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听慧儿说——”锦媛突然深深看她,“那日代替碧乔的,便是七王爷喜欢的那个探花郎,你还记得吗?我们还一起说过。”
“记得!”段花梨心一颤,“花梨前些日时一直都在七王爷府上,所以和她有些交情。”
“我也记得,你曾说过你有一个心上人,是不是——他?”
“娘娘?!”段花梨将身俯的更下些,低低的唤了声。
“他是男子,却敢帮你这个忙,何况还要换做女身,你们之前的感情一定很好,对吗?”锦媛慢悠悠地问,她很早就说过,能够让这个画师变脸,那还得有一定的功夫呢,而她,看来恰恰碰到了她的死穴。
“是,娘娘。”段花梨硬着头皮道。
“你告诉我,花梨,他像碧乔吗?”锦媛又问。
“海楼不是碧乔,娘娘!”段花梨猛地挺起身,定定地道。
“傻花梨,”锦媛见她反应不小,一时明白她的误会,“我自然知道他不是碧乔,我只是想问,是不是因为他像碧乔,所以你才与他熟捻?”
“娘娘,这个问题,我很早便答过不是么,”段花梨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要这样想,“我若真喜欢碧乔,要么和她一起走,要么强留她下来,绝不会放她独走。”
“我明白了,”锦媛低声道,“你果然和她没有联系。”
段花梨一愣,面露痛色,又死死忍着。
“你送走碧乔,帮了我的忙,我便欠你这个人情。”锦媛背过身去想了想,回眸笑道,“花梨,你不想再让我欠一个么?”
“这些都是花梨应该的,娘娘不必记着。”段花梨叩首。
“罢,”锦媛终于露出失望神色,她叹了口气,道,“我有些困了,你替我去叫莫儿来。”
“是,那花梨告退——”段花梨起身,身子却迟钝了下,双膝发麻。
段花梨一边退出,一边还能听到撩拨水声的动静,一路退出了六重纱,莫儿和慧儿都在外候着。
“段画师,”慧儿一见到段花梨,便眼圈发红。
“慧儿,原来你和莫儿在一起。”段花梨拉住她看了看,又转过身,“莫儿,贵妃在里面叫你。”
“嗯!”莫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看了慧儿一眼,便进去了。
“段画师,我家娘娘她——”慧儿忍不住问。
“慧儿,你家娘娘已经死了,在宫里,”段花梨握紧了下她的手,然后放开,“你只管好好活着。”
“可是——”慧儿看看左右,宫女太多。
“我要走了,”段花梨转身,想了想,还是轻轻对她道,“你若对我放心,就不必再问。”
“我知道了!”慧儿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段花梨朝她安抚一笑,然后离开锦绣乡宫,离开皇宫。
回到段府,段花梨不停片刻,直奔后院,走到中间那间房时,她愣了愣,然后退后两步,左右看看,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之前带秦海楼来时,这里还是灰尘漫天,如今,八窗明净,桌无尘地无尘,还似燃了一支檀香,飘袅出些许烟来。
段花梨迟疑着迈进步去,只见秦海楼将门边的桌子推到了窗边,正看着书。
有秦海楼的地方,书自然也无尘。
段花梨倚在门边,悄悄的看着,心境就突然的平静了。刚刚从那个朱栏玉砌的冰冷地方出来,再看到秦海楼入定般入神的姿态,便奇异的令人心中餍足!
踮起脚,慢慢走去过,段花梨伸手去抽她手里的书。
却不料秦海楼一动,书换了一只手,她转过脸来,朝段花梨一笑,“你做什么,花梨。”
“你知道我来了?”段花梨失笑,俯在桌子上看她。
“怎么不知道,”秦海楼收起书,“好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段花梨一时语塞,她不至于拿着书却并没有看进去吧,难道一直在想自己说过的话?
“我带你去我房里,那里方便些。”段花梨拉她起身,眼睛溜了屋里一圈,“海楼,辛苦你了。”
随着她的目光秦海楼也看了下,“举手之劳而已。”
段花梨耸耸肩,知道她的秉性,所以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她拉到了二楼的第二间屋子里。
“刚才那房里也没有人哪,为什么一定要来这?”秦海楼站在她的闺房里环视了下。
这房不过十步宽,除了床榻外只有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小圆桌和凳子,非常的简单。
“你先坐下。”段花梨拉着秦海楼坐在小圆桌旁,秦海楼这才发现这圆桌并不简单,上面成圆形镶了八颗宝玉,桌边也是用银皮包住,银皮上雕有花纹,非常精致。
秦海楼细细打量后,才发现段花梨爬上了她的床榻,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来。
这情景有些眼熟!
