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陆铮心中不由一笑;蹑手蹑脚走过去;帮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这才慢慢踱步出房。
客厅只开了夜灯;陆铮去茶几下拿了烟;来到书房门前才发现书房门缝有光亮透出;里面好像有人;陆铮轻轻敲门;传来父亲陆天河的声音:“是铮子吧?进来吧。”自是听出了陆铮的脚步声;和韩静、雁子不同。
陆铮拧门进去;陆天河便放下了手中的书。
陆铮知道;父亲有心事时;便喜欢在书房看书。
“你也睡不着?”陆天河勉强笑了笑;看到陆铮手里的烟;说:“少抽点;没好处。”
陆铮拉过把椅子;坐在了书桌旁。
“你在冀东的事我听说了一点;还是要广交朋友;当然;你有你的想法。”陆天河叹口气;“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陆家树大招风;要真老爷子有个什么……”
陆铮默然不语;委实;陆家亲戚;便是二姑父这种老实人;生意都做的挺大了;要说他仅仅靠经商的头脑;那怎么可能?但是以自己晚辈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
陆天河又说:“而且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能总操心;尤其是你;个性太强;多注意。”
陆铮默默点头。
可能觉得话题太沉重了;新年刚刚过去不久;不想一家子都沉浸在愁云惨雾中;陆天河旋即笑了笑说:“你呀;回头和艾瑞斯说说;那个北斗星;每年给红十字会里捐的钱;有点太突出;倒好像咱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你跟她说;她公公不是做保险的;没业绩那一说。”
陆铮就笑;“行;我回头跟她说。”
陆铮几乎彻夜未眠;和父亲聊了很多很多。第二天一早;他坐上了飞往正定的飞机;毕竟;不能一直在京城等消息。
回到体改办;陆铮能感觉到;于部们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杨朝晖领队去南方特区考察经济体制改革经验去了;可能太压抑了;很多事也需要想一想吧。他作为整顿办副主任;自己查阳晨公司;他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估计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回到正定的第三天;陆铮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外国专家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准备给老太爷用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做心脏支架手术。
陆天河在电话里介绍说;皮冠状动脉腔内血管成形术最早在德国成功施行;后来从欧洲推广到世界;五年前;第一例冠脉支架置入人体的手术获得成功;在西方;心脏支架手术已日趋成熟;当然;现今能主刀的多为大医院的翘楚
外国专家们说;心脏支架手术成功率很高;而且对人体伤害极小;穿刺时后便可下床;一般术后三天即可出院;老太爷的身体也能承受得住。
但是心脏支架手术有个弊端;它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更像一种应急措施;因为人体全身的血管是一个大系统;斑块的形成不会只在一处;在一个地方放上支架;可能其他地方的斑块;又逐渐堵塞住血管了;还会再次发作;况且在放支架的部位也会出现再狭窄。所以在心脏支架手术后;还需要辅以药物治疗
而再多次会诊之后;专家们大多认为这是最安全最可取的治疗方案。
陆天河叹着气说;不管怎么样;能有个治疗方案;就能有希望;手术预计在一个月后进行;现在医疗组开始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如引入相关医疗设备器材等等。
接到父亲的电话;陆铮也终于松口气;自己印象中;冠脉支架手术并不是什么大手术;对三级甲等医院好像均是小菜一碟;但在现今;却是西方顶尖心血管外科医生的专利;由此也可见;未来二十年间各种科技包括医疗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
陆铮又问起艾瑞斯;想对她表示感谢;陆天河说艾瑞斯已经飞去欧洲了;陆铮心里;自是一阵怅惘。
当天晚上;陆铮在云顶大酒店宴请清查阳晨公司的专案组成员;包括后勤保障人员都到了;几乎囊括整个整顿办;满堂堂坐了三个包房共六桌。
