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房间较多的门诊楼,目标就放在了那些平日里不太上锁的诊室,比如说针推门诊的治疗室。
这样都安排完,我就给余棠去了消息,告诉他一切就绪,晚上可以开始了。
我有段时间没见到阿鹿了,这次再见面感觉特别恍若隔世,毕竟那天差点死在病房楼里。六点半回了七院,阿鹿直接去了急诊,他对医院不熟,要先熟悉地形。我去见了棠哥儿,这人正和同事在一起看地图,策定搜索路线。
他看到我来了,就悄悄告诉我,鱼饵已经进去了。
“我们弄得那么明显,对方会不会收手了?”
“收手?不可能,他没机会。”棠哥儿摇头。“要布置鱼仙人,施术人本人必须到病房楼里,也就是说这个人肯定来过病房;而要收回鱼仙人,他也必须到场,并且不是说收就收的,收不收的回来、在回收过程中他本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全都是未知数。所以他不可能中途放弃鱼仙人,一定还会拼死挣扎一下,企图和我们打消耗战。”
“他有自信我们找不到他?”
“对。对方应该会躲在一个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比如说医院里面一个很隐蔽的小房间、地下室。看到上锁的房间也不要掉以轻心,最好进去看一下。”
他这样说,我就有点纠结了——如果把所有上锁的诊室都算上,那么要找的区域就非常巨大了,光凭两个人找可能不行。现在符合条件的两个建筑物是急诊楼和门诊楼,急诊楼里有内观室和综管室,扣除掉那堆病房,以及输液室、值班室,ICU和抢救室,剩下的就是一些检查室和零散的小科室了。
但门诊就麻烦了。
方圆五百米——我做了个大致的观测,保险起见,门诊楼的范围是一楼到六楼(和余棠确定了是以直径一千米的球状为范围的,而不是以五百米这个直径无视高度的圆形范围)。去年改革了,检查室和微生物室都是用电子门卡锁的,不太可能撬锁。去除掉这些,大部分剩下的就是门诊科室。对方很可能会撬锁,进入已经上锁的科室来躲过搜查。
靠我自己找?不可能。急诊那边的房间不多,靠阿鹿一个人是没问题的。但门诊实在太大了,万一漏掉一个两个怎么办?
我纠结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可能挺边缘化的,但是必定有用。
我从余棠那里要到了一份名单——失踪的三十个病人的家庭电话。
于是一刻钟后,将近有七十多个人站在了我面前。
这些人都是失踪病人的家属,能够来的都来的,有的人家甚至来了四到五个。我把现在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人们简直是群情激昂,纷纷表示要来帮忙。
这其实也算是消费别人的痛苦,但没办法,这种情况下,我能够动用的只有这个了。
家属总共有七十六人,我给每个人安排了一个区域,并且给了他们我的手机号。一个人只要管三到四间屋子就可以,警方已经事先让保安把门全部打开——既然对方可能撬锁,干脆就让所有的门都不上锁。
急诊楼我也安排了几个人过去,最后平均下来,包括我和阿鹿在内,每个人需要看守的房间是三间,十分钟一巡逻,一旦有异常马上打我电话。不管怎么看两栋楼里所有可能的房间都已经被我塞了人,包括厕所,我倒要看看那人准备怎么下手。
六点五十五分,所有人都给我来了短信——各就各位了。
————
七点整。
我望向窗外——老病房楼的灯光是亮着的,猫和昆麒麟应该已经进去了。他们俩的手机分别和警方的接收器持续进行通话,如果没有意外,通话就不会中断。如果出现了意外,比如鱼仙人开始进攻,就意味着五百米内一定有真正的施术人。
我坐在自己负责的那间屋子里,把手机放在身边,靠在一边的治疗床上开始休息。
余棠那边的警力是负责搜索医院外的,全都是地毯式搜查,根据1973年到2014年的这个区域整修地图找的,不会错过任何死角——除非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好到能和一个连的警察打游击。
我靠在床上合上眼,耳朵一直听着手机的动静。就在我以为开端会是一场短暂的平静时,七点零五分,棠哥儿的短信来了。
“他们的通讯中断了”。
这个平静也太短暂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了夜幕下的老病房楼——那里的灯果然都暗了。为了以防更大的恶性事件,余棠已经让任何人都不许出入那里了,而监视接收器的警察估计也只管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余棠,不会过问后面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我和棠哥儿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失踪了。
又过了十分钟,余棠的短信又一次来了。“院外无发现。”
——无发现?!那就是在院内?