秦海楼眼一花,段花梨已经来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
接过段花梨手里的纸,秦海楼无声以眼询问。
“你先看看!”段花梨在她一旁坐下,道。
秦海楼无奈,只好看起来。
这是一封书信!
秦海楼只看第一行,便极快地抬头看了段花梨一眼,见她一脸的神秘莫测,又状似沉思之中,于是只得收心摄神继续看信。
花梨:
离那段灿如烟花般的日子,已远去了,花梨虽不能再听到我们的污言秽语,却也可以对天空仰头时略有回忆。呵,其实,早已远去,没有离开京城时,没有离开皇宫时,便远去了,只是我仍是傻,执意到了离开京城,有时梦醒时分,仍还是觉得,我还是那个我,你还是那个你,锦媛,还是那个锦媛。
……
这是,那个碧乔娘娘的书信?
秦海楼扫了落款一眼,可是,却没有款?
……
花梨,虽然离开了京城,我却走的不远,静静的,我还在看着一切,想着一切!
于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所以要向你一提,我和那秦海楼的面容有些相似,甚至很多东西相似,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了,他也许不是他,而是她,她也许是个女儿家,只是女儿家哪能做探花郎,所以她必然了不起,那么敢跟着你一起帮我出宫,就越发的觉得她是女儿家了。
也许这只是我的希望!
也许我心里一直希望有个人继续我的爱情。
是你么,会是你么?如果是如果,你会不会爱上那个叫秦海楼的人?或者爱另一个人——我知道,我们几年来交深却言浅,你从来不曾言爱,但我却希望,你的人生里,有爱!所以,当你找到喜欢的人的时候,能不能算尽我和锦媛不能完成的一辈子?花梨,你可愿意,连同我们的一辈子,一直去爱。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到我,带着你的爱情,和你爱的人。
最后,很抱歉,走时埋怨了你,其实想想,错的总是自己,不曾真正挽回过,不曾真正争取过,就是因为知道挽回争取无用,这大概要算是我一生的遗憾了吧!
信戛然而止。
字迹凌厉,却像是她那样冷冷的女子写出来的东西。
秦海楼看完了,模糊地想。
她好厉害,和王爷一样,和花梨一样,猜到自己的身份!
可是,什么是你会不会爱上那个叫秦海楼的人?或者爱另一个人?究竟还是不确定吧,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男子!
这是一段极为暧昧的文字,碧乔、那个新晋的贵妃、甚至包括自己和段花梨都变得暧昧不清。
“看完了?”段花梨见她一迳地发呆,便收回信,“那么,我就从眼下说起吧。”
“眼下?”秦海楼见她将信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你做什么?”秦海楼伸手去抢信,她居然要烧掉它。
“现在不比之前。”段花梨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仍是去点燃,书信立即卷起些红舌,只一会儿便化为灰烬。
秦海楼甚至来不及想信里面的意思,一时被段花梨的动作所困住。
“刚才,我不是去见过贵妃了吗,”段花梨吹熄了火,转过来看她,与她促膝而谈,“她想让我帮她去找碧乔。”
“找碧乔?”秦海楼一时忘了自己的动作,手还被抓在段花梨手里。
“对,她以为我知道碧乔的下落。”段花梨微微一笑,“其实三天前我就收到了这信,你知道送信的人是谁吗?我猜就是碧乔。”
“她还在京中?”秦海楼吃惊。
“不,大概现在不在,但却在一两天之内可以来回往返的地方。”段花梨想了想,“只是那天那时我不在家,收信的人是下人,只说是个女子,却没留下姓名。”
“她和碧乔——”秦海楼压下心惊,迟疑的问,“花梨,你是打算将那些原本不想告诉我的事,告诉我吗?”
