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找人!呵呵~”我怕殷骞又胡扯点什么,赶忙抢在他前面简单地答道。
“哦!~那这么说…”白舍年在我们面前踱了几步,一转身问道:“你们是他高唐村滴朋友了?”
“…”说实话,这句话真是难住我们了。说是吧,的确不是,我们连去找谁都不知道。可说不是吧,不是你去人家村里干吗?
白舍年见我们不答话,再也没了好脸色,探过身子压低声音道:“是高唐村滴朋友,就是额们清泉寺滴敌人!额今天大喜,不和你们计较,要是让额明天发现你们还在镇子上晃悠,别怪额翻脸不认人!送客!”说完,一摆手,门口走过来几个彪形大汉,就要将我们三人给轰出去。
“哎?别介啊!为什么呀?您给个明话儿呗!高唐村的人怎么你们了?!~”殷骞被两个人驾着,可能实在憋不住了,只管问道。
他这次声音很大,虽然大院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吆五喝六的,但“高唐村”这三个字似乎有魔力一样,打殷骞嘴里一出,附近的七八桌顿时就安静下来,座上宾客都瞪眼瞧着他。
白舍年本已经走开了,但听到他这么一喊,立刻转过身,满脸怒气,指着殷骞道:“快给额滚!不然连你舌头都割咧!”
就这样,我们仨被几个壮汉推推搡搡地赶出了白府,他们临回去前,还恶狠狠地威胁道:“马上离开清泉寺,不然明早打断你们滴腿!”
秋天活动了两下肩膀,骂道:“王八蛋!姑奶奶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还嚣张了?!”说着就要冲上去揍那几个人,却被我给拦腰抱住了。
好在哪几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怎么来劲儿,骂骂咧咧地就回了院内。
“哎呀!松手!”秋天见人都走了,也停止了挣扎,推开我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揍他们?!就凭咱俩,放翻这几个狗腿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好歹是个女孩子,遇事儿能不能动点脑子?!”我点着她脑门,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是,这几个人是不怕,打了他们,里面出来更多的人,你再厉害,一个人能放翻多少个?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总该听过吧?”
“打不过跑呗!~”秋天嘟着嘴,不服气道。
“跑?”我看着她说道:“这荒山野岭的,你往哪儿跑?好不容易过了河,你还打算再跑回去不成?”
“荒山野岭滴也要跑!”我俩正绊着嘴,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去,那带我们过河的鲍大叔从里面走了出来,背着手,来到我面前,低声说道:“要走快走!额要是知道你们娃去高唐村,压根就不带你们来这儿!”
殷骞走过来道:“叔!您给我们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里的人跟高唐村有仇么?”
“…来,边走边讲!”鲍大叔左右瞧了瞧,将我们拉到大宅院的侧墙边,绕过宅院后走上一条小路,过了几十米,确定附近没人,方才说道:“这个清泉寺和高唐村呀,要说起来可就长咧…”
原来,清泉寺和高唐村的积怨由来已久,已知的恐怕就要追溯到一百年前。
按理说清泉寺是个镇,高唐只是其下辖的一个村,并没有对抗的资本。但由于它们都在河这头儿,天高皇帝远的,所以就算掐起架来,上面想管都管不到。更何况这里接近塞外,民风彪悍,上面也多是以安抚为主,只要不出乱子,其他的事情能内部自行解决最好。
也正是基于这一原则,多少年下来,清泉寺和高唐看似互不来往,还算和睦,但暗地里早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而他们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祖坟山”问题。
清泉寺镇下辖的只有三个村,高唐是最远的一个,出了镇子,往正北偏东一些,走三十里才能到。
但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这个所谓的“祖坟山”,刚巧就在清泉寺和高唐的中间位置。
祖坟山其实原来也有它的名字,但是千百年来,由于说是什么龙脉,人们为了沾沾皇家的光,就都把先人葬在那里,久而久之,原本的名字都不叫了,只称其做“祖坟山”。
