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丘荻咳了一声,拍拍朱黛的背,这人现在挺生气的,“我说来找你,但是一去不返,小车肯定会立刻提出来七院找我。接着,余棠绝不会让他一个人行动,他也会跟上。金召认为余棠是内奸,必定会跟上他,余棠觉得金召是内奸,他肯定觉得带上昆麒麟更保险。”丘荻指了指一边水产品专柜卖的螃蟹,“就和一串螃蟹一样,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好听。”
“你就不怕他们突然打起来吗……”朱黛揉着眉心,觉得头隐隐作痛。
“不会,因为每个人都忌惮‘内奸’被惊动后会杀了曲艳城。”
“你让他们去七院干什么?”
“碰碰运气。”他买了点云片糕,打算在路上吃,“十二元老的人现在肯定盯紧了昆门道观。突然所有人都赶往七院,必然引起他们的动作。七院里现在可是有他们很想要的东西的。”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吗?下棋啊。”他坐上车,重新发动了车子,“离棋盘远一点,落子才能冷静准确点。”
对于朱黛来说,这句话有些耳熟。在很久之前,薛霜女也经常和他们俩这样说。
车继续开上公路,但是这一次越开越偏,附近的车流也越来越少。但是有一辆车一直跟着他们,如影随形。
他们的车停在一个开发区的边界处,那辆车跟着,也停在了他们后面。两人下了车,等对方下车。
“朱老板,等对方下车后,你就第一时间把他们全部打晕。”
“……我又不是打手!”朱黛怒了,“而且我的力量也不是源源不断的。”
“我就让你刚才吃一点补充能量啊!”
“现在的人一点都不好吃!污染重,化工味重,说不定还有金属关节和硅胶隆胸什么奇怪的材质,你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
他们正说着,对方车上就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陌生男子,还有一个是个小孩,白发,清秀。
“动手!”丘荻轻声说。朱黛叹了一声,血影随即窜出,袭向两人。但紧接着,意外发生了。
朱黛的血影在半途戛然而止,就像是颜料滴入了一大盆水中,瞬间消散无形。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神色愕然。
对面,苏子和那个男人连动都没动过。他们听见苏子问,“凶神?”
“对,凶神。”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沙哑,异常磁性。
“——苟延残喘的凶神罢了。”
他大概三十上下年纪,五官如刀刻般深刻,长发扎在脑后,穿着一件白色外套,面无表情。如果看第一印象,丘荻会觉得这是个警察或者军人。他只是望了朱黛一眼,就摊开左手的手掌,用手指在手掌上画下了什么。
“……不是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存在。”
血影再度冲出,这一次是数以万计的血色蛇影冲破了天地,夹带着蛇的嘶叫声扑向了两人。丘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随着血色的浓郁而震荡起来,耳边响起了强烈的耳鸣。杀意,他第一次感受到朱黛近在咫尺的杀意。
旋即,和上次相同,蛇影在离他们将近五步的距离瞬间消散。
“蛇型的凶神……是飞蛇,还是开明或者大蛇?”他轻声自言自语,然后摇了摇头,“无所谓了。虽然不知道小师弟是从哪里将你笼络成为帮手的,但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从背后解下了一把刀。通体雪白的刀,制式应该是唐刀。和秋宫鹿的雷刀样子很像,但是一黑一白。
“雪药王……”
在看到这把刀的时候,朱黛退开了一步。
第199章 局之变
药房的小伙计看看刚才冲进来又冲出去的一堆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老板刚才跟着个朋友走了,打手机也没人接。
“会去哪啊?”余棠嘀咕,“要不我回去,再查一下药房里的情况?”
“药房的员工说,丘荻来找过朱黛,两个人去里面说了几句,就离开药房了。”昆麒麟看看手机里的拨出记录,丘荻的手机是关机的,“我想去废楼的地下病房找找。”
“我也去。”金召说,“顺便去看一下罗盘的情况。”
他们转向了废楼。昆麒麟也说不上为什么要去,但就是想排除一下几个最糟糕的情况。进入病房前,他问余棠,这个月三次的能力还剩下几次。
“用完了。其实是浪费了两次,还有一次给了朱老板。”他说,“不过朱老板的未来真是……有点让人不安,我原本没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看来,估计是要出事了。”
“你预知过他的未来,那看到什么了?”昆麒麟没想到余棠还干过这事,有点出乎意料。
余棠耸耸肩,说,我听到了一把刀。
“刀?”
