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之人都死光了,才轮得到。”
二叔转念想了想,既然都死完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再考虑,当下刺破手指,分别在两张契约上按了手印,老道收起一张,将另一张放在锦盒内交予了他,转身离去。
舅爷后来跟我讲,他跟老道学了一些本事后,偶然听家里人谈起此事(五姨太死的时候,舅爷还不怎么记事儿。)试着自己批算了一下二叔的命格,得了个二九下一之数,但同时有大约十个格的浮动。
他不明白,拿去问那老道,道人看后却笑而不语,只是夸奖他算得不错。
直到后来又学了更多命理的知识,舅爷方才明白,二九下一得十七,与九和八相加一样(八十九是二八上一)。而那搞不清楚的十格,正是被老道取走的十年阳寿。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件事,二叔能活一百零八岁,横跨三个世纪。若真如此,着实叫人咋舌。
同时舅爷也明白了,为何当年这么大的事情,老道连商量都不商量,就替他做了主。因为老爷子太能活了!少十年根本不算什么。
“古”井风波
等奶奶他们的故事讲完,也该吃午饭了,舅爷依然没有回来。
我正听得起劲儿,哪儿肯就这么算了?扯着嚷着还要听,三姨奶拉着我说道:“想听啊?回头问你舅奶(听起来有点怪,但我们老家就是这么称呼舅爷的媳妇儿)去!她跟你舅爷这么多年,知道的故事可多了去了。”
没办法,我只得暂时记下,跟她们一起吃午饭去。
饭后挺热的,也没个空调,我对老家的兴趣开始逐渐减淡,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回去,还能不挨爷爷的打,舅爷却领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回来了。
小男孩浓眉大眼,身子粗壮黝黑,穿得比较朴素,一看就是农村孩子。他有些怯生,躲在舅爷身后,两个大眼珠子直打量我们。
“这就是你收的那个徒弟?”二姨奶首先开腔道。
“什么徒弟?”奶奶一头雾水,紧跟着问。
三姨奶爱说话,不等舅爷解释,就把事情的大概呼呼啦啦都讲了出来。
原来,那老道临死也没有收舅爷为徒,但两人几十年的关系不是师徒,也胜似师徒。更何况老道帮过家里大忙,和陆家关系一直不错,逢年过节都互有来往。
老道曾经说过,舅爷跟了他快三十年,本事学的没有八成,也有一半。虽然不能大成,但这十里八乡有个什么事情,还是需要人处理的,希望舅爷能把这个本事传下去,也算造福乡里。
其实这只是个表面的原因,更深一层的意思,舅爷临终前曾告诉过我,老家这个县城,之所以有大佛,供奉各路神仙,是为了镇煞气,需要有一个兼备这方面本事的人坐镇,处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件。
这也是老道当年来到这里就不肯再走的原因。
老道驾鹤西去后,舅爷深感力不从心,许多事情,办法,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虽然这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事,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就萌生了收一个徒弟的想法,至少把自己的本事都交给他,以后有什么难题,也能商量着来。
甚至白事多的时候,师徒俩能分开行动。
可是收徒说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从建国到改革开放的几十年,是国家大力整治封建迷信的阶段。那些年,舅爷要不是靠在集市上摆摊变戏法,卖大力丸骗俩钱儿,恐怕早就饿死了。
每当想起来,舅爷总说:“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那十年没人整我,已经算烧高香了。”
说起这事儿,我再加几句,那十年,不是没人想整舅爷,而是没人敢整。刚开始串联的时候,就有年轻孩子盯上他和老道人了,到后来就组织了一批人,拎着铁皮大话筒,举着大字报,上山要找他俩“清算”。
第七节 无聊的暑假
老道此时已经不问世事,一切交由舅爷处理。
舅爷从小可是县城里的老牌混混儿,会怕他们?当然,来硬的不行,你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搁不住他们天天组团儿来骚扰。
于是第一天舅爷很顺从地让他们过了过瘾。
到第二天,原定的是要对舅爷大斗特斗一百天,年轻孩儿们在山下集合后才发现,昨天斗得最凶的几个,今天都托病没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他们几个照斗!然后重新挑选了些领头的,又上山找舅爷的茬儿去了。
第三天集合,昨天才选的几个领头人,又都托病在家不来。
要说这群孩子真是被脑袋瓜被驴踢了,也不想想前因后果,傻着脸又冲上了东山。
第四天,果然又少了几个。人们这才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前后一合计,觉得斗这么一个老头儿,搭里面的人力物力太多了,量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主动解散了。
当然,这只是场面上的话,其实那些人都怕了,不敢再斗了。
事后,问起那些托病不来的,他们却都统一保持沉默。只是过了好久,人们越传越邪乎,说那些带头批斗舅爷的,不是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乱葬岗上,就是夜里有县城里才死的人敲窗户,都被吓了个不轻,谁还敢来啊?