虽然高志凯被判死缓后看来接受不了当庭提出不服上诉;但对于整顿办来说;案子已经圆满完结;而且;高志凯估计也是一时情绪激动;他定然不会真的去上诉;便是上诉;也不可能改判。
今天的酒宴菜系安排的很硬;酒更是茅台;令大家伙情绪高涨;自没人想到;这次酒宴陆铮自己掏腰包;而不是从整顿办经费中支出。
在陆铮讲过话;主导喝了头三巡后;大家开始自由发挥;如杜平、蔡阳、老龚等厅处于部;则轮着给陆铮敬酒;当然;多是领导点一点;他们仰脖于。
大家伙噌噌的往下灌茅台;看得沈丹都替陆铮心疼酒钱;作为后勤部门的主管;又是她出面订桌进酒;沈丹自然知道今天是陆主任私人掏腰包请客;但陆主任早说了不许她声张;免得大家吃喝放不开;沈丹自不好多说什么。
陆铮来冀东来整顿办不过区区三四个月时间;初来乍到;便把阳晨贸易办的噼里啪啦;这位年轻高官;经此一案;加之以往种种传说;越发令人感觉到;他那独特的魅力。
整顿办的于部们;或许此刻;心中都有此感慨。
第十五章 上访者
庆功宴后第二天;按照省清理整顿公司领导小组的部署;整顿办开始进行彻底清查皮包公司的工作;整顿办检查组分赴各地(市)县(区);检查全省企业政企分开和取缔皮包公司的情况。
第一批派出了四个检查组;分赴乌山、武乡、临州和北门四地(市)。
检查组到了地方上;对外公布举报电话并接待群众来访;立时又成为了冀东省内的新闻热点。
在检查组派出去几天后;陆铮亲自下去看了看检查组的工作情况;对于派驻乌山的检查组;陆铮也没有刻意绕门而过;当然;他这次下去;并没有向地方上通告。
陆铮下北门时;是整顿办派出检查组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北门地区位于冀东东南内陆;是冀东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刚刚地市合并;而且虽说整个北门经济不甚发达;但近年来;北门市区高楼大厦同样窜起了很多;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北门市委市政府办公楼;刚刚竣工不久的十二层大楼;极为气派豪华。
陆铮坐在虎子开的车里;从市政府前大街经过时;见到这座办公楼就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来到北门的检查组住在工人文化宫宾馆;共五名成员;带队的组长为体改办经济管理体制处副处长谭存恒;他同时也是整顿办综合组的副组长。
老谭一直在省直机关工作;身上机关味道很浓;在地方上于部面前喜欢摆谱;听说来北门第一天便同北门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兼市委秘书长刘平州闹的有些不愉快。
要说老谭不过副处级官员;而刘平州在北门地市合并前可是长期担任北门县的一把手;从北门县委书记到北门升格为不设区的省辖市(副厅级)的北门市委书记;刘平州在这个位子上于了十多年;现今虽然因为兼任市委秘书长的职务不可避免要接来送往;但多年一把手的经历自然使得他霸气十足;老谭是省直部门下来的检查组组长不假;但毕竟级别不高;莫说在刘平州面前摆架子;只怕便是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刘平州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老谭偏偏又好摆个谱什么的;这样两个人撞到一起;便如火星撞地球一般;虽然肯定都克制;但闹些不愉快也不足为奇。
检查组住在工人文化宫宾馆五楼;505套房为临时办公室和接待室;陆铮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见有上访的群众。
进了套房里间;老谭说了一嘴:“市里也有人住了进来;就在咱们隔壁;也没给咱们信儿。”
陆铮点点头;其实这是必然的。
腰间呼机突然响了起来;陆铮看了看号;微微一怔;是乌山的电话号码。
陆铮拿起电话拨号时;老谭等人就避去了外间。
传呼是白素娥打来的;怯怯的问叔叔在不在家;她说知道叔叔年前年后忙;现在整月都过去了;她想过来看看叔叔;还有她父亲和小霜的父亲都想跟着来。
陆铮就笑:“你怎么过来啊?开车么?”倒是知道;白素娥买了辆小汽车;是卫香秀撺掇的;不然;她还真不敢花红利卡里的钱。
白素娥小声的;怯怯的嗯了一声;买了辆小轿车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就怕叔叔不喜欢。
陆铮琢磨了下;说道:“我在外地呢;估计明天回省城;你难得回趟家休假;就好好在家待着吧;这样;你父亲在旁边没?电话给他;我说两句。”对小娥的父亲白大壮;陆铮印象还是挺好的。
“我爸爸不在;二叔在旁边呢……”白素娥话还没说完;电话好像就被抢了过去;话筒里传来白二强谄媚的声音:“您;您老人家找我大哥啊?”
