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果然奏效了,邋遢青年只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满脸不屑地道:“嗨!癞头苏嘛!什么苏云斋主?”说着他扭头在大堂里瞧了一圈,又冲我们说道:“癞头苏可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两三天就得来一趟,你们自个儿找吧!就那个干吆喝别人还不出手、留撇小胡子、秃头,头顶有块疤的就是!”说完,他就径自去找最喜欢的项目去了。
第七节
人,总算是打听到了,可我们仨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按理说这苏启云乃化外修行之人,断然不可进赌场这种地方,但是现在得来的消息是,他不但来,而且几乎两三天一来,这样一个人会能清修得了?打死我都不信!
殷骞环视大堂一圈,却好似泄了气地问我道:“怎么办老贺?咱们还找么?”言外之意是,这样一个人,估计就算找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本事,因为他的精力都放在赌博上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道:“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见见面总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他不行,却知道有本事的高人也说不定。”
殷骞知道我说得有道理,当下没再言语,叫上秋天走进人堆中,台子挨台子、人挨人地搜寻起来。
走了一会儿,殷骞似乎想起什么,扭头问我道:“你怎么会突然用他的真名来打听呢?咱们这一路上可都没那样问过啊!”
我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毕竟李伯中午让我们来找这个苏启云时,给称呼的潜台词就是“他应该很出名,所以号可能要比真名更多人知道。”而我们仨也按常理默认为“有名号那就一定是高手”。所以自始至终没提起过该人的名字。
可是刚才那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提醒了我,天天来赌场,名号又没人知道,很有可能说明这人根本就没什么名气,而这里普通人又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所以这群人交流起来肯定不会给自己起个什么号,只会用真实姓名。
从刚才的茶馆到此时的赌坊,区区几千位隐士就能造就一个旺水村这样的完整产业链,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像旺水这样的村子,我相信应该不止一个。
诚然,这里虽有人做道士之类的打扮,我相信他们并非真正的清修,人不同,来这里的理由肯定也会不尽相同。或避世、或修行,要求的环境总不会都一个样,至少我跟着舅爷学了好几年,还从未听老爷子说过干他那行有什么禁忌。娶妻生子、吃肉喝酒都百无禁忌,只有在个别施法的时候,会偶尔带点什么小要求。
听完我的分析,殷骞再次泄气道:“我就说没戏,你们还不听!李伯他能认识什么高人?要我看啊,咱们也别…”他话到一半儿,被我突然伸手挡着了,因为我看见,在大堂中最大且人最多的一张桌子前,赫然站着一个小小瘦瘦、光头,头上还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人。
因为他是背对着我们,我朝殷骞秋天使了个颜色,快速移动至这张台的另一边,方才发现这原是一个色盅的赌台。
色盅这种赌博形式,最简单也最直接,玩法多样,其中包括猜大小、猜点数、押区间等多种形式,而且同时参与的人数也多不限,所以一直是所有赌场里面最热闹的地方。
我们此时已经认出那头上有胎记的人正是苏启云,而他正和一群人同时下了注,双眼紧盯着庄家手中的色盅,嘴里一直不停的喊道:“小!小!小!…”
几秒钟后,当庄家掀开自己面前的色盅时,看苏启云的脸色就能知道,他这把定是又输了个底朝天。
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闲钱了,光头男人不甘地瞅了一眼台面,只得悻悻退出了赌局。
殷骞此时已经掏出了李伯特意写给苏启云的“介绍信”,见他正往外走,连忙问我道:“走吧!过去见见?”
我却仔细地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推门走了出去,方才回道:“不急,咱们先吊着看看再说。”
“怎么?你还怕他以为咱们是来讨债的?害怕给跑了?”殷谦不解地问我道。
“呵呵,自然不是。”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反问他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人和其他那些人有点不一样么?”
殷骞回想了好一会,才满脸不解地道:“有…有么?我怎么没看出来?在哪里?”
