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推测这尤朝峰概是丁点儿都不知道他两个哥哥的事情,因着那天撞见他问玉秦天他们二哥怎地半个月都没露面,玉秦天却说二哥有事去了外地。尤朝峰那个直肠子竟然还信了,没有丝毫怀疑,还怔怔地说不定是老爷给派了什么重要的任务。
尤朝峰一个劲地拍着贾澜的肩膀说:“哪能呢,三爷可不是咱哥们吗,况且三爷这还处在醉酒的当口,大概明天就不记得今天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哪里有功夫来找我的茬。指不定明日就思念那赵荷小姐心切,要守在一起来个你侬我侬。”
尤朝峰笑着学着女子抛了一个媚眼过来,扫视了这边站着的玉秦天和我。
而我一听这“你侬我侬”四个字用在贾澜身上,差点笑翻,忙憋住气,忍着不让自己露馅儿,可是又尤朝峰瞧见了,小步跑过来挠我的痒痒,一边还说:“酬弟不老实,笑还藏着掖着。”
这个时候玉秦天又说:“七弟别闹,三爷脸色可不好了。”
我和尤朝峰往贾澜那里看去,这原本因为醉了,还木头似得人脸上还真的有了些怒色,十分稀奇。
这个时候有下人跑过来,简单地对着贾澜等人行了礼之后,对贾澜说:“爷,顾婉婉和路湘君两位小姐已经上马车候着了。”
玉秦天和我眼前一亮之态瞪着大大的眼睛相视一阵,又转眸瞧着贾澜,贾澜也一副不解情况的样子反看回来。
天下闻名的青楼八艳,其中有两个就出自吴国,那便是顾婉婉和路湘君。这两位名妓,在吴国是无人不晓的,就连我龙涎城也常有世家大族的公子老爷千里迢迢来这吴境一睹芳容,得目真颜后神魂颠倒、茶饭不思者甚众。
婉婉善舞,湘君善弹,二人歌舞绝技名冠江南,而这二人举手投足之间洗尽铅华,不施粉黛亦倾城倾国,行事风雅不染勾栏轻贱之色。所以一些世家名流喜邀她们出来一道游山玩水,而商贾之人议事洽谈更以她们赏脸芳临为荣,生意也十桩九成,引得那些存了心思的商人趋之若鹜。听说顾婉婉和路湘君两人所在的青楼名莺坊,日日车马盈门,喧闹若市,年轻才俊、大商大贾等各色人流攒动。
如今这下人用“小姐”二字称呼两人,看来亦是对顾婉婉和路湘君有所倾慕的。
尤朝峰却说:“好了,三爷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那人诶了声,走远。
贾澜面有疑色,转而向尤朝峰说:“我未曾嘱咐他去请这顾婉婉和路湘君。”
尤朝峰笑说:“哎呀,我的三爷,你不日就要对那赵荷从一而终了,还不趁着未拜堂成亲享受一下这名妓相伴的风流。”
贾澜面色淡了下来,看不出喜怒哀乐,我和玉秦天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
玉秦天忙打和场说:“三爷,七弟说的正是,且就风流一次,况且这青楼八艳可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多少权贵砸着银子都不定能成事,这次咱也算是得了脸了不是?”
确实如此,重金难买佳人笑说的就是这个。青楼八艳,不论是谁,日日有出席不完的盛会,时时都有如影相随的佳客豪人,今日请到了她们,指不定闻言贾澜素日的品行才赏脸的。
我哈哈一笑,贾澜立时看着我,我忙说:“据说湘君有一曲勾魂动魄之说,三爷不妨试一试,看有没有那定力。”
贾澜没说什么,领路往前去,我们三个在后面偷笑着一路尾随,忙着说小话猜贾澜的心思,也喳喳地讨论着那传说中姿若拂柳、面胜桃花的两个人儿究竟是什么样子。
天元三十七年,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即将拉开序幕,而这三角恋的爱情故事又和吴国的兴衰存亡有着莫大的干系。而从始至终,我作为一名看客,却始终没弄明白那女子究竟爱的是谁。
……
