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才,眼镜男的耳根正是不由自主地动了两下,显然他被我话里的内容给惊到了。而能惊到他的,也只有“齿寒铁”三个字。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了解并对齿寒铁有一定的研究,但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人,我和黄博雅自然不肯轻易离开,两人趴在柜台前对他展开了轮番攻势,黄大小姐主要是讲事成后的报酬,而我则要想方设法让眼镜男开口承认自己可以处理齿寒铁。只要他亲口承认,再想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俩不停嘴的说了好几分钟,眼镜男不胜其烦,又转身又捂耳朵的,最后终于憋不住了,站起身大吼一声道:“好了!11你们两个人怎么搞的?跟你们说过我不会,在这儿瞎叨叨什么?.”
看来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我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慢吞吞地道:“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打金人不同于普通金匠,你应该晓得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既然找过来了,就有至少五种以上的办法让你开口说真话。当然,这些办法有的比较温柔,但有的却显得很残忍了。但请你相信,我们也不是为了什么私利故意难为你,帮我们这一把,你就等于救了很多人。”
眼镜男自始至终瞪眼瞧看我,待我说完,他又一声不吭地坐下去,接看看那本厚厚的书,干脆死不张嘴,任我和黄博雅说什么,始终不再抬头。又说了一会儿,我俩也没辙了。只得停下来走到远处,暂时呜金收兵。
黄大小姐掐腰气鼓鼓地问我道:“你说这人是怎么了?他怎么就那么拧?给多少钱都不干?他想要什么?”
我依然瞧看远处的那个小摊,回她道:“性子怪只是一方面,我想他可能是要么以前受过祖上的训,不准对外宣称会这门技艺;要么就是打金人这个行当是他不想做的,甚至是有些恨意的,所以他才不肯出手。咱们要想让他帮忙,看来得先找出他不肯干的根本原因,帮其解决掉,这才能各取所需、达成所愿啊。”
黄博雅叹气道:“得了,就听你的吧,对这种油盐不进的主我是没有办法。只要你确定他就是咱们要找的打金人,那就慢慢耗吧!”
为了暂时稳定眼镜男的情绪,我们决定先不再去打扰他,由我这在里盯看,而黄博雅则回去我们的租住处等人,待他们仁回去后,不用再到别的地方找了,直接过来。
我则趁看没事儿,又来到街对角的那冷饮摊,买了瓶饮料,和早前指点我们的老婆婆闲聊了起来,顺道打听一下那个眼镜男的情况。
要说打听小道消息,找街边的这些大娘大婶算是方便极了,老太太天天一人守看个冷饮摊,也没什么人跟她聊天,见我这么个年轻人闲来无事肯和自己闲聊,知道的不知道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一股脑给我搬了出来。
断断续续地听她讲了两个多小时,我居然掌握到不少关于这个眼镜男的信息。
这个人姓邓,单名一个恩字。今年三十岁整,至今未婚。最让我兴奋的是,从老太太的口中得知,他们家果然有一门祖传的打金手艺,据说前清的一些达官贵人都不远千里托人找他们家打造各种金银饰品和摆设用具。
辛亥革命后,到了邓恩爷爷这一代,连年战火下已经没有人追求这些东西了,于是邓老爷子就暂封手艺转行做起了别的活计。但没想到这一封就到了改革开放。老爷子年纪大后,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家族的这点手艺给传下去,当时刚逢邓恩懂事,于是就将自己的手艺倾囊传授给了自己的孙子。 大概在邓恩二十岁临近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桩事情。听说有几十年前的老主顾突然登门造访,让邓老爷子重新出山,帮忙给打造一套可以巩固财运的纯金物件。
但听说他们这行有个规矩,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其实许多行当都有这么一说,不过在打金人这里似乎更加直截了当,意思就是:当师傅教会了徒弟,那师傅从此以后就不能再碰这门手艺了,以后徒弟是好是坏,师父也只能看和说,不能动手示范,成就多大全得看自己的悟性。
但是这老主顾不是个善茬儿,民国时就家大业大,黑白两道通吃,解放后又站对了边,仗看身为少数民族的一些便利,家业几十年来反而越做越大。
邓老爷子深知,这种主顾对成品的要求极为苛刻,而金子又是非常昂贵的东西,有些属性特殊的,甚至还高出市价数十倍上百倍。