“他这个人好像…很干净。”一旁的秋天没等我开口,接茬儿道。
“嗯,接着说!”我鼓励了秋天一下,算是肯定了她的发现。
秋天脸现一丝的欢喜,随即接道:“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对这方面比较留意。咱们刚才应该都看到了,这里清修的人基本上都属于那种生活很随意的,头发长,身上脸上脏什么的也都不在意,虽然也有打扮干净的,但我刚才看了看,基本上都是道士的装扮,普通人里,到目前为止,除了赌场的庄家荷官,只有这苏启云衣裳干静整洁,所以我就留了心思。”
第八节
殷骞又回想了一下,歪着脸道:“这…说明什么?一个人爱干净,就说明他是高手?”
秋天的观察也只能到此,见她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又看了看前面那人的身影,于是完成剩下推理的部分:“哪有你这么求证的?这要从好几个方面说起,首先,苏启云是个赌鬼,这一点没跑,赌鬼什么样儿?王永利你还记得吧?他这人注重个人形象么?虽然爱干净的不一定是高手,但赌鬼是一定不会在意这些个人外表的,因为他们赌本身就是找不到生活寄托的表现。一个对生活没有希望,没有计划的人,是不可能去注重这些的。所以,苏启云这个人如此干净整洁,那只有两种可能。”说完,我看了看他俩,下结论道:“要么说明赌博并不是他生活的全部,或者说嗜赌只是一种掩护,他这个人深藏不露;要么就是这个苏启云背后一定还有个人管着他。”
“切~”殷骞听完满是不服地摆手道:“说不定人家在这儿找了个媳妇儿呢!有媳妇儿管着,自然干净。”
我朝他笑了笑,反问道:“呵呵,连男人钱都管不住的媳妇儿,会能管得住卫生?”
“那…那…”殷骞本来就是胡说八道的,被我都给驳了回去,想找个别的理由来继续抬杠,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说话间,只见前面的苏启云一个人落寞地走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转身进了街边一个没有挂任何招牌的小铺。
我们仨对视一眼,立刻跟进,来到小铺前,发现这里的确毫不起眼,大门外面没有任何标识性的文字和图案,三伏天里门上却还挂着一扇厚厚的黑色门帘,不知道里面究竟在做什么勾当。
殷骞看了看我,伸手正要去掀开那布帘瞧瞧,未曾想帘子却从里面被推开了,两人的手刚好打在一起,殷骞顺势一用劲儿,将整扇布帘都揭开,却只见苏启云正从里面出来,另一只手上捏着大约几百块钱,正往裤兜里塞。
我们愣了,没想到他只转了一圈,这么快就出来。而苏启云也是明显一滞,待看清眼前不过是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时,警惕顿减,赶忙把钱塞好,快步朝村子另一边走去。
等他走远,我又看了看这间小房子,虽然对苏启云从里面拿钱来万分好奇,但还是按耐下冲动,冲他俩一使眼色,继续追这个光头而去。
我们本以为苏启云有了钱,一定会再拐回赌场,却没想到当他再次经过那百家谷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快步走过,出村子向东而去。
这也更加验证了我的推断,刚在赌场的表现尤历历在目,可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足以说明这个苏启云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跟着他一路出村、上山,此时早已没了太阳,更是连人都看不到了,我们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他,又恐走近了被其发现。
两难中,秋天却突然嘲百十米外的人喊道:“喂~前面的大叔!”
我俩都被她这嗓子给吓了一跳,殷骞赶忙低声喝止她道:“你疯了!干什么你?”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秋天虽然之前总是爱给我们找些麻烦,但她也不缺小姑娘特有的那股聪明劲儿,特别是在对待长我们一两辈的中老年人时,这丫头非常有他自己的一套。
再说了,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实话实说,我们是来求助的,又不是居心叵测,他也不能怎么我们。
这荒山野岭的总共就我们四人,走在前面的苏启云自然听到了秋天的喊声,看影子是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等我们过去。
走至近旁,秋天立刻换做一副小姑娘的模样,一蹦一跳地来到苏启云身前道:“大叔,打听个路呗!我们想去一归谷该怎么走啊?”
苏启云刚才虽和我们照了一面,但此时只有微弱的月光,估计看我们也就是能分清个性别。不过听到秋天问起一归谷,多少还是有些警觉地道:“一归谷?你们找谁?”