天然猎场,青青草原,一旁林木森森,侍从遥望之处,若干华服锦衣男女听琴舞剑。
我席地而卧,仰面看着湛蓝的天空,耳畔传来湘君幽幽琴音,婉婉黄莺般的笑声衬得这温柔乡越发的迷醉。
从刚开始见到顾婉婉开始,尤朝峰就跟魔怔了似得,对顾婉婉不停地夸赞,说得天上地下无人不晓他已经迷上了这个女子。玉秦天和我一样对尤朝峰这种表现分外头疼,看着他盯着顾婉婉流哈喇子的那副模样,恨不得将他丢进那一旁的月纳湖清醒清醒。
而这贾澜跑猎一阵后,似是酒醒了不少,木讷颜色褪去,又现出那大家风华,引得路湘君和顾婉婉两人公子前公子后的恭维。
远远地号角声渐近,飞矢逼得鹿兔窜逃,一队人马近前之后,贾澜等人认出是吴王的大儿子公子凌。
要说吴王生性风流,十五岁便得一子,名曰凌。而这公子凌深得吴王疼爱,也像极了他父王风流成性,如今凌才十七却姬妾甚众。而有一个女人虽姿貌一般,但是因舞姿卓越而受公子凌宠爱有加,传说“红妆一舞天地倾,鱼沉花落飞雁吟”。
公子凌带着一众近侍到来,见贾澜和秦天一干人十分兴奋,说着些相请不如偶遇的话,看他们似是十分熟识。这个时候我发现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一身白衣依偎在吴凌身侧,暗自揣测那便是宠姬红妆,而她看上去正像传说中的纤瘦异常。
他们说了会话,我才知道原来公子凌是从王陵那边过来的,他说本想散散心,未料碰见了贾澜等人。我私下腹诽着公子凌的谎话编的太烂,有人去王陵祭奠还带着乐师么,有人去王陵祭奠还带着弓箭么,有人去王陵祭奠会如此兴高采烈地拉弓射箭么。
我等市井小民只是不操办喜事撞白就行,而且我自知樱房还活着,根本不必在乎那事,可是你乃公子樱的兄长,是血亲,竟然也不顾守弟孝而带着宠姬游猎赏玩。
我独自黯然唏嘘,秦天拍拍我,问我如何在神游,我但笑不语。
公子凌在贾澜身侧席地而卧,眉色乱飞地叫着让路湘君和顾婉婉二人表演一曲。
于是她二人合作一曲《鸾飞》,让我叹为观止。
?
☆、大珠小珠落玉盘
? 当是时,湘君琵琶宛若飞瀑冲石,配以三位乐师牛角鼓乐的合奏,声声催人心魂,尤朝峰这情痴也踩着顾婉婉的舞拍击剑大喝,婉婉舞中兴头上脱下轻纱,香肩毕露,酥胸撩人,无限风骚。这一舞曲下来引得众人鼓掌不息,连连称道,唯有一人含笑不语——红妆。
公子凌笑了笑,揽着宠姬红妆:“妆儿,不如你也来一曲助助兴?”
红妆含笑,命人取来一硕大略薄的玉盘置于月纳湖上,我们都很好奇,便都跟着公子凌起身走到湖边。
红妆一身白纱衣飘飘若仙,飞身站在盘上,玉盘竟然未沉,可见身姿轻盈异常。
天色忽地暗了下来,众人莫不大惊说:“变天了,变天了。”
独有公子凌大笑:“卿们莫惊,妆儿将舞,天也为之沉醉。”
萤火虫不知从何处飞来,竟然围绕着那红妆轻舞,因湖面玉盘也泛光,此天昏地暗的一刻,独有红妆盈盈若月,皎皎生辉,无人不奇。
乐师敲着空灵的玉石器乐,红妆开始翩翩起舞,随着她的舞动,玉盘沉沉浮浮,周遭的清水碎成了粼粼小片,光影摇曳,颇有意境。
众人被震撼得目瞪口呆,不知耳边何时已经奏起了古琴,声音幽幽缠绵,似是有人在耳畔低诉着缱绻的情话。在这悠悠乐声之下,她一身白纱,舞出了一种唯美和超然。原本我们还沉浸在《鸾飞》的热辣之中,红妆这一曲不知何名的舞却一洗喧嚣,静若处子之美浑然天成。
玉盘上,她随着乐声的舒缓和骤急不断变幻着舞步,若翩翩白蝶,宽敞的水袖渺渺的翻飞,瓷盘中的水也随着她的舞步四溅着。我等张目结舌,因为要在这光滑如玉又盛满清水的白玉盘中跳舞,可是需要多么高超的舞技。
忽然我感觉到身上腾起了法障,何如说过,玉白通灵护主,若感觉到妖魅之气伤我,便会自行启动。而眼下,莫非有妖邪作祟?
这时红妆舞罢飞身回来,公子凌连声称好,众人还陶醉其中不可自拔,而我感觉到玉白似是要从身体里冲出来,被我强行封在体内。
听得红妆娇声说:“殿下,这支新舞你可喜欢?”