早前时候,往祖坟山葬人的,只有高唐一个地方。他们自称是白狄人,那下面是其祖先皇陵,高唐人几乎都姓白,除了婚娶,几乎不与外界来往,世世代代的任务就是保护先祖神灵不受侵犯。
但不知从清末什么时候开始,社会动荡,这里又是去关外的一条重要通路,许多难民来到清泉寺镇后,不是病死就是饿死,那没办法,死人了得埋啊。逐渐地,清泉寺自己的墓葬区就塞得满满当当,开始慢慢往那祖坟山靠去。
第一百一十节 白氏印天
但不知从清末什么时候开始,社会动荡,这里又是去关外的一条重要通路,许多难民来到清泉寺镇后,不是病死就是饿死,那没办法,死人了得埋啊。逐渐地,清泉寺自己的墓葬区就塞得满满当当,开始慢慢往那祖坟山靠去。
当然,另一个主要原因是那里地势高,日照时间长,风水又没得说,是个下葬的好地方。
于是在不久之后,高唐的人们发现了这一情况,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居然出了狠招,一夜之间连掘二十多处清泉寺镇人的墓穴,将遗体都运回去摆放在镇子口,第二天清晨,镇上的人们才发现。
这下等于是结下了大梁子,高唐为了保护自己的祖坟山并没有错,但是擅掘别人坟墓,后果可想而知,紧接着两个地方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其实说大也不大,据称就一百多人,但在当时,已经是两个地方所有青壮劳力的总和了。)
这种大规模群架往往都是不了之,双方各有损伤,不过从这之后,一村一镇算是结下了世仇,清泉寺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想不开,明知道高唐不让葬,可死了人还照样往那儿埋,宁愿天天晚上在山这一侧派人把守,也绝不妥协,争的就是一口子气。
不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民国,那时候从高唐村出来一个人,叫白印天,也不知道哪里习得一身本事,成为了黄河边上的一个小筏子客。
那年头,筏子客是最低贱的一种营生,黄河号称天险,在这里跑漕运,可以说是在阎王爷嘴里抢饭吃。但就是这样一个情况,白印天凭着极佳的人缘、天赋、和敢于为同行们出头的魄力,渐渐笼络起一群筏子客,进而整顿当时黄河中上游陕北段的水路运输(也就是前文讲到的那种大型的,可一次性载货二十吨左右的超大号羊皮筏),随着实力一点点扩大,不到十年,白印天就几乎掌控了黄河中上游陕甘宁蒙四省的漕运。据说当时还起了一个现在听起来挺土的名字……船哥会。
掌控了漕运后,白印天等于说是已经可以在黄河流域呼风唤雨了,因为甭管谁的货,他说拉就拉,说不拉,谁都不敢拉,说收多少钱,就得多少钱!
…这得多牛掰啊?有人又该问了,为什么那些筏子客就肯听他的?
呵呵,为什么不呢?筏子客们多少年来都干着最危险的活,从事着最卑贱的工作,整天被人呼来喝去。但自从有了白印天,他们终于发现,只要拧成一股绳,乞丐也能变大爷。当那些昨日的“大爷”们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原本的苦力们突然间都撂挑子不干了,他们为了货物的准时运达,也不得不装孙子,对着那些苦力挨个叫大爷才行。
这种心理上的优势,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是给多少钱也不换的。所以,白印天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大哥、领袖、甚至是偶像。
势力大了,就要有组织机构,于是白印天就开始考虑船哥会的总舵定在哪里?当然,前提是必须靠着黄河,水路陆路都得通才行。
有人提议把总舵放在兰州,那里毕竟地方大,铁路发达,接单拉货什么的都方便。也有人建议放在银川,那里是船哥会整个势力的中心地带,无论上下游哪里有事情,前后接应起来速度快。
但是谁都没想到,白印天居然力排众议,执意把总舵放在了清泉寺镇。
有人觉得可能白印天家在清泉寺,所以他要放在那;也有知情人说,白印天是高唐人,清泉寺和高唐只见掐了百十年的架,他把总舵放在那儿,主要目的还是想起一个威慑作用,从而一举压下这么多年来清泉寺的气势,帮高唐一把。
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后,清泉寺人人自危,都纷纷打听白印天出来前,他家里有没有和镇上的谁家有瓜葛,有的话就赶紧跑吧!不然,这黄河最大帮派的总把头要是真想寻仇,那还能有的活么?