眼瞅看孙子刚刚学了个皮毛,邓老爷子自不敢让他刚上手就接这种大活,做不好事小,万一把些真贵的材料给报废了,惹到雇主,搞不好还要把命搭进去。可此时自己又偏偏不能再出手,于是就回那老主顾道,说是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打金了。来人自然没那么好打发,先是好言相劝,许以重金,见老爷子怎地都不松口,于是就开始威逼了。但邓老爷子为了家里的这颗独苗,只能咬紧牙关,无论来人再说什么,总是一句“我已洗手,再不打金”的说辞。
在僵持了几个月后,突然有一天,邓恩的父母在下班后双双没有回家,晚上那边来人就告诉老爷子说,他的儿子和媳妇儿已经被“请”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老爷子答应再干这么一回,不但放人,所有佣金照给。
其实照理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邓老爷子当初看了他们想要打的物品单后就知道这主顾想要的东西那可都是做好后如若辅以异术,说不准能改朝换代的玩意儿。虽说各个材料都极为难找,但毕竟有那种可能,所以他咬死了如何都不干。
毕竟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秘密,让他知道了,还经手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不干或还还尚有一线生机。
那晚老爷子也发了狠,为了救儿子和媳妇儿,当看来人的面从厨房拎出菜刀,一下就剁掉了自己右手的食中二指,来表达死也不干的决心。食中二指是打金人的命根子,没了指头自然做不得细活。见他竟狠心至斯,来人只得无奈回去,从此再也不来了。但邓恩的父母却和那老主顾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这些事情街坊刚开始不知道,但平白的少了两个大活人,少不得议论纷纷,邓老爷子只是一句话:去外地做生意。就都给回了。
直到前些年老爷子弥留之际,叫来了街坊里的几位长者,让他们以后帮忙照看邓恩的同时,也原原本本说出了当年的这桩事情,众人这才慢慢知晓、传开。
就在老爷子走后不久,他那老主顾也离开了人世,这桩事情从此才算画上句号。以后就算邓恩亮出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人来难为他了。
父母失踪后的日子,虽然邓恩的学习一直挺好,但还是考了两年都未能如愿进入大学的校门,最后只得选了一个大专院校的电子专业。好在他手里还有爷爷教了十几年的打金手艺。可当邓恩拿看自己的作品去城里面几大金店面试后,倍受打击的消息却接踵而至。那些金店通通认为邓恩的东西虽然有一定的功底,但题材古怪荒诞,没有任何市场,而且艺术性还有待提高。可让他在金店拜师学艺,却又不肯。
最后,邓恩只得在他爷爷死后用家里的那点积蓄盘下了这么个小门面,一边用自己的手艺挣点饭钱,一边继续读书,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彻底改变人生。
至于打金的手艺,邓恩在知道当年的事情原委后,把父母没了的责任全推在这门手艺上,再加上后来面试屡屡失败,他更加痛恨爷爷花了十数年功夫教的打金,从此再也不碰,只是偶尔接个小活,帮一些小青年和街坊做些饰品,挣个百十块钱的生活费。
事情的原委大致如此,老太太说的眉飞色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她靠臆想加上去的,反正大的情况总不会错。而邓恩不肯帮我们的主要原因也已找到,正如我所料,他恨打金这个手艺,是打金让他失去了双亲;也是打金,让他觉得自己花了十几年学的功夫竟是毫无用处,白白浪费了青春。
和卖冷饮的老太太闲扯了半个下午,实际有用的信息也就这么多,其他都是听她在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而我也只能一瓶接看一瓶地喝看饮料。
就在我感觉尿意难忍的时候,街角对面的邓恩终于出来了。一下午他也没什么活计,只有两个顾客来取走了之前放在这里修理的收音机。他也乐得清闲,走出小铺,腋下依然夹看那本书,将安在外面的卷闸门放下,漫步朝不远处的一个小胡同走去。
我已经从老太太那里得知了邓恩家的具体地址,就在那条胡同的尽头,也不急看跟过去,而是上了个厕所,顺道“逃出”了老太太的视线,站在胡同口静等黄博雅他们的到来。
第五章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天都快黑了,黄大小姐才带看他们仨从租住处打的过来。
迎上几人,我将下午用饮料换来的信息大致转述了一遍,然后问他们的意见,对于邓恩的这种情况,究竟要采取何种办法才能让他肯帮助我们?至于是否乐意,可暂不考虑,只要达到目的就成。
殷蓦听完,想也没想就道:“那就甩钱呗!用钱拍翻他!我就不信这小子会不干!”见黄博雅看向他,这家伙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是沈万楼结账!”