我听后先是捂着肚子笑,笑完问舅爷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假的,舅爷的回答让人寻味:“嗯…这些事儿吧,都是假的,又都是真的!”
也多亏了舅爷,那几十年里,县城的老城墙让拆了,古建筑让拆了,就连南山上的老奶大殿,也是拆了重建的。只有舅爷守着的大佛,继续延续着它一千多年的历史。
题外话完,咱们继续说收徒的事儿。
直到近几年,舅爷才敢把收徒的事情公开,他一年在城里贴一次告示,注明收徒弟,要求不得大于十三岁,管吃管住,长大以后还管发工钱,但却没写学什么。因为他不敢写,写了就没人来了!但是舅爷也明白,他贴的告示,就算不说学什么,整个县城谁不知道啊?
现在家庭条件都慢慢好起来,种田的种田,做生意的做生意,谁会去学那种“不靠谱的蒙人”手艺。
当然,看了告示来的还是有。比如家里实在穷,没有经济来源的,实在养不起孩子,就想送到舅爷这里,甭管学什么吧,好赖孩子能活下来,长大了还能帮衬家里一把。
但往往这时候,又换舅爷挑三拣四了。不是看这个孩子太木,没有慧根。就是瞧那个娃底子不好,怕没有长性。
所以,就这么拖拖拉拉,一直到今年,西城的一家死了男人,就剩下个寡妇和三个孩子。其中的老二,差两个月十三岁,舅爷相了好久,觉得他是棵好苗子。于是男人出殡时他前后照顾周全,在七七后专程登门拜访,说明来意,要收老二为徒,帮他们解决家庭负担。
那寡妇起初还有些犹豫,直到舅爷保证一等老二年满十六,就发工钱,而且平时不用伺候他,晚上可以回家睡觉,农忙还可以在家干活,女人这才点头同意。
找个徒弟找了快三十年,舅爷比老来得子还高兴,专门在上周选了个好日子,举行拜师仪式。算起来,这孩子到现在,入他门下也不过月余。
三姨奶说完,舅爷乐呵呵地把那小男孩拉到身前,温柔地道:“快,志豪,给奶奶们和哥哥问好!”
“奶奶!”小男孩对着奶奶他们喊过。又扭脸打量了我一眼,小声叫道:“师兄!”
“啪!”舅爷赶忙象征性地打了他脑袋一下,厉声道:“胡说!要叫哥哥!师兄可不是随便叫的!”
“您进门的时候不是才说…”叫志豪的小男孩指着我道:“以后要管他叫师…”
“咳!去去去!你俩玩去吧!别在这胡说八道了!”舅爷没等他话说完,假装咳嗽打断,将我俩推了出去,搬个小凳坐在三位姐姐面前。
“我说红星!”奶奶哪会看不出来舅爷那点猫腻,直接说道:“我送阳阳是来让你调理身子骨的。别整天教他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啊!你混了大半辈子,我们都没管过,现在收个外人当什么徒弟也就算了,可别再打家里人主意了!”
