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被冲散的人都各自开始战斗了,而且余椒目前没事!
夜鹄的巨大羽翼甚至能延伸到我待的窗前,那片最大的翅羽上有一个巨大的眼球,正转到我面前。他看见我们了。紧接着那片羽翼落了下来,飞入窗中,化作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人影,隐约是余椒的样子。
“昆门鬼在废楼。”
说完这句话,人影就散了。而陆陆续续不断有夜鹄的羽翼落向各处,告诉其他人地点。
余椒已经找到昆门鬼了,就在五百米不到的距离——可是看外面越来越多的麒麟,我们要怎么去废楼啊?昆麒麟还没回来呢。
从窗口望出去,能见到急诊楼那里已经平静了下来。战况不知如何,也没见到昆麒麟出来。我正担忧着,旁边的昆鸣却醒了,说,“有人进来了。”
“什么?”
“有人,踏入了白骨圈。”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松。太好了,有人来了,无论来的是谁,都是自己人。昆鸣说,这个法器不会伤人,本来就是针对某种状况,专为对付麒麟这种灵兽设计的。我觉得设计这个法阵的昆春君八成也没想过以后真的会进行实际应用,就好像有人发明了一个杀虫剂,只能杀蜻蜓,其他的蚊子苍蝇蚂蚁蛾子全都杀不掉一样。
脚步声从一楼上来,逐渐靠近了。我站了起来,很好奇来的人是谁。那个人走的很慢,当他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我们看到那是一个小孩子。
我认得他。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他想杀我,然后两个人一起坠入空隙的时候。这个孩子,是昆春君。
但根本不用我出声,昆鸣已经站了起来,万年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中终于有了一种难以掩盖的激动。
他还记得昆春君,无论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
“好久不见了。”昆春君说,他的声音很轻,也很稚嫩,“这些年,你们过得不错。”
“……一点都不好。”昆鸣摇头,“没有你们,他过的很累。”
“想活的轻松,是要付出代价的。”昆春君望着我们,神色间皆是无可奈何,“我和师兄在自己的美梦里活了那么多年,但终究也要偿还那些安逸的岁月。昆鸣,你应该明白,因为你是经历过生与死的人。”
“我是这个世上过得最好的影君了。”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你们待我就和家人一样,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救了我……咳……所以,咳咳,我想报答你们……”
“那种病很痛苦,我知道。就算是在现在,那种病也依然无法治愈。所以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后悔过将你做成影君。”
“是我同意的,我也没有后悔过,都在感谢你们。”昆鸣向前走去,在刚才开启法器的时候他道袍的背后已经破碎了,而现在,从他的背后落出了许多白色齿轮。
齿轮似是落出来的,但是每一个与他的背部之间都有着极细的连接。这些齿轮大约有几百个,密密麻麻漂浮在空中,组成了齿轮脉络。
“但是现在……”齿轮与齿轮开始接触旋转,那张脉络网漂浮在他的身后,延伸出许多条带子,“我必须阻止你。”
话音落,所有的带子都立刻竖立起来,指向昆春君。它们的尖端带着寒光,像是无数细小的刀。昆春君走近第一步的时候,一排绳带已经插入了他脚前的地面。
“不要再过来了。”昆鸣说。
昆春君只是摇了摇头,又走近一步。和刚才同样,绳带只是打入了他脚前地面,没有伤到他分毫。昆鸣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种哀求,“不要再过来了!”
“你不忍心杀我的。”他说,“我们交换吧。”
……交换?
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交换,昆鸣就已经冲了过来将我拖走了;原来站的地方,地上猛的突起了无数利刃,追着我们而来,身后的地面不断异变。他的胳膊被刀刃割得很深,从伤口里蔓延出无数黑色线缠住了刀刃。这些线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韧性很强,那把刀刃竟然被黑线割了下来,化为一滩血水。
昆鸣抽回那些线,伤口慢慢愈合,“血肉走廊就是你的本身?”
