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老了,牙口儿也不好。待我慢吞吞用完了,天气暖时还好说,若是等到冬天,什么都凉透了。”萧老夫人招手喊来自己的大丫头绿萝,“去给你少奶奶们添几个热菜。”
“你大少奶奶爱那腐竹烧肉,二少奶奶爱那清蒸鱼,可让传话儿的别吩咐错了。再捡两样新鲜的时蔬搭配着上来。”
“那早就端上来的菜,就算拿热水温着,也是絮了口不好吃。听话,快去吧。”
三房庶出的四小姐萧婉眉见嫡母隔着一张桌子对自己挤眉弄眼,忙放下手里的碗筷,“两位嫂嫂听祖母的话去用饭好了,左右妹妹已经用完了,妹妹来伺候祖母喝汤。”
三小姐萧婉绣却好似未曾瞧见嫡母二夫人萧李氏的眼色,依旧低眉顺目端坐,口里的饭菜反反复复嚼着就是不往下咽。萧李氏恨恨得白了她一眼只得作罢。
两位少奶奶见老夫人说得真心,绿萝又已经出去招人传话加菜,便低身谢过祖母,下去坐在了最靠外的一张小桌旁。
萧婉眉殷殷的问过祖母是要用些野山菌笋尖汤还是野鸽子汤,赶在孙妈妈前头盛了大半碗端过来,“祖母多用些,这野鸽子汤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呢。”
萧老夫人笑道:“四丫头连这个也懂得?今后可以在这事儿上多下些工夫,等过上两年能议亲了,你祖母我也好有话儿对那媒人讲,‘我家的四丫头可是懂得药膳的’。”
“如今又知道伺候祖母用饭,待到了婆家,立时便能像你大嫂二嫂一般,服侍得有模有样儿了。”
萧婉眉红了脸:“不过是一碗汤罢了,偏偏引出祖母这一大堆话来。我的老祖宗,孙女求求您快快用汤吧,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萧婉绣自己起身盛了野山菌汤,依旧忽略嫡母想要杀人的目光。优雅的持了汤匙,小口小口的抿着。
萧老夫人的汤匙刚拿到嘴边复又放下,对着萧婉眉指了指萧婉绣:“不过呢,四丫头你用饭喝汤可要好好和你三姐学学,那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今儿这顿饭吃得可有点快。”
不等萧婉眉答话;萧老夫人便将汤匙放到桌上,几口喝了碗里的汤:“可别学你祖母我,吃饭快过行军打仗的莽夫。咱们萧家这几个姑娘,除了你们大姐,可就是老三最有淑女模样了。”
二夫人萧李氏闻言,刚刚恨不得活吞了三小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哼,叫那四丫头爱显摆,我们婉绣不出这风头照样高她一筹。没听见吗,大小姐早已出嫁,如今就数我们婉绣最淑女了。
何况我们排行在她前头,她就算再招老太太疼爱,俗话说长幼有序,总不能有那好夫婿先紧了她挑吧。
二夫人并不是个傻的,从那先开口遣了于姨娘去伺候二老爷用饭便看得出来。虽然比大夫人后发制人还是差了几个段位,总比三夫人拾人牙慧又不情不愿来得聪明。
这萧家的姑娘从来不分嫡庶,一律养在正房膝下,因此到了议亲的年龄,总是能有门户相当的人家用嫡子正房妻室虚位以待上门提亲。这亲事若是议好了,对萧家是个扶持为其一,对姑娘的兄弟也是很有帮助的。
二房的儿子孟韬出生早,很是幸运的占了个大少爷的位子。儿媳又是娘家侄女,晓得与公婆夫君同心同德劲儿往一处使。
不像那三房的二郎,上有自家孟韬的萧家长孙身份压他一头,下有三郎是长房所出于情于理高他几分。
二郎媳妇又是个有主意的,总与她婆婆面和心不和。虽然三房的嫡子还有个四郎,毕竟岁数差着六七年不足为惧。
而那三郎虽是长房的嫡长子,这萧林氏既不是他的亲娘又有自己的亲儿,不待他人出手便已是日日压制着。如今虽然是太后赐婚郡主即将下嫁于他,那没过门儿不知脾性的媳妇儿又能对他有几分帮助?