“那是…那是”,舅爷低着头,连声答应。
“大姐你就别操那闲心了!”三姨奶赶忙接腔圆场道:“有我们俩看着他,你还怕阳阳有什么问题啊?老幺现在收了徒弟,他也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搞小动作。我知道阳阳是你们家的宝,放我们这,你一百个放心!少一根头发你只管找我…”
我和志豪站在一旁,虽然相对陌生,但毕竟都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就混熟了。我问他舅爷这一个月里都教了他些什么?他却是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囫囵话。当下我俩不再聊这个,蹲到墙根翻砖找蝎子蜈蚣去了。
奶奶已经不太习惯老家的生活,住满三天,就回了省城,只剩下我自己,整天跟着舅爷东跑西逛。好在老家里能玩的东西还是很多的,除了爬山,就是到处抓各种小动物。
不过舅爷也不是每天都陪着我,因为他要还教那个志豪学本事,就在街口的一个小破院里。
这个院子所在的地皮,是我爷爷奶奶的,他们由于常年不回来,一直空着,结果旁边几家就把围墙今年推半米,明年再推半米,借此来扩大自己家的面积。
到后来,舅爷眼看这样不是个事儿,再过十来年,恐怕连房子都盖不起来了,赶忙找来两位姨奶,三人凑了些钱,在这里盖起了一个小院,两间屋子,算是把地方占着了。
可是三家都有自己的房子,盖了好没人住,于是就交给舅爷没事照看着。
本来那老道去世后,舅爷就常驻山上,后来大佛那里成了旅游景点,自然没法再住,所以他在结婚后就搬回了县城。平日里生活过日子就在老家大宅,有个什么白事怪事要处理,就约人家在这个街角的小破院里见面。
师徒俩学本事的时候,我就在墙根挖小虫儿。不过舅爷似乎有意不避开我,虽然两人在院子一角的小石桌上整天小声嘀咕着,有时候还连说带比划,但在我看来,和在学校里上学没什么两样,自然兴趣索然。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我期间两次想发烧,都让舅爷用哪个石子敷身的土办法给降了下来。眼看暑假近半,该玩的全都玩了个遍,我开始想家了。本以为至少志豪在这,我俩还能一起玩,谁知道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舅爷拉去“上课”,有时候还跟着外出做什么法事,总共在一起也没几天。
不过正打算走的时候,却出了一桩怪事儿。
第八节 井底残尸
这天一大早,舅爷先拉着志豪温习了一遍昨天学的东西,然后意外地说道:“好了,今天放你的假,你俩玩去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哦!~~~~~”我俩高喊着,正准备出门去爬大佛后面的那座山,上面有座八卦楼。我早就想去,可不知道为什么,舅爷反复嘱咐我一个人不准去。
刚跑到门口,院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走进三四个男的,看到舅爷,赶忙上前道:“陆师傅,出怪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
“哦…先说来听听。”舅爷这种事情见多了,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道。
几个人相互瞅了瞅,然后其中那个看上去最年轻机灵的,走上前咽了口吐沫,小声说道:“城北十字街口中间那口老井,您知道吧?”见舅爷点头,他接着道:“这口井虽然有年头了,但水一直没停过。从它里面打出来的水,也算是咱们县城水质最好的。可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几个刚打了第一桶上来,就发现问题了。那水不但演色变黄,还有一股臭味!所以来请您去看一看,您知道,我们附近百十户人家都靠这口井吃水的…”
“…”舅爷沉吟片刻,抬头说道:“好,看看去,你们准备根粗点长点的麻绳,一会兴许用得上。”
一听有热闹瞧,我俩立刻就把爬山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屁颠屁颠地跟在舅爷后面,往城北走去。
舅爷也乐得我们跟着,至少对志豪来说,是个难得的学习和长见识的机会。而我,只不过纯粹看热闹罢了。
别看县城小的很,城北我还是第一次来,毕竟大街上没什么可玩的,也不像省城,有那么多小店商场可以逛。
跟着几个农民大叔七拐八拐,我们来到一个很小的十字路口,路口正中间,歪歪地立着一颗老槐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反正看长的那架势,是棵古树。
古树下面,摆着一副辘轳,然后就是好大的一个窟窿。直径足有一米五,旁边什么拦的也没有,就这么在地面上张着嘴。
在我的印象里,包括陆家老宅,井都是有沿的,用青砖或者石块砌半米高,然后口小得连个大人都掉不下去。这么大的井口,还真是头一次见。
我和志豪趴在窟窿旁朝下看去,深不见底,四五米的地方,光线就照不到了,也不晓得水面究竟在哪里。
不过,倒是没闻见有什么臭味儿。
旁边的几个大人将一个木桶挂在绳头上,然后摇动辘轳,将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