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尚香二人隐藏了气息蛰伏在一边的屋顶上,看着秘密来往的人,接二连三钻进了丞相府的密室。
江尚香打了个哈欠,道:“看来他真的动心了。”
我冷笑:“那当然,当做天下之主,谁不动心?”
“你怎么说动他的?就算真是沈酝溪的鬼魂,也没这么大能耐吧?不从,也不就是被鬼魂缠身,请个道士来做法也罢。若造反失败,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啊。”
“他呀,恐怕早就动了这个念头了。”我面无表情:“只是需要给自己,或者给自己女儿一个交代罢了。他以为当初凤离登上皇位是因为娶了他女儿,他以为凤离还是以前那个风流轻佻的睿王,没了他的支持就一事无成。说到底,我的鬼魂只是推波助澜,恰逢时机罢了。”
江尚香盯着我:“若他真造反成功怎么办?”
“什么真造反成功怎么办?”我失笑:“就是要让他造反成功,我从宫里偷出来的一些密保,包括如今凤离的一些心腹和他安插在丞相府的人,我都一一告知了。”
江尚香一惊:“你……”
我依旧淡淡的:“不过,你也不要小看了凤离。他这个人,就是心机太深了,什么东西都像逃不过他的掌控一样。我这个死而复生的人也就罢了,他现在应该一时也摸不准。但壁丞相,肯定一直是他的笼中鸟,飞不了多高的。”
“酝溪,难道你在帮他?”江尚香突然顿悟什么:“若是壁丞相反了,凤离就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杀他,瓦解他的党羽。像他之前那样按兵不动,反而不好对付。”
“怎么可能?”我看了她一眼:“我这次回长安就是为了要对付壁如镜,先从壁家下手,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看了看天色:“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也要回宫了。”
江尚香点头:“该说他这是趁热打铁好呢,还是惊弓之鸟好呢。连夜召集来这些人,还调动了在八里岗的将士们连夜回城。凤离又不是傻子,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恐怕,明天,就要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了。酝溪,你的目的达到了,就回南疆去了吧?”
我一笑置之,并没有回答她,轻点脚尖,飞快消失在夜幕里。
回房刚躺下没多久,甚至觉得只是一个合眼的功夫。
我就感觉房门被人轰然打开,一个人冲进来:“壁丞相带人造反了,酝…藤绮,我们先避一避。”
睁开眼,是东方藤萝:“情势如何?”
“我不知道。”她皱眉,三下两下将我套进南疆的麻布巫服里,戴上银冠:“只是这次壁丞相连夜突攻,再加上昨夜凤离又设了酒宴款待我们,席间喝得不少。这种情况下,饶是他再聪明绝顶,恐怕也被杀得措手不及。”
喝了不少酒?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我开始那一句:“若真爱一个人,是一定不会将她认错成他人的。这样对死者不敬,对生者也不公平。”
心不知为什么,突然钝钝地牵扯着疼了一下。
不过很快,我就恢复如常,随东方藤萝往门外走去。
外面一片混乱,有厮杀声和尖叫声远远传来。
东方藤萝拉了一下我:“往这边走!”
见我没反应,又用力拉了一下:“听见没有,往这边走!喂…你要去哪……那边是金銮殿!”
我恍若未闻,双脚不知被什么人控制了一样,只懂得一直往那边走。
是啊,他昨夜喝醉了,就算他再怎么聪明绝顶,他恐怕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料事如神了。
更何况这次推动壁丞相造反的原因,还是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沈酝溪的鬼魂。
如果……
如果他真的被杀得措手不及……不,壁如镜那么爱他,肯定会救他的。
他武功那么高,还有系狨和慕容安矣他们,还有不知蛰伏在哪的十四宠姬。
他肯定会没事的。
可是……心里那种满满涌上来的,极端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就和当年失去四哥的时候一样。
纵然只有千万分之一,可如果,他真的被……
我猛地加快了脚步,朝厮杀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他,他怎么可以在没偿还完一切之前,就一个人先离去!
我不允许,决不允许!!
