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从这一天起,兰儿变了,荣禄也变了,从此,芙蓉也变了。是姐姐夺走了妹妹的情人,还是那位多情的荣禄根本就没有真正爱上这位妹妹,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吧?
芙蓉很痛苦,但她又说不出什么,埋怨姐姐吗?不能。从今后,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了,失去了往昔的欢快与活泼,也许这就叫做成熟。
兰儿呢,她也觉得过意不去,虽然不能说是自己夺走了妹妹的情人,但毕竟是这人先和妹妹相好的,后来才转和自己相爱,这当然要责怪自己。但是再重新让给妹妹吗?也不能。总之,兰儿也变了,变得更加稳重,说话有分寸,处事有谋略了,也许这更应该叫做成熟。
可是,这姐姐的爱情也是短暂的。不久,宫中选秀女,兰儿在额娘的积极怂恿下参加了,并过关斩将,参加最后一轮竟逐也有幸中选了,选进了宫,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那荣禄也因兰儿入选秀女而离开自家的郊外别墅,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一切犹如昨天。这就是命吧,从小额娘给他们姐妹算命,那算命人就说姐姐命强,事事都在妹妹上头,让妹妹处处让着姐姐。醇王福晋叶赫那拉氏叹息一声,用手轻轻擦一下眼泪说:
“既是姐姐的意思,那就谁也无法改变,姐姐的脾气我是清楚的,过去都那样,更何况是现在呢?”
“别伤心了,无论如何,二阿哥入宫承继大统总是咱家的福气,别人想还想不上呢?我们也不必太过想不开。”奕譞劝慰说。
“好是好,但这对我们家庭是福是祸却也难说。”
“这我也考虑了,为防万一,我决定明天向两宫皇太后提出请告辞职,看她们有何反映?”
“辞就辞吧,伴君如伴虎。辞官做个平常的百姓过一种常人的日子何乐而不为呢?”
“你能想通就好,我还担心福晋想不通呢?”
“可不是现在,也许几十年前,在家做少女时就想通了。”醇王福晋不无感叹他说。
第二天早晨,醇亲王奕譞来到后宫,叩见两宫皇太后。
“臣奕譞拜见两宫皇太后!”
“免礼,醇亲王,赐坐。”
“太后,臣有幸奏请太后!”
“醇王爷,都是自家人,有事就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慈禧太后先发话说。
“既然如此,臣就直说了。”奕譞再次叩首奏道:“臣一向奉行无为,父皇宣宗成皇帝在位时曾对子臣说,‘你庸钝无才,不可久居要职,应激流勇退,不可虚占一爵位而误国误民’。承蒙两宫皇太后和众王公大臣的一致钟爱,新皇得以承继大统,臣思虑再三,愿乞骸山陵,保一王爵,安度晚生。肯请太后准奏。”
慈安太后听罢不解地问:“新君刚立,尚没举办登基大典,万事待兴,正是用人之际,醇王爷为何说出这番话,难道我姐妹二人做事有何不妥,请王爷明言。”
醇亲王奕譞一听慈安太后如此发话,吓得马上跪倒在地,再次叩头谢罪道:
“望太后明察,臣刚才一悉话语确实是据臣实情,发自肺腹之言,决无半点猜疑与故弄玄虚,并非太后有何不妥,敬请太后勿虑。否则,臣万死也不敢惹弄太后生气而有伤玉体,还请太后体察臣的忠心。”
慈禧见奕譞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才微微笑着说:
“王爷怕了,顶子越高胆子越小。也好,既然王爷有此顾虑也是好事,对于你的辞请,我姐妹也不能作主,就交给六部九卿众大臣廷议再作定论吧。不过,王爷尽管放心,我姐妹都是明白人,王爷的为人我们心中有数,否则,这王公大臣中的阿哥可以承继大统的许多,我姐妹一致赞同二阿哥,多半也是冲着王爷的一向为人而来的吗?廷议未下来之前,还是请王爷多操劳一些,望新君早日登基,布告天下。”
“谢太后对臣的信任,臣一定尽力而为,一定,一定。”
接着又随便闲谈一阵,醇亲王奕譞这才告辞回府。
奕譞走后,慈安又和慈禧谈一阵子活,安慰一下慈禧,让她想开点,不必太过伤心,应以国事为重,如今新君尚未登基,有许多事要她料理,千万不能哭坏身子。接着,慈安又告诫几位值班太监要照顾好小皇上,二阿哥刚来后宫,起初的生活起居可能不习惯,一定要小心侍候。告诫完毕,慈安才回钟粹宫。
慈安走后,慈禧也觉有点疲倦,便喝退身边几位宫女,进帐休息。躺在帐内,慈禧才真正感到劳累。不是吗?这多日来可真没少费心思,那皇上虽是自己的亲骨肉,却如此是个贱骨头,吃里扒外,胳膊时向外弯,竟准备把皇权让给奕欣,若真的成了,这位恭亲王一掌权,哪还有她西太后的名份,怎么不令她气恼?更贱的是这阿鲁特氏皇后也非好东西,不听老娘的话,和那皇儿一个鼻孔出气。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舍孩子打狼,不如此你何以成大事?