“是,我不想再瞒你了,你也看到了信,碧乔那么了解我,在适当的时候,居然送给我鼓励。如果不是她的这封信,我不会那么坚定的送那画给王爷,画完那画后,我是很犹豫的,你知道,那画可以给人异常惊人的效果,我画完后就后悔了,装裱完后更后悔了,但是,却非走这一步不可。”
秦海楼看着她,她没有插嘴,她想段花梨会比较愿意一直说下去。
“海楼,你一直在王爷身边两年,难道都没有察觉到他对你的心思吗?虽然大家都知道七王爷是个喜爱男色的人,但是却对你视如珍宝你不觉得矛盾吗?所以,他是不是会成为碧乔眼里的皇上,我很想知道。而且是非知道不可。”
“那么,我现在来说,碧乔眼里的皇上是什么,是情敌!”
“而碧乔和锦媛,没错,她们都是女子,可是却有长达两年之余的肌肤之亲,海楼,就是那种夫妻之间的肌肤之亲。”
说到这里,段花梨缓了下,看到秦海楼露出一点点骇意。
“很惊讶是吗?我最初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甚至是害怕过,但你知道,皇宫里多寂寞美人,无人怜爱,只好抱着可以信任的人取些温暖,所以,后来,我不但不怕了,还替她俩画起了春宫图来。”
“春宫图?”秦海楼禁不住低呼了一声,花梨,你太卤莽。
“是,问题,就出在这了。”段花梨看到秦海楼眼里的责备,如果再早些遇到秦海楼,如果是在画那画之前遇到秦海楼,她也许不会答应去画那画,她也会自私,不愿冒那个危险。可关键是,如果没有碧乔与锦媛的好在先,她今天又会不会喜欢上这秦海楼?
世上的因因果果,究竟又有几人能说的明白?
“后来,锦媛在御花园里偶遇皇上,皇上竟一见倾心,于是,一切变了。”
“那一张药方——是因为有人要害碧乔,为了她的安全,所以送她出宫?”秦海楼接过话茬。
“嗯,这里面也有些复杂,总之碧乔是走了,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可再提起。”段花梨叹了口气,“可现在,锦媛已经担心那画了。”
“画被碧乔带走了?”秦海楼问。
“我想——是的,刚才锦媛让我去找碧乔,就是想拿回那画,即使拿不回,也要确定它在哪里,那画,如今成了她心头上的一根刺,恐怕是一拔才能后快。”
“那你,要去找吗?”
“不,我不会去。”段花梨摇头,“我想,我是知道她在哪里的,但是,如果她带走了那画,便代表那可能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宝贝,我不忍心。”
“你不怕贵妃逼你?”秦海楼替她捏汗。
“我只是不知道,再逼我大不了我离开京城,一直找不到,她也没有办法,何况,”段花梨想了想,“锦媛虽然已贵为贵妃,但我觉得她还没有完全变成皇宫中权力的玩弄者,我大概,就是这么驻定的。”
“那她身边的人呢?”秦海楼可还记得那药方的阴狠。
段花梨立刻想到傅公公的那张脸,便皱起了眉头。
“看,你其实一点儿也不安全。”秦海楼低叹,言要顾行,行要顾言,花梨却是个冲动的性子,真替她担心。
“锦媛如果都没有动我,她身边的人应该也不敢,”段花梨想了想,“这和之前碧乔的情景有些相似,一动便会知道是谁做的,如果他想在贵妃身边长久些,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那如果有一天贵妃也不愿容你呢?”秦海楼愁道。
“如果真是那样,即使我交出了画,也还是如此,毕竟,我是知道太多东西的人。”段花梨微笑,轻抚秦海楼的手背,以示安抚。
话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因为担心也是多余,秦海楼一下子沉默了。
“海楼,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重点,是你我!”段花梨拉了拉她的手,让她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我们?”秦海楼抬眉,不甚明白她的话。
“依你的记性,一定还没有忘了那封信里的内容不是吗?”段花梨点点她的额头,嗔道,“如果不是那封信,我不会去学做你爱吃的密制莲藕,呆子。”
居然被称做了呆子,秦海楼倒的确有些呆滞了,段花梨眼角生情,令她看的移不开双目。
“海楼,今天你来告诉我,王爷不愿让我嫁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是厌我所以那天态度恶劣——”
“等等,我哪有态度恶劣?”秦海楼轻嚷,很是委屈。
“总之,你以为我不愿嫁你,对吗?”段花梨眼光清冽,炯炯然的盯着她。
“我不是男子,没办法给你幸福。”秦海楼低下头去了。
“傻瓜,答应嫁给你,我完全自愿。”段花梨轻道。
“自愿替我掩饰身份,我知道。”秦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