陆铮一阵无奈;不想自己升格为“老人家”了;不过想来;白二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的工作;应该只知道;官做的不小吧。
不过白二强虽然势利的不行;毕竟是白小霜的父亲;陆铮只好笑着说:“二叔;你身体挺壮的吧?过年好啊。”说着话更觉有些挠头;这辈分;还真够乱的。
白二强谄笑着:“过年好过年好。”陪着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铮又问:“小霜最近有信吗?”
白二强忙道:“有;有;过年回不来;写了好长一封信呢;您;您……;这丫头;也给您写信了吧?她要敢不给您写信;我回头打死她”
其实;也怨不得白二强称呼陆铮为“老人家”;现在的老白家;真的起来了;白素娥成了空姐;而且;还买了小卧车;看来空姐的工作还真像传说的一样;钱都赚海了。白小霜就更莫提了;在年前;经导师推荐;公派去了美国留学;美国留学生;整个青龙都没听说过啊。
在青龙老家整个郭庄乡;都没有能和老白家比的;而这一切;都是电话里这位“老人家”所赐。
白二强对这一点;自然清楚的很;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小霜个性越来越强;好像也不如小娥会讨人欢心;再等以后翅膀硬了;不跟着电话里这位大人物了;那老白家可就完了。
白二强也不知道女儿和电话里这位年轻高官关系到了哪个程度;感觉上没到多亲密的程度;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赶紧想办法叫女儿真的跟了陆铮。
“好了;二叔啊;我这还有点事;咱们以后再聊?”陆铮听着外间有些乱;而且越来越嘈杂。
白二强忙答应两声;等陆铮把电话挂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放下了电话。
陆铮到了外间;却见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正往地下跪;检查组的组员小张和小王慌忙的搀扶;嘴里解释着:“大嫂;我们真不管这个;你这事情啊;我们也没办法;你要上访的话;就去市里的信访局……”
小张和小王虽然搀起了农妇两条胳膊;但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两条腿乱蹬;哭着喊;但却听不清她喊什么;只能听到“冤枉”什么的。
小金连忙去关了门;免得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陆铮问道:“怎么回事?”
老谭很有些挠头;无奈的将一叠纸笺递给陆铮;说:“这是她带来的上访材料。”
陆铮接过翻看;申诉材料上;正文第一行字写的是“我叫康敏红……”;字迹倒也清秀;条理也很清楚;陆铮便往下看;原来在三年前;这个农妇的新婚丈夫与同村承包鱼塘的一户人家发生矛盾;其丈夫便在一天晚上弄了很多杂草扔进了对方鱼塘里;铁锨也不小心落了进去;谁知道几天后;对方鱼塘大批鱼儿死亡;经鉴定是被投了农药;后来水抽于后;找到了他丈夫的铁锨;就这样;他丈夫被起诉判刑;以破坏生产经营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赔偿鱼塘主王振兴经济损失一万六千余元。
两年前;这个叫康敏红的农妇无意中得知;原来当初投农药的是同村一个叫王小勇的地痞;王小勇在外地作案被抓;曾经招认他因为嫉恨报复王振兴而往他鱼塘里投农药的事情;王小勇在冀南犯的案;当时;冀南方面公安机关还曾经来人核实。
但是;康敏红的丈夫迟迟得不到案件复查的消息;康敏红找了本地公安、检察院和法院;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个案子没有判错;至于王小勇;已经因为轮奸杀人被判处死刑;他的口供也不能再采信。
如此;康敏红便走上了上访之路;这两年来;她去过市信访局、省信访局;也去过北京;很快便成了本地重点盯防的上访户;更曾经被关进市看守所关了半年。
看着申诉材料里她在看守所遭遇的种种非人待遇;陆铮微微蹙眉;想了想;对老谭使个眼色;“这样吧;你问问她具体的情况。”
那边农妇还在声嘶力竭的喊;拼命挣扎着闹;小张和小王有点按不住他;额头都开始冒汗。
老谭做个手势;说:“好了好了;放下来吧。”又对那农妇道:“你也别闹了;跟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小张和小王松了手;农妇便瘫坐在地上;嘶哑的嗓子含混的喊着什么;手乱抓乱挠;好一会儿;好像才明白老谭说什么;然后;就开始抹泪。
陆铮心里轻轻叹口气;其实上访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