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鲁却忽然起身,自告奋勇道:“臣请效汉之陈平,均分之。”
李璟悦而从之,等到遍赐群臣,龙脑犹余一半,冯延鲁于是手舞足蹈,道:“敕赐录事冯延鲁。”接着竟就拜倒跪谢,毫不客气的将所余龙脑藏入怀中。
李璟、钟氏不禁欢笑而赐之。
李煜心中好笑,这个冯延鲁在这种场合倒是如鱼得水,既能使自己受惠益,又能别出心裁博取圣上一笑,看似无赖,却也很不简单。
李煜留意了下殿中群臣,李弘冀、孙晟、常梦锡等人都是脸有愠色,显然是不齿冯延鲁所为。倒是身侧的李从善仿若弗见,叫李煜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感受来,这不禁让李煜生出异样的感觉,李从善究竟是正巧别有心事呢,还是他虽年纪轻轻,却已深有城府?
圣上赐罢,自然有歌舞庆之,一切井然有序,尽显李氏皇家的气派。
第三十一章 寿礼之争(下)
正其乐融融之际,李弘冀忽冷冷道:“重光,今日母后四十大寿,满朝文武都已献上寿礼,为何独你到现在还没有表示?哼,你莫不是想要取巧,光准备用一些诗词曲赋来敷衍了事?”
李弘冀此言一出,似乎众人才知道,果然就只剩下李煜没有献上寿礼。
钟氏倒也爱惜李煜,道:“六皇儿近日繁忙,若是无暇准备寿礼,便是作上一首好词,也是无妨。母后什么也不缺,只好皇儿你有这份心意便心满意足了。”
宋齐丘嗤笑道:“安定郡王才思敏锐,作诗词故当世之风骚人物,老臣自愧不如。然今日皇后娘娘大寿,六殿下若仍是如此搪塞,不备贺礼,有失孝义是小,影响国体是大,故而老臣冒犯,还请圣上、娘娘忍痛怪责于殿下,以杜不良,以正民风。”
户部侍郎钟谟亦道:“娘娘母仪天下,疼惜子女,诚然世之典范,然以诗为母祝寿,古来所未之有也。今安定郡王分明疏忽礼数,娘娘却是万万不能过溺爱子。”
一时间,群臣起而攻之,除去韩熙载等与李煜亲近的几个大臣,多数李煜之非,此次连孙晟亦直言李煜应受责罚,只是语气轻重却有不同。
李煜想不到仅此一件小事,也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面对百官如此数落,李煜自己倒也没什么,本来是打算看好戏、看看大臣们都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的李煜,此时见到身旁的周宪脸色变得紧张起来,于是终于起身。
李煜一起身,即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无论敌友,大概都想听听李煜究竟如何说好。
李煜捂了捂周宪的小手,示意玉人安心,然后才慢条斯理道:“母仪垂则辉彤管,婺宿沉芒寂夜台。母后于儿臣之大恩,儿臣自是片刻不敢忘怀。事实上,儿臣自百日梦醒,便一直在思索着应当为母后准备一件怎样的礼物。”
李弘冀冷哼道:“这么说,六弟可也是有备而来的?”
李煜笑道:“其实儿臣确实备了薄礼,只不过是给宫廷守卫拦在外头罢了。在儿臣近来之后,见盛典气派如此,却一时间忘了禀报此事。”
李璟一听,当即恼怒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我皇儿贺礼?”
李煜心中窃笑,嘴上自然无辜的道:“是枢密使陈觉陈大人。”
陈觉一听,震惊道:“六殿下何出此言?”
李煜耸肩道:“适才在大门外,可是陈大人亲手拦的,此事令坚也可为本王作证。”
陈觉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不等李璟质问,便立即叫屈道:“陛下,微臣方才只是提醒六殿下不可轻易带随从入内,至于皇后娘娘的受礼,却是借微臣天大的胆,臣也不敢造次。再者,请恕微臣眼拙,其实始末我亦根本并未见有贺礼呀。”
李煜道:“陈大人所拦之人,便正是贺礼所在了。”
陈觉推卸道:“微臣这却不知。”不过这都不能说他是推卸了,因为他当时确实不知。
“不知你却为何不问?不分青红皂白,拦我从人?陈大人于本王尚且如此,而将于百姓何?”此时李煜自然步步紧逼,不肯就此放过陈觉。
陈觉不禁为之语塞,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有一旁的李征古私下问清当时情况,遂出言帮忙道:“陛下,此事却也怪不得陈大人,陈大人忠君体国,是出于安全考虑,是谓不知者不罪。再有,若依照六殿下所言,殿下之寿礼,莫非便是几名奴婢了?”