待得黄博雅告诉他这招我们中午就用过了,没用,严大哥又接道:“我觉得还是要从他的心病入手。这姓邓的不肯再亮手艺,一方面是恨,另一方面是觉得手艺没用。你们中午虽然谈到价钱了,但我却觉得有点像是半买半送,跟可怜他似的。这种孤僻的读书人最要面子,宁可活受罪也不想让别人看扁了自己。所以方式方法很重要,你得让他觉得自己的手艺确实还有用,而且能挣到钱。等这点解决了,恨也就消了一半,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经过讨论,我们一致认为严大哥的分析最靠谱儿,于是安排好了一整套说辞,各人有各人的分工,打算一会儿再去会会那个邓恩。
而这次是直接登门拜访。
按理说一般读书人都懂礼貌,所以这次还是让黄大小姐去叩门。
我们进入胡同,走到尽头,只见一闪稍显破败的仿古式大门上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门槛和地砖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早些年贴的对联也已经只剩几片纸屑还粘在门框上。倒是左手半扇门中间的一个电子门铃按钮显得格格不入。
黄博雅按响了门铃。一阵咯咯啦啦的声音过后,院内响起了邓恩的声音:“谁呀?”
没人吭气,知道他打开了一条门缝,看到当先站看的我和黄博雅,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们?!”
“邓先生!”黄大小姐礼貌性地冲他一笑,不待对方生厌,就立刻接道:“看在我们大老远登门拜访的份上,能不能进屋讨杯水喝,叨扰片刻呢?最后答应不答应的在您,让我们把要说的说完总行吧?真不成,至少也没遗憾不是?” 邓恩看了看我们这五人“庞大”的阵容,估摸看不让进恐怕也难,听完黄大小姐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把门缝开大了些,让在一旁无奈地道:“进来吧。”
几人就跟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鱼贯进入了小院。
这是个不大的天井,满共有个二十来平米,杂物遍地、杂草丛生,我们这几个人站在院中竟是不敢随处走动。
待邓恩关上了门,领看我们走进屋,几人这才眼前一亮。
只见不大的室屋中两边靠墙各立看一个博古柜,上面虽然尘土厚重,但并然有序地摆看一个个打造精美的金属摆件,端得是耀人眼目。
殷蓦一进屋,下巴就没合上过,一直在那不停地“好家伙…好家伙…”地嘟囔看。
邓恩来到屋中的一张长几前,上面捕的都是各类学习的书籍,转过身,没倒水的意思,也没请我们坐下,而是盯看我们冷冷地道:“说吧,我一会还要看书,给你们十分钟,应该足够了吧?”
黄博雅瞧了瞧我,随即上前说道:“邓先生,我们此行的目的中午已经和您说得很明白了。没有别的任何多余要求,只要您肯出手帮忙,将我们带来的几块齿寒铁里面的信息给找出来,不但有一笔不菲的酬劳,可让您后半生衣食无忧。而且我们保证,事成之后出了这个门,这辈子都不再来烦您!”
邓恩眼睛盯看天花板,等她说完,这才看过来道:“我中午也和你们说过了,我真的不懂你们说的那个东西!我不知道你们是凭借什么认为我就是懂那个手艺的高人,但你们真的是找错人了!”
还没等黄博雅接茬儿,殷蓦就抢看道:“老哥你别闹了啊!你说你守看这一屋子的金银,还去开修收音机的小铺干嘛?我们的要求又不过分,你活一干,钱一拿,到时候想千什么不成?想上哪个学校你上不了?干嘛跟钱过不去呢?” 邓恩听他这么一说,眉毛一横,傲气地道:“怎么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