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哪里?
曲艳城靠近了人群几步,旁边冲过一个玩滑轮的孩子,险些撞到他,让他踉跄了几步;旁边伸来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白色的围巾擦过他的脸,带来了一阵令人舒心的甜香。
“你在找我吗。”
这个人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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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四个人吃饭,所以昆麒麟提前准备起了晚饭,丘荻想吃毛蟹年糕,外加青鱼划水和八宝油条。厨房里传来阵阵菜香,让中午有些阴霾的心情稍稍云开月现。
“都六点了,怎么还没回来啊?”他在厨房里问。现在食堂被拆了,改为了厨房加上聚会厅的样子,体面了不少,“菜都好了,别凉了。”
“跑哪玩去了吧。”丘荻在外面拿着笔记本打游戏,“余棠之前给我来过电话,说小车跑去问他最近市中心的失踪案。可能一时兴起跑去查了。”
“那也不至于电话都不回来一个啊。”昆麒麟把菜端上桌,摆好碗筷,“哎,我干活你打游戏,什么意思!打什么呢。”他凑过去看了看,“纸牌游戏啊……你水平怎么那么次,还负分。”
“对方是乐阳。”丘荻指了指屏幕上的对手姓名,是一串系统自动给的玩家编号,没有起昵称。
昆麒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转头继续端菜了。
他正端着鱼上桌,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是车慎微的电话。
“喂,小车啊,你们到底在……”
“昆掌门,我师叔不见了!”
“啊?曲艳城不见了?”
两个人都怔了怔,丘荻马上打了曲艳城的电话,显示是关机。
车慎微说,他们去人广找余棠,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了新的失踪案。之中还发生些变数,等到他摆脱人群挤出去的时候,曲艳城已经不在原地了。起初车慎微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走开了,但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回来,打手机是关机。他找了几圈,只在地砖缝隙中找到了曲艳城的琉璃佛珠。
在那之前,他们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们。
“我去联系乐阳,你去联系余棠。”昆麒麟说,“让大家先来昆门道观。饭不吃就凉了。”
——在等待几个人到来的时候,两个人对坐在沙发上静默不语,谁都没有胃口。一件看似和苏子他们没有关系的失踪案竟然让曲艳城失踪了,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设计?
“你饿的话先吃一些吧。”昆麒麟说。
丘荻说不饿,面色不太好看。大概过了半小时,人陆陆续续都过来了,金召带着乐阳从枉死门走入,他们是最后到的,可能因为住的比较偏远。
大家坐在桌旁,先安慰了车慎微几句。这孩子很消沉,一句话都不说,呆呆坐在那。
“谁提议去查这个失踪案的?”让人难受的死寂里,乐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
车慎微木然地点点头。
“……是我……”
“为什么?”
“觉得……想历练一下。”
“就两个人去了?而且还分开了?”
“是我的错。我应该坚持陪他们去的。”余棠看车慎微已经快崩溃了,就代为解释,“如果我在的话……”
“那为什么没有三个人一起去?”乐阳的语气淡淡的,望着车慎微低垂的双眼。
“因为……觉得没必要。”
“那这次记住了,是有必要的。”他也不生气,也不责怪,只是不咸不淡说了几句,“你的能力还不足以自己独自策划行动。”
“喂,别再说了!”其他人叫住他,包括金召都皱了皱眉。乐阳摇头,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两道线。
“现在有两种方式,第一种,让车慎微说出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分析,大家尽力去救。结果是曲艳城能救回来,但我们至少会失去一个人。”他说,“第二种,不管曲艳城。只要这样,一个月内,我能够把新生代的所有力量扫清。”
昆麒麟干笑了几声,扶着额头,觉得有点崩溃,“乐阳,你疯……”
“这是我第一次让你们来做出选择。”没有等他说完,乐阳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一定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和新生代的力量有没有关系。昆麒麟你下午和金召说,苏子找到了你,并且透露了他们的最终目的。对我来说,我的目标就是不断阻止他们达到这个目的,和人间比起来,所有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包括曲艳城。对于我的习惯而言,曲艳城不是一个合适的助力,无论他是否存活,我无所谓。可你们不一样。为了救一个对我无用的力量,牺牲己方的可用力量,这张牌我是不赞成打出去的。”
“等等!”余棠揉着太阳穴,觉得头都在疼,“那个……乐先生啊,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不是被什么绑架犯绑走了,而是和那些准备干死昆麒麟的力量相遇了被抓了?”