李煜淡然道:“也算是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须知宫中却是最不缺奴婢,历来只有君上赐臣下奴婢的道理,却哪有儿臣送给母后的,而且还是当作寿礼?
不过众人看到李煜如此气定神闲的姿态,都不由得转念一想,心道:“恐怕寿礼不只是几个奴婢这么简单。”
李榖虽然没有出席寿宴,但他却也是派人给钟皇后送去了贺礼。李榖身在江南,且这两日常来往于韩熙载和李煜的府上,此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然而却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只是李榖与李煜的频繁交往,却是令一些观望人士更加的肯定是李煜谋杀了萧无稽,目的当然是为了要向周朝示好,以明唐、周联盟的决心。而且民间还传言,李煜曾经将李榖引见入宫,觐见李璟。
李榖对于这个效果,自然十分满意,事实上,自己身在唐朝的消息,却是叫赵匡胤刻意传播出去的,一来可以给李煜施加压力,再者也可麻痹唐人的抗周之心。
赵匡胤推门而入,看着正悠然欣赏夜景的李榖,道:“李大人,趁着今天晚上,我们还是连夜北返吧。”
李榖愕然道:“是不是有些急了?”
赵匡胤摇头道:“再不走,就怕是来不及了,这些天我发现申屠令坚已在暗中盯着李大人,此人颇有板斧,差点儿也将我瞒过。申屠令坚的出现并非偶然,这使我意识到,李煜已然断定李大人此来并非真心借粮,他这几日只不过是想先稳住大人罢了。若是李大人落于李煜之手,陛下投鼠忌器,则如作茧自缚也。”
李榖惊疑道:“不过我观李煜此人,对于借粮一事,倒果真出于真心啊。就在昨日,李煜当着我的面书写了亲笔信函,并且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往楚州,说是先要派人将楚州囤粮之十一送往汴京。”
赵匡胤冷然道:“他不过是真心想我们攻打北汉、契丹,然后江南则可坐收渔利,区区十一之粮草,莫说可能有假,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李煜抛出的诱饵罢了。我听说这几日欧阳炯在龙翔府也是很吃得开,保不准李煜心中有什么算盘。哼,不过蜀主孟昶,小儿无知、乳臭未干,李煜若是以为联合那庸君、谗臣当道的蜀国,就能够与我朝相抗衡,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李榖点头同意,于是换了身衣服,也不收拾细软,即与赵匡胤一起离开客栈。
当赵匡胤方一脚跨出房门的时候,却忽然心生警兆,本能的掣出佩剑,行云流水,反手就是一剑刺出。
母仪亭。
李璟一来忍不住好奇,二来也想给李煜一个开脱的机会,最终派李家明亲自出去传唤,孙菁等人这才扬眉吐气般进了母仪亭。
一行人洋洋洒洒,正好有十数。其中婢女四人,再有就是孙菁、辛娘子、朴实、宋贞观、乐史以及陈皋。
只是此时除了四名婢女之外,孙菁六人正小心翼翼的推着一辆四方的大滑轮车子,车子上摆着一人多高的器物,只是却被孙菁支起来的帷幕挡着,一时间不能窥得内里虚实。
众人依足大礼给李璟、钟皇后跪拜之后,钟皇后忍不住道:“重光,母后素来知你仁孝心灵,是决计不会叫哀家失望的。”她虽还看不明白李煜手下这十人搞的究竟是什么名堂,但身为母亲,她知道李煜果然还费心思为她准备了寿礼,且不论贵重与否,心里的那份喜悦之情却油然洋溢脸上,就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李煜此时早已站了起来,与孙菁等人同列,恭敬的道:“母后,其实儿臣所献礼物有三。”
钟皇后大悦,欣然道:“皇儿果有心矣。”
至于宋齐丘、李弘冀等人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其中最甚者,却数陈觉。
当陈觉第一眼看到这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装载寿礼的车子的时候,心中已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皆因当时在母仪亭外,李煜的随从可全是两手空空的,并不曾见有如此明显的寿礼。
此刻他方才知道自己在亭外的得意,却显然是被李煜给算计了。
李煜,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耶律凤料不到李榖身旁竟还有如此高手,使得她这两日来的辛苦尽付东流。
耶律凤才和他走了十来招,已感到招架有些吃力,重要的是,此人不但有扛鼎之力,劲道雄浑,而且战术高明,灵觉也是异常敏锐,若不是此人先前出其不意的喂自己一剑,占了先机,耶律凤现在便至少不会落在下风。
不过说来也是怪自己不够谨慎,否则对方未必就能如此轻易的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事实上,这两天她因为知道申屠令坚也在,故而知道一时间很难得手,所以虽然暗中监视了李毂两天,但终究是怕打草惊蛇。原以为今天申屠令坚陪同李煜进宫之后,李毂这边疏于防范,她耶律凤报仇的机会总算是到了,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一个手下已经能将她迫得左支右绌,再加上直到现在尚未出手的李毂,耶律凤心知今天的行动不但已然完败,恐怕就连全身而退都将有些麻烦。
李毂身为柴荣得力的左膀右臂,出将入相,自然也是有些板斧,不过他的功夫耶律凤倒是调查了仔细,今天若非有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李毂铁定是难逃一死。
然而这个“程咬金”究竟会是谁呢?