何况那皇家宗室女可没有几个好性格的,除了骄纵还是骄纵。若说脑子,哪里斗得过眼前这位大嫂萧林氏?她能凭着一介小小商人之女的身份在为表姐哭丧时勾搭了表姐夫,摇身变成大老爷的填房,那心眼儿可不是一般的多。
等那娇蛮的郡主过了门,大房的婆媳必会斗个鸡飞狗跳,得了便宜的极有可能是自家。再若是婉绣议婚议得好,孟韬坐上家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二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开眼笑。三夫人萧张氏早就青了脸,对着萧婉眉也是横眉立目。
萧老夫人半碗汤下肚又使萧婉眉再盛了半碗,喝罢汤抹把嘴看向早就用完饭的儿孙们:“我还说我是个吃饭快的。原来人老了没那整齐的牙齿挡着,只有喝汤还算不慢。”
“孙辈的都回吧。祖母留你们的父亲母亲说几句话。对了,三郎留下。”
大少爷萧孟韬尚是不动声色,二少爷萧孟秋却不禁变了脸。二少奶奶水雅琳在他身后悄悄说了两句话,那脸色方才好看些,与兄弟姐妹一起向祖母行礼告退出去。
三少爷萧孟朗上前搀扶了祖母,率先向花厅旁的宴息阁走去。进了宴息阁又扶祖母靠上了罗汉床歪着,垂手立在一旁。
几位老爷夫人依着长幼次序分头坐下,萧孟朗方才接过孙妈妈递过的圆凳坐在最下手。大夫人萧林氏偷偷打量着萧老夫人,等待婆母开口说话。
萧老夫人却让绿萝上了茶,不紧不慢的端了茶盅儿漱口。直到老二老三与几个儿媳均有些不耐,只有大儿子长田与孙儿孟朗皆是面带平静恭顺,方才撂下茶盅儿开了口。
“长青长山,不耐烦了?不耐烦可以带着你们媳妇先回。本来今儿这事儿有你们没你们均可。”
二老爷萧长青与三老爷萧长山忙立起来躬身:“娘言重了,儿子不敢不耐。”
见大儿媳二儿媳在自己开口说话时便收了不耐,老三又侧头瞪了萧张氏一眼,萧张氏立马儿换上恭敬的神色,萧老夫人才叫两个儿子重新坐下。
“说是有你们没你们均可,是因为不是你们儿子娶亲。三郎的亲事也罢六礼也罢,有我老婆子在,有他爹和他在便足够了。”萧老夫人并不是人老了才忽略了萧林氏,这大儿媳刚刚那不耐烦的神色自己早就尽收眼底,这话本就是故意如此说的。
果不其然,萧林氏脸色不变眼神却变了,痛苦又愤恨。萧老夫人心内一声冷笑。都说商人女最重利,也得分什么样的商。这小商人的女儿,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蝇头小利。
想必她勾搭大儿子时,只想到了做世家填房的好处自是多于给普通人家做正妻。时至今日却依然没想明白,只有维护好三郎这未来的家主,才能带给她与她亲儿最大的利益。
枉她自己以为她有多聪明,整日里只做那表面功。不是当了自己这婆母的面儿对她夫君温柔体贴,便是当了自己这祖母的面儿对三郎嘘寒问暖。
她这些年来处处苛待三郎,难道真以为自己老了老了便瞎了眼聋了耳?
若是她那亲生的六郎再大上四五岁,又有些才干学问,她如此做倒是可以理解。可那六郎比三郎整整小了九岁,当初进学三年整,尚且连篇短文都背不利落,这两年才稍微好些,写的字也有了些许模样。
她如此踩巴三郎,到底所为何来?难道她不明白凭借六郎的平庸资质,若没有这哥哥帮持可不大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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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菡萏 第十四章 萧老夫人的心思
萧老夫人在心里将那萧林氏翻来调去想了个够,却只能给这不争气的大儿媳定义为眼皮子浅。因此孩子只有她亲生的最好,先头儿那夫人生的再是嫡子也要虐待。
过去也为这事儿没少费神,罢了罢了,烂泥永远糊不上墙。指望这小小商人女学会她表姐那份优雅矜贵、宽厚恭谨,无疑是赶鸭子上架。
当初大老爷萧长田欲娶这林氏做填房,一是曾私下告诉母亲、他已给这林氏留了信物,二是觉得她毕竟是已故大儿媳的表妹、人能差到哪里去,何况她又是婉筝与孟朗的表姨母,能比其他人选对两个孩子更好些,萧老夫人才应下这门亲事。
如今回过头看看,萧老夫人不由得为当初的抉择扼腕。龙生九子尚且各个不同,何况这离得天南海北的表姐妹?一个生在世家又是嫡女,一个生在小商贩家父亲便是庶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好在这萧林氏在其他事情上还算精明。这些年帮着萧老夫人持家,既勤俭会算计又颇有条理,偶尔帮忙(炫书:。。)整 理账本,也归置得头头是道。