秋天回头看着我和殷骞答道:“他们是我哥哥,拜了个师傅在一归谷,明天是老爷子大寿,这不连夜赶过来么。”
“你们师傅在一归谷,你们会不知道路?”苏启云依然抱有一定的戒心。
“嘿嘿…”我为了使他消除顾虑,笑着走上前道:“师父带我们的时候在外面,呆烦了才来这里清修,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还望大叔帮忙啊!”说完,我伸出右手,将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扣在小指上,递到苏启云面前。
这个手势,是北方江湖术师的抬手礼,别看几根指头别在一起挺别扭,那都是专门练过的,一般人扣上两根,小指就受不了,所以是不是圈内人,一拉手立见分晓。
第九节
果然,黑暗中虽看不见,但苏启云在拉手时抠了我手心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手势,顿时释然道:“哦~不知小友师承哪位高人?可有名号?一归谷里可是住着不少人哪!”
我们目前对这个人还不是很了解,怕谎话说多了被他揭穿,我只得硬着头皮道:“尊师乃豫北散人陆红星,至于名号么…我还真没听老爷子提起过。”说完了,我还故意加了个不好意思挠头的动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鲁笨。
“陆红星…豫北散人…”苏启云抬头盯着月亮念叨了好几遍,确信自己没听过这个人,才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你师父在谷中的具体位置呢?这一归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找个故意不想让人找到的人,倒还真不容易。”
我摇了摇头,一脸“懊恼”地道:“就是不知道,我们才着急忙慌赶夜路呢!刚才在村里也是听人说不好找,这才急着上路。就怕耽误了明天老爷子的好时辰。”
秋天看我渐渐和苏启云聊开了,趁机拽着他一角装可怜似地求道:“大叔,您就带我们去吧!要是耽误了明天中午老爷子的寿辰,我哥哥他们回家都得挨罚呢!”
“哈哈~”苏启云被个漂亮小姑娘拉着老大慰怀,笑了笑道:“行!~那有什么?跟我走吧!我就住在一归谷,到了带你们找师傅去!”说完,当先领着我们朝终南山深处走去。
得亏秋天急智,非但没有坏事,反而让要找的人当了我们的向导。这山中的路着实不好走,不熟悉的人别说夜里了,白天能不能走得好就是个问号。如果我们刚才不叫住他,恐怕五里以后非跟丢不可。
虽然我知道他俩肯定一肚子问号,为何苏启云近在眼前,且很好相处,我却要装作不动声色,还要费力气去那一归谷。
但此时我却无法解释给他们听,自从认定了他背后还可能有人,我就总有那么一种感觉,这次事情非得苏启云的“后台”出马才行。当然,先观察的另一大好处就是,根据苏启云的生存状态,如果这中年人知道事情真相后找我们要好处,也能揣摩什么样的价位上可以让他满意并且又花不了很高的代价。所以我更愿意先查清楚,再讨论要请谁不请谁的问题。
路上,我也曾装作有意无意地想从他口中套一些有用的信息出来。苏启云基本上不再有什么戒心,有问必答,除了一些牵扯到清修状态和师承的问题,都被他刻意给敷衍过去了。
这也间接证实了我的猜测,苏启云这个人,一定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还藏着些不可告人、或者是不愿意示人的东西。
我们四人有说有笑,路虽然很难走,脚下却也不慢,大约在出村两个小时的时候,苏启云带着我们先是爬上一道山梁,然后又沿着两旁都是石壁的小道往下走了好一会儿,最后走出那山体的夹缝处站定,转身朝我们道:“到了,这里就是一归谷。现在天黑,什么也看不到,等天亮了你们再看,非常漂亮的世外桃源。”
说完这些他本待要走,迈出去两步,却又想起什么,扭头说道:“哦对了!你们要找人,建议还是等天亮了吧。一是这谷中的道友住得都很分散,二则他们大多脾气都很怪,如果你们半夜里敲门,刚好对了还罢,可要是找错了人,怕是要倒霉的。”
秋天这次是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