“嗯,白色的刀。”他说,“问路童子给出的预言是并不详细的,但却都是关键点,比如之前给丘荻做出的那个预言,只有‘会见到恋人’,‘不要登高,不要向下’,这些零碎的词句。至于朱老板的,是‘白色的刀’,‘原形在死前重现’,以及‘誓言和生命等价’。一般出现这种预言是很不吉利的,因为涉及到死。问路童子的预言是百分百灵验的,而且不可逆转。”
“朱老板会死?可是他是……我记得刀是根本没法杀他的吧?”
“不是说没法杀,而是无法造成致命伤。就好比麒麟,也同样有人造出了雷刀斩麒麟,专门用来制造足以致死的致命伤。但那是古代了,现代有枪械,枪就可以对它们造成伤害。”昆麒麟说。
“师叔曾经对朱老板开过一枪……”
“他好歹是凶神,不是普通麒麟。麒麟的话只要一枪穿脑也是必死无疑的,这个我见识过。”他说,“棠哥儿预知到了一把白色的刀,假设这把刀可以伤到朱黛,那么我也只能联想到一把刀。”他们一层层向下走去,耳畔时不时会传来罗盘的运作声,“生者死,死者生……”
金召摇头,觉得不可能,“你说的那个,已经失踪几百年了。”
“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认为巨门界不存在。”
“仅存于世的辟光刃只有雷刀了,而且就藏在昆门道观。”
辟光刃指的是道界的古老法刀,专门用来克制各种凶神恶煞。雷刀是其中的一把,因为专门用来克制麒麟,所以也被称作斩麒麟。而昆麒麟方才提到的“生者死,死者生”,则是几把辟光刃中最特殊的一把。
因为它是第二任仲裁人所铸造的刀刃,专用来审判罪业,也被人称作业刀。第二任仲裁名为昆药师,刀身雪白,故而这把辟光刃最后流传下来的名字叫做雪药师。
“如果是那把刀,朱黛的确处境很危险了。”
他们来到最后一层,手电光中,空旷巨大的地宫如记忆中那样宏伟而古老,然而灯光下,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他们之前的讨论,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倏尔中断,所有人先是静了静,下一秒,车慎微就冲了过去。
“师叔!”
“棠哥儿你拉住他!”昆麒麟喊道。车慎微被余棠拖住了——在那里昏迷着的确实是曲艳城,“金前辈,我们俩去看一下。”
他召出了黑麒麟,和金召小心翼翼往前走去。曲艳城昏倒在那一动不动,不知生死。地上没有法阵机关,很快,他们就把曲艳城扶起来,确定这个孩子还有呼吸。
————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顾莉蹲在他面前,歪头看着他,眼睛大大睁着。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计划啊……”
“无所谓了。”许越洗去了手上的血迹,重新戴上手套,“反正他也没用了。杀了他,然后有人会掌握罗盘的控制权,这一步计划就算告一段落了。”
“啊?真杀啊,他也算我师兄呢。”顾莉扁扁嘴,有点不高兴,“我还想替他做个死面具,长成这样,啧啧,有点嫉妒啊……”
乐阳倒在地上,几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只能竭力睁开眼睛望着她。
“可惜谢帝桐想要他全尸,没法把他的腿骨一点点打得粉碎。”许越拿出了从外面床上拿的枕头,扔给了顾莉,“用这个吧。”
“闷死啊?多没意思。”
“快些,七院那边的人都等得急了。”他正说着,手机就响了,是同伴的短信,“真巧啊,仲裁人他们也到了地宫。”
顾莉抛接着那个枕头,走向乐阳,神色有点惋惜。
“你知道我的名字也没什么用啦。”她说,“师兄让我杀的,你可不要恨我。”
乐阳的双唇已经被咬出了血痕,他浑身插满了长针,哪怕是最细微的呼吸都能牵扯到刺骨的疼痛。
“我如果是你……”他轻声说,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就会马上走。”
“小师兄,你真的有计划呀?”顾莉的眼睛亮了,带着鲜艳澄亮的笑意,“说一点嘛,这样你就不用死啦。”
乐阳充血的双眼静静盯着她,接着,缓缓流出了眼泪。
顾莉问,你在为你自己哭吗?