可这小商人的女儿,若是连精明的优点都未曾继承,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若不是她待婉筝与孟朗从来都是只做表面功夫,萧老夫人也早就将这当家的差事交到她手儿里了。
虽说她对大老爷也是颇体贴的。自打她嫁进门儿来,大老爷便没穿过针线婆子丫头们做的衣裳鞋。无论是家常的,还是见客的,要针脚儿有针脚儿,要样式儿有样式儿。
若大老爷不出远门时,她将那一日三餐也打理得极好。若是巡视铺子没回来,她总会打发车夫赶上煨着暖炉的马车将饭食送去;而每逢年节或查账忙碌时,那半夜的宵夜与补品都是她亲自下厨做得了,再热乎乎送到书房端到夫君手上。
可什么叫填房继室?又不是新婚小夫妇,只对夫君温柔体贴便足够好了。还有那正房夫人留下的嫡子嫡女需要她好好对待啊。
好在婉筝的婚事是早早便定下的。她那婆母本是萧刘氏儿时的手帕交,当初两人先后脚嫁人,又是先后脚有了身孕,便定好了腹中孩儿若是同性就结拜兄弟姐妹、若是异性就结为百年之好。
而萧刘氏过世时,婉筝已是六七岁了。萧老夫人眼瞧着萧林氏进门后,那孩子逐渐敏感而阴郁起来,便以亲自教导学习女红中馈为名,紧随在三郎之后将她也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婉筝出嫁。嫁妆本是她生母早就备好了的,萧老夫人又用私房补上了些许,萧长田也偷偷塞了一些。这萧林氏竟然连一根线头儿都未曾出过。
婉筝临出嫁时哭得像个泪人儿,一直念叨说好在她和弟弟还有亲祖母与亲爹爹。又跪下磕着响头求萧老夫人,今后替她多多看护弟弟三郎。
萧老夫人从未给任何人说过想要借着萧林氏之手磨练磨练三郎,就算是大儿子萧长田也不知道她的打算。婉筝她又哪里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绝不能因为她的一句恳求和一把眼泪变了味道。
这磨练倒是可怜了三郎。虽说打他亲娘去了他便随着祖母住在一起,萧林氏进门后也没机会给他受过什么委屈。可三郎打五岁起便进了学,七岁便搬到外院去独立生活,那时便开始体现了有娘与没娘的区别。
大郎孟韬比二郎孟秋大一岁半,比三郎孟朗大两岁零一个月。虽说大郎进学比两个弟弟早上一年,仨人搬到外院儿却是同时。
人家那两个每日午后读罢书,总是有亲娘派了丫头送去点心羹汤;婉筝未曾出嫁前还能记着这弟弟,待她出了门子,三郎却总要饥肠辘辘等到回后院儿用晚饭。
季节变换时,那两个有亲娘的,换季衣裳与被褥早早便送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里。只有三郎,他姐姐婉筝一开始是针线活儿不大好、后来又嫁了人,若不是萧老夫人派了孙妈妈去亲自过问与催促,总是过了清明才有夹衣换下棉袄,过了仲夏才能拆下暖帷换上纱帐。
更不要提那冬天的取暖炭火夏天的消暑冰。只要不过问,三郎的院儿里甚至比不上不按“孟”字排行的庶子们。
三郎从打十六岁便开始议亲,萧林氏倒好似上了心成了亲娘。直到她回绝了一门儿又一门儿听起来不错的人家,萧老夫人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郎是长房的嫡长子啊。本就是未来家主的第一人选。若是早早成了亲,又早早生下嫡长孙,岂不是更增加了入选的筹码?
她拖来拖去,直到大郎媳妇进门儿一年后生下个大胖小子,直到二郎媳妇去年初夏也有了身孕,直到萧老夫人真正拍着桌子起了急,直到将三郎拖到了十九岁。
待萧老夫人将三郎的议婚之事接过手来,合适的人家儿早被萧林氏回绝干净了,姑娘们早已各自嫁了人。后来的也有家世不错的,那姑娘却才十二三岁;或是姑娘岁数合适人品也好,家道却早已中落。
若是定了十二三的那姑娘,三郎至少还要再等上两年;若是娶了家道中落的,对三郎又有何助力?三郎倒是淡定,一直安慰祖母说姻缘自有天定。
如此又选了小一年,三郎已是二十岁的男子了。二郎的女儿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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