想到这里,慈禧又是一阵心酸,皇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的一块心头肉。人常说:虎毒不食子。可自己竟把亲生儿子害死,这到底是为什么?慈禧禁不住心头一阵酸楚,泪水从两鬓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泪也流干了,慈禧用手轻擦一下双鬓,叹口气想好好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思绪万千。一会儿想到同治,一会儿想到这刚接来的载湉,忽儿想到咸丰,忽儿又想到荣禄、奕欣、奕譞。男人谁都一样,都是那个味儿,换汤不换药,想通了就那么回事。
“小李子——”
“小李子——”
“喳!老佛爷有何吩咐?”小李子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上来,一头扎到帐前。
“快给我捶捶背。”
“是!”
李莲英站起,脱外罩,这才进入帐中给慈禧太后捶背,他们边捶边谈。
“老佛爷,这次你放心了吧,一切都已随你的愿,完全按你的心愿做了。”
“话可不能说得那么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在外面也多长个心眼?”
“小的处处留心着呢,稍有个风吹草动,小的都竖着耳朵听,如今我可让老佛爷训练得像耗子一般精灵。”
此时,慈禧的精神爽快多了,看着惹人喜爱的小李子,笑着说:
“李鸿藻那边怎样?”
李莲英知道太后问的是正事,马上迎合说:
“没问题,我已经将那吃硬不吃软的老家伙摆平了,他不考虑自己的老骨头,还要为他正在做官的儿子考虑呢?”
“嗯!”老佛爷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是留意着点为好。”
“是,老佛爷!东边该不会有什么怀疑吧?”李莲英关切地问。
“哼!只要我略施小技,东边也就服服贴贴,你放心吧,她是我手中的败将,如今留着她不过是个聋子耳朵摆设而已。等过了一段时间,就让她永远休息了。”
“皇后那里如何处理?这必须由老佛爷定夺,小的不敢动手。”
“她现在怎样?”
“哭得挺伤心,不吃也不喝,这对怀中的胎儿可不太好,老佛爷,是否放松点儿,让她自由点?”
“不行,万一传扬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必须严加看守,死活不必过虑,儿子都舍去了,何况孙子?”
慈禧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这毕竟是自己亲儿子的媳妇和骨肉,她怎能下得了手?
过了一会儿,慈禧叹口气说:
“小李子,要让她吃饭睡觉,可在关守中给她自由,等分娩之后再说吧!”
“小的一定尽力照办!”
“小李子,醇亲王今天来辞却官职,你认为如何?”
“这——”
“没什么,直说吧。”
“小的认为这是好事,可以让他开缺。”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东边的从中打把,我当时就准他辞官了,后来只好把此事交给廷议,万一廷议众官员不同意他开缺怎么办?”
“醇亲王为何要求开缺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载湉被立为新君,虽说是作为大行皇帝咸丰爷儿的继嗣,但他是奕譞的亲生骨肉,实质上奕譞有太上皇之闲,万一将来朝中诸事对此有所涉及,难道他奕譞不怕涉嫌?惹来闲言碎语?前朝嘉靖之大礼仪事他难道不知,不怕我两宫要他的小命,他如今主动提出辞职,算他聪明,只是朝中那般蠢臣不知作何想法,是否从中作梗?”