我一下子就觉得有点发凉了——按理来说,警察的搜索强度是很高的,不会低于我们,而且我们干的事情只是守株待兔。
没有异常。我的手机没有接到任何的回复。
“应该不在院内……”我打电话过去。“你们外面再找找?”
“我们已经在找了。丘荻,你都安排了些什么人在医院内?”
“都是家属。”
“全都是?”
“啊?不……还有一个是我朋友。”
“没有陌生人混在里面?我怀疑那个施术人可能混在了那七十多个人里面了。”
我怔了怔,很快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人里面,家属本该是最无嫌疑的,但是万一有人假冒家属呢?比如那些有的人家就来了一个家属的,他完全可能是假冒的。
不,就算是三个四个一起来的也不能掉以轻心,或许是对方找来打掩护的同谋。
自己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已经有人在施术了,说明我现在管的那三间屋子没有问题。所以我立刻坐电梯到了门诊顶楼的信息调控室,那里能发出门诊楼和急诊楼的全员广播。
调控室里是有人值班的,今晚值班的是平时经常来修电脑的那小青年,也认识我。
“替我现在开个广播,急事!”
他一看是我,又听是急事,就立马替我把旁边一个麦克风拧开了递过来,“看到绿灯亮了,直接说就行了。”
“门诊楼和急诊楼都听得到?”
“对,全听得到。”
然后我就见那绿灯亮了起来。
“七院内巡逻的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全门诊楼和急诊楼巡逻人员,请立刻和你身边的人交换巡逻房间,每十分钟交换一次,不可以和上一次交换的人交换!再重复一遍……”
我足足说了三遍,然后才挂上麦克风往回跑。这一次我坐电梯到了六楼,然后从六楼开始一层层往下跑——果然,人们都开始在更换房间了。
现在会出现什么异常吗?我握紧了手机——然而下一秒铃声就响了起来,是阿鹿的电话。
——急诊楼有问题!
电话里,阿鹿只说了一句话,“那人打伤了隔壁房间的人,已经逃出去了,我和几个人正在追!”
居然已经逃出去了,反应倒快!我的设想是一旦出事,所有的家属可以把那个人围住,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被他冲出去了。我再打电话给余棠,让警察截住从急诊楼出来的人。
同时我自己也带着一堆人冲出了门诊楼——门诊楼和急诊楼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当我跑出大门时,旁边大楼里正好也有一个灰衣男子冲了出来——应该就是他了!
我正要过去,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别过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等等?!枪?!
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那人可能掏出一堆魍魉魑魅甚至一条鱼仙人,但是我就没有想到这人会掏出一把枪来!可现在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仿真枪还是真家伙。旁边的警察已经围了过来,那人直接转弯从北门老药房那边逃了——那里的警备最少!
不能让他逃了!
我追了上去,而身边有个人越过了我,跑得很快,转眼已经拉近了距离:是阿鹿!
快追上了!
两个人已经相差不到十米,眼看阿鹿就能扑住那个人;可就在这时候,灰衣男子突然掏出枪来直接向后面开了一枪——
枪响了。是真的枪响,不是什么模型枪。
随后,阿鹿就在我眼前整个人摔了下去,一动不动。
第55章 完败
那一刻,我几乎是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扑在他身前。
旁边的警察和家属纷纷跑过,脚步声,喊叫声,甚至枪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但是我都听不到,只能看到阿鹿躺在自己面前,眉头紧紧皱着,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肺上叶,血染红了西装里面的白色衬衫。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我的手脚都在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会不会死?