乐阳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听见他叹气,其他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车慎微,你去找余先生问线索、准备查失踪案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
车慎微本来都面如死灰,骤然听见问题还没能反应过来,怔了怔才回答,“在学校的时候和师叔约好的……”
“余先生不知道你们会去找他,昆麒麟和丘荻不知道你们下课后会去人民广场,这完全是你突如其来的想法,除非有人能预知未来,否则绝对无法在南京东路那边等到你们俩。”
“对啊,照这么说,这完全是意外失踪,和那些力量没关系啊。”余棠喊道,“乐先生,我听丘荻说了,你脑子以前受过伤,不太好,要不你先去休……”
“因为有人已经开始全程跟踪他们了。”乐阳说,“我们这里应该只有他们俩被跟踪。小孩好对付,曲艳城的读心术范围也不大。”
“你这么说不对啊,绑架没有读心术和控制力的车慎微不是更合适吗?”昆麒麟问。
“第一,车慎微是天角院掌门独子。第二,对方知道车慎微其实不好对付。”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转头问金召,“——你是不是把周义放了。”
大概早料到会被看穿,金召也没什么意外,承认了,“我下不了手。”
他脸上露出了苦笑,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没人听清。过了不久,他说,这一次,由我一个人去救曲艳城。
第192章 对不起,再见
金召正想问他安排,乐阳却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他说,“你和昆麒麟他们留在这里就好。”
“别开玩笑了,乐阳,你只要帮忙弄清楚他在哪,然后我去找就行了。”昆麒麟觉得他可能话没说清楚,“还是你有其他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纯粹的突发事件,我没有相应的计划。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觉得不该去救曲艳城,不救他,计划不变,救他,一切就要推翻重来。”他说,“所以我最后问一遍,你们希望是去救他,还是按照原计划?”
“救。但是,乐阳你不能一个人去。”丘荻说,“我知道你这样安排一定有理由,至少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们。”
“我说了,我没有准备任何计划。会造成这个后果,起因是车慎微突然的念头,如果连这些都要考虑到,那我待在杭州泡杯茶就能解决一切了。”他将手上的杯子放下,微微笑了,“丘荻,我有些事情和你交代的,你……”
“我去。”昆麒麟站了起来,“你告诉我人在哪,我去把他救回来。”
“唯独你不能去。”乐阳说,“曲艳城的失踪是针对你的圈套,你一去,他们就得逞了。预计会有一个人的损失,我单独过去,可以将这个损失减到最低。丘荻,我们先出去吧。”
昆麒麟还站在那,却什么都说不出。这个人没有给他争取的机会,就这样简单地决定了单独救人。和以往许多次同样,他把自己当做一张决定性的废牌,这样轻而易举地打了出去。
门开了又关上,外面微凉的夜风中,灯影摇曳,落在乐阳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他还带着笑——这个人依然清丽好看,正是一生中最盛时的那个年岁。
其他人都在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习惯了乐阳的安排,后来竭力摆脱这些安排,到最后才发现,无论怎么挣扎,自己始终都处于一个棋盘上,任凭棋手落子定生死。
“我走了之后,你们不用来找我。”细碎的夜树声中,乐阳和丘荻并肩,缓缓走出枉死门,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被拉得很长很长,融入了不远的黑暗之中,“只要跟着各种消息,就可以重新带回曲艳城。”
丘荻说,我会来救你的。
乐阳说,我已经不值得救了。你们选择了曲艳城,我选择我自己,人心就是这样古怪的东西,明明知道只要放弃这一个小的筹码,接下来就是满盘皆赢,却死也不愿意放弃。
“为什么这一次你会让我们来选择?”丘荻说,“你应该知道结果。”
“你们一定会去救曲艳城,我这样问一次,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些。”一片枯叶落在他肩头,又落在了地上,乐阳的目光随着它落下,“……丘荻,我可能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很累。”