“我已经没有肉身了。”昆春君略笑,他的这个身躯和上次有些差别,或许是换了人附身,“所以费了一些功夫,把自己变成了这样。”
四周血肉走廊的墙壁里突然刺出了许多的刀刃,将我们指在中间。我们俩谁都没能逃出去,顿时动弹不得。昆春君说,对不起,但我真的会杀了你们。我尽力在拖延时间了,但是师兄还在他手上。
“我知道。”昆鸣说,同时,那张齿轮组成的网转向了我,将我罩在了一边,“可这一次,我们会赢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都再次出现了那种冰裂纹,从下面浮现出隐约的齿轮印记。四周顷刻间弥漫着那股芳香——“白骨香……”昆春君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决定这么做。”
下一刻,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是因为身边的声音太过巨大造成的错觉;那张网还在,牢牢地护住了我。在我的身边,昆鸣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整个走廊的黑色物体——线,无数黑色的线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物体,这种锋利的线席卷过血肉回廊,将一切都搅得粉碎,夹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直冲向昆春君,速度极快。我被网罩在原地,没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以及地上越积越多的血水。过了很久,那张网突然松了。而指着我的刀刃也消失了。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了昆春君,也没有了昆鸣,只有地上散乱的黑线与齿轮。
第131章 接应
“昆鸣?”我向前走去,想找到他,“你没事吧?”
没有。周围没有他的存在,只有一片寂静。
“昆鸣已经不存在了。”一个声音说。我转过头,昆春君正从上方滑落下来,满身血红。这是真的血,从他的身体中涌出的。他受了很重的伤。“只剩下……你了……”
那些伤错综满了全身,而浑身上下都缠满了那种黑色的线,线勒进了肉中,右臂与身体甚至只有一层皮肤相连。
“这是我和师兄一起的作品。”他笑了笑,带着一些赞叹,“年轻时候做出来的作品,到底带着一些锐气的。”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昆鸣已经不存在了?
我看着他蹒跚地向我走近,速度很慢,步伐艰难。看到我的神色,昆春君摇了摇头,说,“不在的意思就是不在了,地上的那些就是他最后留下的残骸……昆鸣……想和我同归于尽。”
不可能。我退回刚才的地方,那张齿轮网已经散了,只留下无数白色的齿轮。昆鸣不在了?谁都可能不在,他怎么可能?
他是影君啊,不老不死的影君……
我怔怔地蹲下,拿起地上的一片小齿轮。齿轮是骨制的,并不冰凉,甚至还带着些温度——这是昆鸣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最先走的人会是他。
昆春君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我和师兄发现他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呼救声……但其实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蹲下来,拿起了一把齿轮,又让它们和水一样从指间泻下,“他十六岁,躺在床上,无法说话,无法动作,但是还有自己的意识。那种病到现在还是无法治愈,先天的,人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丧失行动能力,只能等死。”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病。当自己知道昆鸣是所谓的完美的影君时,就已经疑惑过他的生平。可如果我得了这种病,也会期望别人来救我,或者干脆杀了我,也好过在绝望中等死。这种病的机理很复杂,患者们有一个别称,叫做渐冻人。
所以对昆鸣来说,将他做成了影君的昆门师兄弟无异于是再生父母。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却还记得……”他站起身走向我,抓住了我的肩膀,血肉刀刃从他皮肤下延伸出来,比在了我的喉头,“对不起……”
我呆呆地看着这刀刃。手掌正撑在地上,能感受到齿轮与黑线硌在皮肤上的微痛。刀刃划下,却在半途不得不止住。
它被一把黑线挡住了,我手中的黑线。
自己刚刚将黑线拉开,学着昆鸣的样子,将它缠上刀刃。昆春君立即收回了这片刀刃,从另一个地方让它出现。血肉走廊被毁,他只能改变自己的肉体。而且这个人应该已经伤得很重了,动作慢了一拍;我拿出了口袋里的折刀,刺向他的腹部。
而且,扎中了。