阴谋篇二
冲到那边的时候,事情好像快要结束了。
喧嚣声渐渐停止,逐渐只有一个声音惊恐而疯狂的大喊着,还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我急急忙忙冲过去时,瞬间后悔刚才东方藤萝怎么没有拉住我。
凤离站在金銮殿前的石雕边,龙袍威严而肃穆。系狨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捂住左手,果然受了伤。
慕容安矣站在凤离前方不远处的台阶,手中的长剑正横在一人的脖颈上。
身后还依次跪了一些人,都是被制服的模样。
壁如镜跪在凤离脚边,一声一声苦苦哀求着。
凤离却不假颜色,冷冷地看着慕容安矣剑下的壁丞相。
一切都恰到好处,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我刚才的担心完全是白费力气。
凤离还是赢了。
稳赢。
结果我偏偏一下没收住势,风风火火赶到,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投向发出声音的这边。
壁如镜夹杂着奇怪的喜悦,连忙道:“皇上,就看在这位三公主的份上,您先请息怒吧。”
我不由再叹一句这个小娘子莫名其妙的程度。
居然面不改色地要求刚刚被造反了的皇上息怒。
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壁丞相显然就没有这么淡然了,看见我的脸瞬间和看见鬼一样,声嘶力竭惊恐地大喊起来:“啊!——鬼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已经造反了,你还要怎么样!!不要过来,不要过
来!!——”
看来这人真的是被吓疯了。
或者是和原来太子一样,想借故意装疯来保住自己一条命,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凤离的目光一下子深邃起来,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你的意思,是有人让你造反的?”
壁丞相吓得涕泣横流,头重重磕在水泥雕上:“皇上,皇上求您明察啊。就是她,就是宜妃娘娘的鬼魂,夜夜来找臣。还说,还说……”
“说什么?”凤离虽然是问他,目光却紧盯着我。
“说如果造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造反,她立刻就会杀光我们全家,还有在宫中的如镜。所有人,她都不会放过。”
“还有吗?”
我觉得大事不妙,在场好多人,从凤离到系狨,慕容安矣和公孙熔,甚至还有跪在地上的壁如镜,他们眼中的目光都渐渐怀疑起来,慢慢转向了我。
我退后一步,东方藤萝刚好赶来,站在我身边。
“皇上,求求你,饶了臣吧。臣真的是被逼无奈,宜妃说如果臣不从,她还会在如镜的饭菜里下奈何,报当年的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浑身一震。
凤离眼里却已涌上层层怒意:“你说什么,你们当时,给她下了奈何!”
他也在江湖走过,还认识弄无邪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奈何。
“来人啊,壁成海妄图弑君谋反,株连九族,未满十八岁者流放沙漠。”凤离震怒说完,壁如镜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皇上,皇上,那臣妾……”
凤离冷冷地看着她:“念在你曾为朕孕育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父兄之事与你无关。”
壁成海凄厉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被几个侍卫越拖越远。
这一场闹剧看完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拉拉东方藤萝,兴致缺失:“走吧。”
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南疆去了。
谁知凤离下一句话就将我生生定在原地,他道:“还有,请全长安最好的仵作来。朕怀疑当年宜妃的死甚有蹊跷,朕要重新开棺验尸!”
我和东方藤萝猛地回头,正好对上凤离意味深长的眼。
开什么玩笑。
开棺验尸!