他拉起了衣袖,露出手腕上那个狰狞横贯腕管的伤口,眼中有什么寂静的所在倏尔触动。
“接下来就靠你们啦。能不能借我些零钱?”他走到了门口,回头笑得有些尴尬,“好像每次远行都要问别人借钱呢,上次是撬了道观的功德箱,这次又是问你。”
他接过了丘荻递过去的口袋里的零钱,一共是一百零七元。
“记得还。”丘荻说。
乐阳站在门口,脚步顿住了。过了会,丘荻听见他说,“不好意思……”
马路上有几辆机车轰鸣而过,上面坐着的打扮鲜艳的男男女女笑声洒了一路,几乎要盖住了他的声音;乐阳背对着他,站在大门口,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薄衣,黑色裤子,人清瘦,头发微微有点长。就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干净好看。
“这一次,可能是永别了。”
他转过身,倏尔风起,树影翻动天地光影,在夜幕华灯下渐渐腾起渐渐寥落,渐渐死寂。
乐阳对着丘荻,或是昆门道观里的什么,缓缓弯下腰,鞠身而躬。
“——再见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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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四月末的这个城市不分昼夜地生机勃勃。出租车经过了最繁华的商业圈,停在了静安寺公园。司机的话很多,喋喋不休说了一路。
开放性公园是二十四小时可进出的。能见到有几对情侣坐在夜树下的长椅上依偎私语,带孩子出来散步的妇人,穿着运动服长跑锻炼的白种人……他挑了一张长椅坐下,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从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他说,“好久没给你电话了,我担心自己记错了号码。”
一边打电话,他一边看手上的出租车发票。车费是二十五块。
“我在外面,想和你谈一件事。”一个玩滑轮的孩子从他面前滑过,柠檬黄的安全帽十分可爱,“曲艳城在你们那的话,我想用我来换他。”
“静安公园……嗯,我一个人……不急,你慢慢过来吧,把曲艳城也一起带上。我不走,等你的。”他说了几句就将手机挂了,然后又拨了另一个号码。这是出租车公司的电话,“你好,我想挂失一箱金额为十二万的现钞,刚才我乘坐了贵公司车牌号为……”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普通的黑色私家车停在了公园门口,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人。他先是打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拿出一张轮椅展开,再将里面的人扶出来。然后,这个人就向公园里走,而坐轮椅的那个人则是自己推着副轮紧随其后。
乐阳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走近。轮椅上的人气质十分文气和蔼,穿着打扮像是个大学讲师,黑色外套与灰色薄围巾。另一个人是陌生的,个子高挑匀称,容貌清俊,头发梳理整齐,戴着一副细木框镜,灰色长外套,里面是干净的白色衬衫。
“好久不见了,乐师弟。”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笑意温和,“怪不得最近老伤总是隐隐作痛。”
“气候不好吧,上海湿热气重,师兄不该来的。”他的目光扫过了两个人,“你们果然没有把曲艳城带来啊。”
“我知道你。”他说,“不能跟着你的说法做,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帝桐谢前辈。”
当这句话说完,哪怕是乐阳从来都波澜不惊的笑颜上都出现了一丝僵硬。在他师兄身旁站着的清俊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站在不远。
“我可是很怕师弟的。”他靠近了些,伸出手去抚过乐阳的面颊,“你瘦了,不过还是很好看,和小时候一样……这一次,我很好奇,由谢前辈处理你,你还能不能布下连环局。”
乐阳的目光很快平静下来,望着面前的谢帝桐。良久,他才开口,说,许越师兄,你们应该把曲艳城带来的。
“走吧。”他侧头笑笑,将轮椅转向,准备离开公园,“谢前辈,麻烦你了。”
“如果你们把他带来……”乐阳抬起头,眼神清明透彻,有一瞬间的凌厉,“——你或许就不用死。”
碰触到这双目光的刹那,有种短暂的胆寒窜过许越的背脊。他曾经看过几次这种目光,最早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