瞬间天色转变,湛蓝的天空重现头顶,玉白的剑气也停止冲动,我舒了口气,耳畔妙啊妙的传来一干人的称赞,公子凌的笑夸张至极。
红妆一身白衣已然被水浸湿,公子凌一脸怜惜之色对众人说道:“妆儿衣衫浸湿,得将换下来,这便先行一步了,卿等告辞。”
公子凌离去,剩下众人望着渐远的王家车队神游,这时顾婉婉呢喃了声:“此事怪哉。”
只听得朝峰那小子附和道:“怪哉,怪哉,莫不是有妖术了。”
这无心语道破天机,可是众人一听只是大笑,说天变乃巧合,不定是这宠姬懂得观天象,知道天变。
连带着我也莫名其妙地笑了,心里却琢磨着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贾澜望了望我,眸有异色,我便知他也看出端倪了。
众人对于狩猎已经兴味索然,便略略收拾准备回去,朝峰拉着我不停地说可惜,可惜没能在那顾婉婉面前露一手射箭的本事,因为我们一来这里便准备先休息再涉猎,哪知会有这一出打乱了朝峰显身手的计划。
我笑说:“你随便射几箭就成。”
朝峰一愣,缘那傻瓜一直一根筋以为,非得和我们拼个水落石出别人才晓得他箭术高超。
我抬手一指原处大石:“看到那石头了吗,射穿它,顾婉婉定会赞叹不已。”
闻言朝峰大喜,抬手抽箭,倏地发出去,果真穿石而过,不过,顾婉婉并没有大喜于色,她神游着,可能还在想红妆的舞技,凉下了朝峰一个人在那边指着有着一个洞洞的大石头暗自神伤。
我干笑了几声,贾澜也同我相视一笑,朝峰瞧着我和贾澜,傻傻地杵在石头边,挪不动道似得,秦天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来。
……
顾婉婉这样名噪一时的女子,从未被超越,自是孤高自傲,如今她擅长的舞蹈竟然被人比了下去,还是以这么奇幻的方式,不得不含着一口闷气。况且女人善妒,婉婉更甚,于是乎被她这样妖啊妖的与众人说,不日祸事就来了,还好有何如替她想得周全,请了桐山派的道士们保驾护航。
本来守着饕餮这只大妖怪就已经让师徒两个很疲累,要我每日清晨苦练法术武功,如今又蹦出个小妖怪要操心,何如已经觉得□□不暇,所以写了封匿名信与近处的桐山派,告诉他们吴境有妖。
楠派与桐山派不一样之处在于对待妖的态度,桐山派见妖杀妖,即使妖物尚未害人;而楠派只有妖物害人才出手,如此自是与桐山派有所分歧,甚至敌视,如今何如找了敌对的桐山派帮忙,一说何如为人处事清明有道,一说何如已是心竭技穷。
管它什么原因,总之这个宫闱妖物就撂给了桐山派,何如坐观虎斗,自然逍遥,只是苦了我时时守在这里,何如要我偷学桐山法术,美其名曰兼学百家所长。
于是乎每日早上修炼楠派灵火术、气剑术,下午匍匐在莺坊外头,偷学那些“守株待妖”的桐山修士们的法术,谁叫何如心善不直接点名道姓说妖在何方,只是说保护顾婉婉。
这几日觉得桐山派的法术甚为实用,虽说未得其精髓,只是瞧见了皮毛,譬如遮雨术、情绪术、真话术、失忆术。
“情绪术”能左右人的情绪,我目睹了他们用“情绪术”让一个原本重病残喘的乞丐快乐地笑,让医馆的病者死时平和。
桐山派的人也不是完全的守株待兔,他们也曾四处打听这妖的消息,所以我亲眼见了他们对路人施用了“真话术”和“失忆术”。他们会用“真话术”从路人那里套得真话,而用“失忆术”抹去路人关于他们的记忆。
最最实用的是遮雨术,下雨的时候压根不需要伞,对他们来说,伞为何物,小小法术一动,头顶便滴雨不下,现下幻化了女儿身的我正躲在角落的马车内盯着他们。
那个名叫房泗白衣少年是我常关注的对象,因他法术是一众桐山弟子当中最出众的,而且他随身携带的那柄剑煞是有范儿,一看便是宝剑。他的背影常常叫我看痴了,让我不由自主地会想起梦里的那个花匠。
偶尔会做那个梦,满园的蔷薇开得正盛,有个男子长发随意地用玉簪绾于脑后,一袭青衫微躬着修剪着花枝,然而不论是哪一夜的梦,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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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解乌龙断袖案
? 傍晚疲累地回了贾府,何如瞧着我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瘫软在楠木椅里,整个人窝了进去,笑意甚浓地说:“你今个儿是怎么了?”
我仰着头笑了笑:“师傅,大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