脸相雄豪、器宇轩昂,加之出神入化的武功,数遍天下,也当不会是无名之辈。
柴荣手下虽然猛将如云,但如此人物,却觉得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此处,耶律凤心中一动,厉声道:“赵匡胤,还我妹妹命来。”
耶律凤此言一出,果然赵匡胤为之一颤,眼神中露出莫名的神采。
不过赵匡胤也不好骗,须臾明白过来这不过是眼前这名黑衣蒙面的女子的计策,皆因女子若果真和自己有仇,便应该趁着自己微一愕然的当儿,展开愈加强烈的攻势,以挽回下风,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萌生退意,从容抽身,脱离了自己的剑网。
耶律凤虽然气恼,但是知道原来不但李毂来了江南,赵匡胤也秘密来了,也不算全无收获。
赵匡胤沉声道:“姑娘究竟何人?”
“和你有仇的人。”耶律凤只是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便纵身投入黑暗中去了。
赵匡胤不知所以的和李毂对望了一眼,若不是如今需尽早护送李毂回到汴京,他还真想跟上去弄个明白。
第三十二章 母仪天下(上)
李煜的第一件贺礼,乃是一副轴卷,却是叫孙菁呈了上去。
李煜自己自然知晓,那轴卷上面的不过是一副图画,但用现代的词来说,也可以称之为蓝图。
钟皇后细细看了,不住颔首,一边又叫李璟一起过目,李璟速速扫过,忽地一拍龙案,赞道:“好一座清凉山,好一座报恩禅院,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报恩’二字,取得尤佳。重光你能想到如此,足见你还有仁孝礼佛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朕相信你是绝对不会乱开杀戮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对车廷规、萧无稽之案件表明了支持李煜的态度。
众人正不知所以的时候,李璟已将蓝图交给李家明,叫他一一展现众人眼前。等到李家明走了一圈,把蓝图重又交回钟皇后手里,李璟才道:“就按这上面的意思去办,明日便开始准备报恩禅院的前期工程吧。重光,此事就由你来负责,朕希望三个月内,在清凉山上,便能看到这座报恩禅院了。”
“皇上圣明。”百官异口同声,倒是难得的整齐,但这整齐的声音下面,各自怀的又是什么鬼胎,李璟不知道,李煜自然也不知道,这“鬼胎”除了百官自己之外,只有鬼知道。
只是众人不管服气与否,却都不得不佩服李煜的高明,这礼物送的明明比谁的都轻,但所有人都只得心甘情愿的承认他比谁的寿礼都重。而且李煜不但不用自己掏一文钱,说不定还能从这种工程中谋取私便,如此不着痕迹的招数,确实叫人惊惧。
李煜谢过之后,又建议道:“父皇,儿臣听说在南汉有云门宗,是一代高僧文偃大师所创建,此为我南方禅宗之盛举,泽披万物、光耀众生。只是几年前,文偃大师辞世,而云门宗后来者无以继大师业,由是佛门隐颓,此为憾事。然佛理之弘扬,千古之功业,却万不能因文偃大师之圆寂而受了羁绊,今文益禅师法眼识人,是当之无愧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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