“这——此事可让御前大臣景寿、奕劻、弘德殿行走徐桐从中周旋,代表大臣意见准他开缺。”
“这样也好,不过这事就由你先给他捎个口信去,就说这是太后的意思,我想他们心中是明白的。”
“是,小的下午就去行事。”
慈禧太后说着又脱去一件外面的紧身衣服。
不几日,廷议结果下来,同意奕譞开去一切职务,保留亲王世袭的头衔。
奕譞从宫中出来,一路上碰见不少王公大臣出出进进,不住地向他拱手点头,不知是道喜还是挖苦。按理说,辞官一身轻,可奕譞的步子却越来越重。刚出宫,四名轿夫就早把轿子准备停当,一致拱手呼喊老爷上轿。奕譞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又看这四个不识好歹的人来扰自己的心境,气不打一处来,便斥道。
“我要腿干什么,这么近的路就不能走,当年领兵打仗,好几百里都跑过来了,谁希罕你们献殷勤!”
奕譞还要说下去,转念一想,自己所受的窝囊气何必在这些下人身上出呢?都怪自己没能耐,斗不过人家,说什么呢?
想到此,气消了许多,向他四人摆了摆手说:
“你们先回去吧,天还早,我随便溜达溜达,回去告诉你家奶奶我等盏茶工夫就回家。”
说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向王府井大街走去。走不多久,见前面有一个小酒馆,顺便迈了进去,找杯酒喝。
天还没黑,这酒馆里人不多,由于奕譞平时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今天又是便服,进入酒馆也没人认得,人只当是一般酒客。
奕譞刚想找个位子坐下,从那边角落里站起一人,向他打招呼说:
“喂,这位长者,请到这边来,晚生这边刚刚要来酒菜。尚没动杯,自己一个人也是喝闷酒,看先生的情况,也像一个人,你我都是一人,与其独自喝闷酒,不如两人在一起随便聊一聊,也解解闷,不知先生是否肯赏脸?”
那人说着,做出邀请的姿式,在这人说话的当口。奕譞已经将此人细细打量一番,只见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年龄尚轻。看样子二十不过,但一脸豪气,举止也还大度,没有读书人的扭捏之感。
虽然此人很年轻,但像长期出门在外的处世神态,奕譞觉得与自己相比,年龄与地位不大相称。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身打扮,谁又知自己是个王爷呢?尽管年龄不相称,但有志不在年高,年轻不见得比年龄大的人做事差,更何况他是真心邀请,自己也的确是喝闷酒。也是,与其一个人独酌独饮,倒不如和一个陌生人聊聊天,也听听别人的生活乐趣与烦恼,看看与自己有何不同。
这样想着,奕譞也拱手还个礼,向那青年的桌上走去。
那青年见奕譞接受自己的邀请,急忙拉过一把座椅,又喊店小二给添加一个酒杯和一双碗筷。
两人这才互相推让着坐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
“在下姓袁字慰亭,名叫袁世凯,河南项城人,今年来京找寻父亲的一位老友,不想他带兵到江西剿匪去了,我打算明天回老家河南,今日在街上遛逛,随便来此喝杯水酒,不想碰到老先生,也许是我们有缘。来,于一杯!”
“来,干杯!”奕譞抹了一把胡子说,“这位小兄弟来京找人,听说去江西了,不知谁是那位领兵的官爷。”
“淮军将领吴长庆吴大帅。”
“嗯!”奕譞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位先生认识?”袁世凯见奕譞嗯了一声忙问道。
“不仅相识,还曾有一面之交呢!”奕譞随口说一句,但立即又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要是过去,我也可给你推荐一下,不过现在不行了。”
袁世凯刚才听说对方这位长者认识吴长庆,内心一喜,转而又听说“现在不行了”,内心又是一凉。可是,看情景,这位先生浓眉大眼、白净面皮,一福贵之相,即便不是大官也得是位巨商,只是脸有倦容、眉露不快,想必心中也有不快。自己来京一晃多日,吴长庆没有见到,又耽搁太久,银两快花光了,毫无收获。本想来京通过吴长庆接识一些有名望之人,走一条终南捷径也许有机会弄个一官半职,却不想一个人也没见到,弄得全盘皆输,正准备打点回老家。今天下午,闲在房内无聊出来走走,随便进来喝杯水酒,谁知刚要端杯见这店内走来对座这位先生。
袁世凯虽是地主家庭出身,从小也读过书,但不太用心,多次科考失败。自己也就灰心丧气了,这才在父亲的指点下来京找事做。他平时在家“五经四书”读得不多,但那些邪门旁道之说却读得不少。如诸葛孔明的《奇门遁甲》,刘伯温《野地方略》,李宗吾《厚黑学大全》,朱桂《奸人术》,还有《麻衣相》、《玉玑子》等。所以,袁世凯凭直觉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