刀刃刺入腹部的感觉是那么明显,我用力将它往里刺,穿透这具幼小的躯体。已经不可能去找腹主动脉了,我只能用尽所有力气将刀横过来划动,在他的腹部划出一个长长的伤口。血与内脏从里面滑出来,落满了我的肩头身上。
他倒了下来,没有再做什么挣扎。动脉被割断了,血盈满了他的腹部,微微地飚出来,然后喷涌在地上。
“你是乐阳的代行者吧……”他问。
我没有说话,自己不是第一次被温热的血液浇满全身了,但每一次都让人心有余悸。
“这应该也是……他希望你做的事情。”
昆春君笑了笑,满是倦意的神色终于放松了,眼中的光正在迅速黯淡下去。他倒在了那层齿轮上,我听见他说的最后两个字是,“救他。”
我靠在墙上,看着一地的血水,脑中最后的那根弦终于绷断。昆鸣死了,这个孩子不会再回来了,比谁都要可靠也比谁都要安静,曾经我只要看到他,悬着的心就会立刻放下来。
而现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哀伤还未过去,走廊那就又传来了人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是谁?我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人——黑色的道袍,身边是黑色的麒麟。他也见到了二楼的一片狼藉,以及那具小孩子的尸体。
他终于来了。
我看着他,居然先是抽动嘴角笑了,然后眼泪再涌了出来。昆麒麟没事,除了身上有些皮外伤,他还很好。
无论如何,至少他还在。
我从血中捡起那些齿轮,抑制不住眼泪。这些就是昆鸣留下的所有了,没有尸体没有遗言,只有这些。
“他的原名叫什么?”我问,“他……他父母还在吗……”
昆麒麟愣了一下,说,这些事情,昆鸣从来没有提过。
“那你的记忆什么时候恢复的?”
大概没想到话锋一转我会问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过了一会才说,“大概是进入地下病房的时候,记忆就开始恢复了。”
“昆鸣死了……昆春君也死了……”我在衣服上擦去脸上的血,稍稍喘了一口气,“他想让我们救回你师父。”
昆麒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我扶起来,带着我往外走,离开这个血肉模糊的地方。白骨圈外还有许多头麒麟,注视我们离开了病房楼。
他走在前面,忽然伸出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我听见他的声音,很模糊,混杂着麒麟的咆哮,“不要看。”
————
我紧紧闭上眼睛,坐在黑麒麟的背上,仿佛在火海中穿行。这个场景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或许在另一个未来的我,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地狱。
没有过多久,昆麒麟忽然拍了拍我,说,可以了,我们到了。
我睁开双眼,面前是废楼外的银杏林,楼外有几具尸体,附近都是麒麟游荡的影子。他拉着我冲进了废楼,楼外的入口处,有许多繁复的法阵。
“应该是侠门的人画的吧,效果虽然低微,但是能暂时抵挡一下,防止麒麟进入楼中。”他说,“有人活着逃入楼中了。”
“应该是三少,他说昆门鬼在这……”
“我们去地下病房。三少应该还没找到他,否则动静没有那么小。”他推开电梯门拉我下去,身上也有些伤,应该是刚才落下的。不过话才刚说完,整座废楼都剧烈地震荡了起来,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我们都呆了。
“……好吧,这个动静够大了。”
我们都立刻向裂缝中走去。而前面又传来一声枪响,“谁啊,还带枪?”他皱皱眉头,“侠门那群人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我说人家一开始就是群社会不安定因素,你总不能指望人家分三排依次开枪吧?
“金召还不知道生死……”他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乐阳的尸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没有金召,估计侠门以后要大乱。”
“乐阳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
“不。我只和他说了十二元老被师叔关入巨门界的事情。至于之后的事,恐怕是他自己推理出来的。”我们已经快走出裂缝了,就在这时,一只白麒麟跑过裂缝口,刚好看到了我们;看到它,我们都僵了僵,这个地方逃也逃不掉,打也没法打啊!
然后旁边又是一声枪响,打在了白麒麟的头上。这子弹的口径大,贯穿力也强,像是改造过的狙击枪。
我们离开了裂缝,离开了病房的洗手间。有个人正站在病房门口,低头换了两发子弹。
见到他,我们都不由心里一松——是王兆。看他手里有枪,那么刚才的几枪应该都是他打的。
“你们总算来了。”他看看面前的两个人,想说什么,但是转开了话头——这人应该已经知道,昆鸣没有跟上,说明肯定出了事情,“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