哪里还有什么尸体给你验啊,那个本来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现在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还好东方藤萝聪明,立即道:“既然皇上还有其他事务要忙,方才东方族也传信来出了些事,本族就不多打扰了。”
凤离看了一眼公孙熔,公孙熔立刻道:“东方族长先别急着走啊,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朝赐节,长安街头会举行各式各样的花灯会,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游玩几天再次离去。”
我一想着那三个小祭司曾说过很想要灯笼,自己如果给他们带一两个回去他们肯定会开心的。
可是,一旦凤离开棺验尸,发现我根本不在那里,届时我逃都逃不掉。
东方藤萝一看我迟疑了,只好无奈答应。
不过过两日就是朝赐节的话,宫里不可能这么安静。若是正逢过节之时开棺验尸,不论如何都视为大不吉利。
而且壁丞相家满门抄斩,虽是一朝一夕,却有无数后事要处理。一朝没了丞相,总要换上新的人去替补。
壁丞相走了,他的那些党羽也被一一抓获,朝廷要换上一批新的人才。
真这样推算下去,等到他能开棺验尸之时,哪有这么快的手脚。
再过两天就是朝赐节了,只要这中间不出什么纰漏,只要等我们一离开长安。
纵使他如何权倾天下,也总无法再找得到我这个江湖人。
可是我没有想到。
凤离他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纰漏!
“和亲?”东方藤萝一愣,用手中玉箸放下:“皇上的意思是?”
“东方族与我朝一直相交甚好,若是能亲上加亲,朕倒觉得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是东方族的族人嫁给朝中要臣,还是……”东方藤萝和我交换一个眼神。
新上任的丞相公孙熔立刻跳出来说:“历来和亲都是皇族与皇族之间,可惜我朝暂无王爷郡王等人,皇上也尚未有龙子。如若和亲,自然是嫁给我朝圣上为妃,赐字,赐贵妃之位,永享两
国太平。”
我默不作声喝着茶,放在桌下手已经拧成了一个拳。
凤离太卑鄙了,居然用和亲这样的招数。
如若不从,就视为与皇朝作对,他这是拿整个南疆百姓来做要挟。
东方藤萝也是老狐狸了,不动声色:“好,我东方族二公主东方藤蔓正逢适嫁年纪,容貌才华皆乃我东方族数一数二之人,本族即日便召她入宫。”
“慢。”凤离一笑,狭长的凤眼若有所思地落在我身上:“何不就眼前这位三公主,朕和她也颇有眼缘。”
“本族若是多有冒犯,还望皇上息怒。皇上若是想借藤绮的容貌去怀念故人,这样对藤绮也太不公平了。”东方藤萝淡淡道:“更何况,藤绮她,已经有了婚约之人。”
啊?
这连我都不由一惊。
什么时候冒了个婚约之人出来了,连我都不知道。
看来东方藤萝这次是铁了心不让我再和皇城有任何牵连了。
“早在去年,她便与我东方族大祭司东方澈订下了婚约,今年年末便举行盛大的婚礼。”
我在心里为那位东方族大祭司扼腕叹息,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人是你啊,你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将他推给别人。
要是凤离较真起来,他骑虎难下真要莫名其妙娶我,那还不得疯了去。
凤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阴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没想到良久后他突然似笑非笑道:“无妨,再做定夺也不迟。朕亦还有一些家事未处理完,关于宜妃开棺验尸一事,我想务必在东方族长离开前办好。”
我认得他这个眼神,知道他心底肯定是完完全全在怀疑我。
不由叹一口气。
早知道就不来长安了,终究还是躲不过麻烦。
惨了。
逃离篇一
回了房我就开始收拾包袱,东方藤萝看着我:“你现在可知道惹上麻烦要逃了?”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了。”我硬邦邦地开口。
“酝溪。”东方藤萝好以整暇:“你有没有发现,你这句话已经说过很多回了。这就像是……你在刻意提醒着自己,逼迫自己一样。”
我猛地抬起头来,她摆摆手:“别用这种眼神瞪我,我不是要逼你认清什么。我只是觉得凤离他也许,是真的喜欢你的也说不定。”
“你先前说不要让我心软,现在倒好,你自己心软起来了。”我毫不客气:“他是皇帝,他能得到天下,他注定就会失去身为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权利。尤其是情爱。”我垂下眼:“冥魁走时说的很对,他是一个好皇帝,他就注定会是一个薄情的人。”
把包袱往肩上一甩:“就告诉他,我急着回去见情郎,先走了。”
她没有拦我,只是在我走出几步后突然叫住我:“酝溪,你掉了一样东西。”
“恩?”我回过头。
她将手中的玉佩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