选址、盖楼,搬进来,直到又过了大半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印天非但没有为难过一个清泉寺镇上的人,还严厉约束手下,不得仗势欺人,平日里如果谁家困难,船哥会不但送粮送钱,甚至还能安排家里孩子跟着一起出去跑活,也算是帮着给谋了条生路。
不过自从船哥会笼络了这黄河上的筏子客后,漕运价钱升了不少,在当时可以说,如果家中谁在船哥会里干,那是相当有面子的一件事!
起初人们都摸不透这白印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清泉寺和高唐的世仇,他非但放着不管,反而倒是帮了镇上不少人的忙。虽然已经有少数人觉得,白印天是个好人,但大多数的清泉寺人还是认为,这家伙现下的一副嘴脸,只不过是迷惑人们,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酝酿着巨大的阴谋,要一举将清泉寺掀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第一百一十一节 黄河第一把头
毕竟高唐的白家是非常团结且高傲的一个氏族,对他们来说,族群的荣誉高于一切,甚至是个人的身家性命!
船哥会成立不久,抗日战争就爆发了。阴谋论者纷纷认为,如果白印天要对清泉寺发难,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当时的国民政府疲于应付各方势力,压根儿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而且随着长年的军阀割据,枪支泛滥,白印天的手底下虽然看似是一帮筏子客,但真要组织起来,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到那时别说要荡平一个清泉寺镇了,就是趁机掌控整个陕北地区,都可谓轻而易举。
但白印天就是白印天,他的决定再一次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抗战爆发后,白印天的第一道把头令就规定:凡船哥会陕甘宁蒙分舵,只要是接到抗日武装的货运业务请求,不问距离,不问派系,不问货物内容,一律无偿接单,由此给各分舵造成的损失,总舵一力承担!
这就是抗战初期,黄河流域名噪一时的“三不问”漕运原则。
这道把头令一直持续到建国后,船哥会在八年抗日战争,四年国内战争中,对陕甘宁边区各根据地的建立,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从未停止过对白印天的暗杀,好几次都眼见得手,却因为意外情况功亏一篑。白印天就好像是有高人在背后保护似的,虽然一生惊险无数,却一直活到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
也有人计算过,单是这一条把头令,十几年来,白印天的直接经济损失,按银元算,就数以百万计!可以说,船哥会凭一帮之力,托起了大半黄河流域的敌后漕运任务,为整个北方,乃至全中国的解放,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终于明白,白印天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这是一个有血性、有抱负、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真汉子!真英雄!
清泉寺和高唐的恩怨,不是白印天放下了,而是他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之所以当年要选清泉寺为船哥会总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化解两地百多年来的恩恩怨怨。而这一点,白印天真的做到了!此后几十年,清泉寺镇人顾及他的恩惠和大度,再也没有在高唐的祖坟山上葬过一个人。
建国后,在当地政府的游说下,白印天为大局着想,甚至一度解散了船哥会。但这些筏子客们突然失去了约束,非但不安生讨生意,反而各省各自抱团儿,建立起有利于自己地盘的一系列规定,结果漕运被搞得一塌糊涂,各种“过路费”横生,许多船出了本省,到下一个省就被拦着了,不交钱就别想过。这在以前船哥会时期,是根本不会出现的。
如此放任了三年半,眼见越来越乱,白印天不得已又在上面的默许下,再次出面整治混乱不堪的漕运。好的是他虽然隐退了三年,但大多数筏子客都念着老把头的旧情,一呼百应。但这次白印天又给出了新条令,就是各省建立分舵,推举德高望重的老把式,成立“漕运管理委员会”,总舵不再统一征收和管理各地的营收,主要承担调解矛盾和监督的职能。其实就等于是说,白印天放权了,他这个总把头从今往后只是一个名号,并无实权。
转眼到了一九七八年,国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白印天也已年近八十,他深知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变化,早晚会影响到这种流传了千年的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