话还停留在只能听懂,说起来还词不达意的时候,乌野和当时队伍中的阿苏勒就一直用汉语和她说话,学习汉语是都城聘原附近贵族才有的习惯,海蓝珠却是不会的。
乌野心中一紧,接着摆弄车辆位置的功夫靠右走了一步,头却没有回。
“海蓝珠不对劲,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厮杀中弄坏的,而是故意撕破的!头发也是自己打散的!”
青瞳一直说的是西瞻话,此刻骤然说起汉语,她身边长了一双大眼睛的裨将,不知道她搞什么鬼,听是听不懂的,但是振业王交代他看住青瞳,他看住便可,于是把一双牛眼越发瞪的大了,牢牢的和青瞳对视。
乌野大惊,强忍着猛然转头的冲动,似乎漫不经心瞟了七八步之外的海蓝珠一眼,他也是贵族出身,虽然是军人,却也有好几个妻子了,对女人宽衣散发之事并不陌生。
只是男人天生粗心,又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没有注意到,经过青瞳这一提醒,便立即发现的确不对。
“你装作很着急,去随便问她一句——马匪大概多少人?王爷只带了五百人,需不需要率兵接应,看她怎么答你?”
乌野片刻之后回来,脸色轻松了不少,道:“她说——马匪人数应当不到五百,因为她们兵器上吃了亏,才敌不过,王爷一定能打胜,不用接应。”
“乌野!”青瞳面色大变:“他去了多久?能不能追回来?”
第一章 此别难重陈 第 17 章
17。 有诈
乌野惊道:“怎么了怎么了?王爷去了一刻,怕是快要碰到可贺敦的人了……”
青瞳沉声道:“我们大家都疏忽了!五百人对两百人,那边兵刃相交的声音能这么密集吗?”乌野顿时变得面无人色,东南方向传来的兵器相撞声当当当当响个不停,衬着呼喝和惨叫声,仿佛战斗无比激烈一般。
可是浓雾中,他们是怎么分清敌我的?还能准确找到敌人的踪迹,所有人都立即捉对厮打起来了?
即便是马匪蓄谋已久,能准确插入可贺敦的队伍与他们厮打,弄出这样敲锅打铁般的声音,但是刚刚开战时声音这样密集还说的过去,打了这么久,双方无论哪一方总要死人吧,人数岂能一直这么多?战斗的声音又岂能一直没有变化?
乌野颤声道:“难道是可贺敦自己搞的鬼?他们为什么……”
青瞳道:“他们诱阿苏勒前去,难道还能有好意吗?自然是想害他了。”
乌野惊怒交集,喝道:“就凭两百人想留下振业王?真是做梦!”
“何止两百,如果我没有料错,突然出现的马贼必然也是可贺敦的士兵!海蓝珠说人数五百你就信吗?你在明他在暗,如果我是可贺敦酋长,知道你们有三千人,他准备一万人也不会放心!所以定然还有埋伏。我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埋伏,总之拔密扑既然做了这件事,那就没有退路,他一定有极大的把握让阿苏勒死!”
乌野心中大骇,却还挣扎着一丝希望:“他伤了振业王的性命,不是把可贺敦全族老小都送上了绝路吗?”
青瞳的脸色冷静下来:“没有人会知道是他们干的。振业王运气不好,在草原上遇上声名鹊起的马匪,那有什么办法?卓木尔额那纥那些族长一定能作证,马匪是多么厉害,振业王遇上他们死的不冤枉!”
她沉声道:“也许再过一会儿,拔密扑就会哭着喊着跑过来,假装根本没看见阿苏勒接应的队伍。这么大的雾,马匪骑兵不止一路,振业王的骑兵被另一路马匪缠住了,你能说出什么来?等你找到他的时候,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他们厮杀都是做戏,自己人毫无损伤,怎么能瞒的住人?”
青瞳摇摇头:“拔密扑带出来的二百人,必定都是弃子死士,他首当其冲,一定要做出损失惨重的样子来,怎么会毫无损伤?很可能连拔密扑自己也要弄下不轻的伤势。”
这个可贺敦酋长在草原上以谨慎胆小著名,忽颜皇帝选择可贺敦部落深度合作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拔密扑的胆子小,野心不大。自从他唯一的儿子拔凌铎穆尔死在箫图南手上,他也人忍下来,拔密扑酋长在草原上的胆小忠心的名声就更加远播。
乌野还存着一丝希望,道:“拔密扑未必有这么狠……”
青瞳沉声道:“施政的人无情,带兵的人不义,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能当棋手,大部分只是棋子而已,你也征战多年,又有什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