乐阳没有说话。
她拿着枕头,一步步走近了,蹲下,然后将它按了下去。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响,像是气球破碎时的声音,带着些水声。
温热的血液喷涌在她的背上。
顾莉回过头。轮椅上,许越的身子缓缓歪了下去,带着一种细微的抽搐;血从他脖子上的裂口涌出,伤口边沿光滑干净,像是微微笑着的红唇。
“黑箱子。”那个人浑身浴血,手中握着同样被染上血色的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为人知……”
许越的双眼如常睁着,神色并不狰狞——杀意靠近的时候,他根本毫无防备。
“许越先生的颈后没有生死束缚另一半的印记。”他微笑着转向了动作僵硬的顾莉,“那么,顾姑娘呢?”
“咳……这种东西……咳咳……不会由她来……”乐阳咳着,合上了双眼,“我们可以……把她……当做人质……”
“嗯。”谢帝桐点头。
接着,血色和银色交织的光泽划过,伴随着顾莉的尖叫声。一只皮肤细腻,光滑娇小的耳朵落在了乐阳身边,带着一丝血肉——顾莉捂着左半边脸,血从指缝涌出。她拼命想逃开,却颤抖着踉跄在了乐阳身上,摔倒在地。谢帝桐拿着刀逼近她,女孩子尖叫着瑟瑟发抖,坐在地上向后挪去。
“你应该听乐阳的话,你和许越都是。”谢帝桐笑得很温柔,就像个长辈看着个不懂事的孩子,血从他的身上发梢滴落,“你们之中,有一个是他的人,这句话是真的——就是五分钟前的我。从一开始,只要你们听他的,这一幕就的确不会发生。他说的是真话。”
他的预计是正确的。当想到了“黑箱子”的谢帝桐做出决定时,这个人才真正成为了他的助力。时机刚刚好,不快不慢。
“曲艳城在哪里?”乐阳艰难地问,他的声音很沙哑,“顾莉,你不用死的……”
“救救我……”她含着泪,双唇不断颤动,“师兄……”
“我该感谢你,乐阳。”他低头望着手中的刀刃,“黑箱子——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会知晓。这间屋子就是个黑箱子,你们俩在此失踪,外面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啊啊……好痛……”她退到了墙角,再也没有退路,终于放声尖叫,“救命啊——!”
下一秒,尖叫声戛然而止。横贯过脖颈的伤口喷涌出鲜血,将半个屋子喷得一片艳红。乐阳呆了几秒,就反应了过来,挣扎着想过去补救。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将人拖到了另一边。
“我说了,把她当做人质!”他的眼中有些怒意,“有必要杀她吗?”
但是谢帝桐只是望着他,眼神中带着宁静宽和的笑意。从这双眼中透露出的情感不知是厚重还是轻盈,令他心头一凛。
“有。”他蹲在乐阳面前,将手指插入年轻人的双唇间,轻轻搅动,然后夹住了乐阳的舌头,慢慢继续探入,“这样,你就不会有机会放走她,让她去给其他人信号,然后毫不费力地取了我的性命。只有她也死了,这里才会是个真正的‘黑箱子’——这是你提醒我的,乐阳。”
乐阳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冷却,缓慢死去。
——这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人的思维步骤越过了他,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一个坏孩子。你呀……”这次,他依然小心翼翼替乐阳取出了身上折磨他的长针,却没有解开束缚,“已经是年轻人里做的最好的了。如果是当年的我和你,应该是一盘势均力敌的好棋吧。”
顾莉的尸体倒在墙角,血正流淌出来,与轮椅那里淌出的鲜血汇聚。
“我想,你或许有了几个掌握了另一半印记的人选,我也是。”谢帝桐把他带到外面的卧室,用锁链将他重新锁住,“对不起,我还是不太敢对你太掉以轻心——我们各自说一个名字吧。如果说的一样,那我就……”
他扣上了锁链,当着乐阳的面,将钥匙扔出了窗外。
“……我就放过你的那些朋友们。”
第200章 雪药师
“丘荻和朱黛,都是乐阳师兄的人。”苏子说,正是晨昏交际之时,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大师兄觉得该怎么处置。”
“之前都听许师弟说了。”白色唐刀出鞘,同时映出了天地清光,男人望着刀身上自己的片影,没有抬眼,“人留下。至于那只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