我跪坐在那里,素日里自傲的那种冷静早已灰飞烟灭——我的发小躺在眼前,胸前中弹,呼吸微弱。这不是我想象中该出现的画面。我不该答应他出去吃饭,也不该嘴贱提出让他来帮忙——他是多好的人,哪怕让他陪着我跳火坑他都会跳!但我就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为了那些魍魉魑魅不会伤害他于是就将他牵扯了进来!
对,魍魉魑魅的确没有伤到他——最后伤到他的是一颗子弹,从手枪里,被一个人类扣下了扳机。
我疯了吗?我的智商哪去了?!
——这个世上能伤人的永远不是鬼,而是人!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和我妈妈解释,甚至和秋宫家的阿姨解释……不,我先要救他……枪伤,开放了,伤口开放了……不、不对,现在该……
自己的手不停地在颤——如果今天倒在我面前的是别人,我一定能很冷静地开始急救,但是现在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替他按着伤口。一个陌生人中枪倒地和一个熟悉的人中枪倒地对人的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现在只能先想最坏的可能性——如果阿鹿死了,我怎么办?
那我也只能也去死了。
急诊楼里的值班医生也过来了,让人把他抬上担架;我耳旁又开始响起枪声,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人想拉我起来,但是我已经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跟着阿鹿的担架进楼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老病房楼突然传来了巨响——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夜幕下,病房楼所有的窗户全部炸裂开,仿佛是一圈短暂的烟火。
什么东西在里面彻底爆发了。
阿鹿被放上推车,直接推入了抢救室;我感到有人用力拉了我一把,自己就被拽着向老病房楼那里跑——是余棠。他脸色很难看,满头都是汗。
“他们俩应该没事。”他说,“鱼仙人的气息消失了。”
“那个人呢?!那个开枪打伤了阿鹿的人呢?”我抓着他,人已经开始恍惚了,有些像是缺氧的感觉。“他逃了!我听见他开枪了!”
“丘荻,你冷静一点。”余棠拉开我的手,眼神中有些阴霾,“……他死了。自杀。”
我呆在那里,眼角看到自己手掌上的血——那都是阿鹿的血。就这么死了?三十个病人失踪,我们四个险些也死在里面,现在阿鹿在抢救室生死未卜——这个人就这样一死了之?
那么昆麒麟和猫呢?他们俩是不是没事了?我望向了老病房楼。门口的玻璃也碎了,正有两个人慢慢从里头出来——是那两人!都没事!
这可能是今晚唯一的慰藉了。我见他们俩都一瘸一拐,就想过去看他们伤情。应该不是重伤,否则肯定打电话叫我们了,不会自己走出来。猫的情况好些,昆麒麟又挂了彩,特别凄惨。大家在一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余棠突然喊了一声,“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几个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过去——然后我们全都惊住了,一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夜幕下,警方的照明灯打在病房楼的外墙上,将灰色的外墙照得雪白一片。就在这片白光上,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影正缓缓游弋过病房外墙。
“……草。”旁边的昆麒麟骂了一声。
——这到底有多大?
老病房楼足足有十层楼高,而这条鱼影自下而上游动在外墙上,从地面开始向楼顶游去,尾鳍优美而纤长——它直接有大概十层楼的长度,几乎遮蔽住了照明灯的白光,让外墙变得一片漆黑。我们四个人呆呆地看着那里,没有人敢说话。
紧接着,我们听见一声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怒吼——附近所有人同时感到脚下一震,旋即就见到了老病房楼的窗口里传来了明亮的火光——着火了!
“想一把火烧光吗……”余棠喃喃道,神色很纠结。“……我们错了,都被那个开枪的人引开了注意力……那个人只是个幌子罢了。”
这火势起的飞快,随着鱼影的尾鳍慢慢升高,它就一层楼一层楼地燃起。我注视着这个地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宛如一根巨大的火烛,照亮了整个黑夜。只是这个时候,我似乎看到四楼的窗口有个人影。
——那是个小孩子的身影,火光在他的背后肆虐,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灼热一样。
“那里有个孩子!”我说。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而且不止我们四个,旁边许多围观的人与警察都见到了,四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