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污蔑楚环不守妇道,趁他上朝去勾引嗣,被人发现后羞愤难当自尽而亡。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虽不至于举朝皆知,可也有不少人得知了消息,乃至燕王宫中都有人在私下议论此事。微浓本就不过问朝政,近期又一直在龙乾宫侍疾,再加上金城公主落胎之事,她精力有所分耽,便疏于关心楚宗室的近况。
当微浓听到此事时,悲剧已然发生了。她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再也无法按捺自己,当即冲进了聂星逸的书房,欲为楚环之死讨个说法。
“聂星逸!”她头一次直呼其名,不顾任何宫廷礼仪,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她感到胸中燃气了一团怒火,炽热难受,比这伏天的烈日更加灼烫,烧得她满腔愤怒,满腔杀意!
聂星逸正在批阅奏章,抬头瞧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为何而来,心底不禁一沉。他缓缓放下朱笔,先发制人:“怎么如此失态?有话好好说。”
微浓气得浑身发抖,牙关都在打颤,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竭力克制怒意问道:“楚环的事情,你为何不对我说?”
“这桩婚事是征得楚环同意的,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聂星逸如是说道。
“那如今她死了,你打算怎么办?”微浓紧紧追问。
“出了意外,谁都不想看见。我会与永安侯商量,给他一个交代。”聂星逸面色不改。
“给永安侯一个交代……”微浓怒反笑:“你也知道他是‘永安侯’,可你让他‘永安’了吗?让楚环嫁给丁久彻,你也下得去手?她是一国公主!”
聂星逸叹了口气,试图安抚她:“你冷静一下,此事我自有主张。”
“什么主张?”微浓咄咄相逼:“除非是让丁久彻父偿命!”
终于,聂星逸凤目眯起:“你逾越了。”
“既然逾越了,臣妾便只好逾越到底。”微浓冷笑讽刺:“烦请殿下告诉臣妾,您要怎样给楚王一个交代?”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聂星逸隐怒喝斥:“我正在看奏章,你先退下!有事晚上再说。”
“不!”微浓站着没动:“此事已经发生五日了,您连一句处置的话都没有,是想看永安侯血溅燕王宫才甘休吗?你想逼死他?”
话到此处,微浓已气得双目通红,泪意瞬间盈满眼眶,眼看着便要夺眶而出:“他一把年纪了,亡了国,弃了家,六个女死的死走的走,全是拜燕国所赐,你们还想怎样?!”
“我们?”聂星逸闻言也冷笑起来:“我们指谁?你不要把怨气撒在我身上。我从头至尾都不赞成攻打楚国。”
“可你现在做的事,比攻打楚国要更龌龊!更令人恶心!”微浓上前一步,两手撑在桌案上,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勉强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撑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给出去一巴掌。
她与聂星逸隔案对视,厉声怒斥:“你为了拉拢丁久彻,去牺牲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出了事,还想替丁家遮掩。聂星逸,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还是个人吗?”
“我的确不是人,”聂星逸凤目中已变得阴鸷,杀意一掠而过,“只有楚璃是人,对吧?他的父母兄弟是人,对吧?在你眼里,你有当我是你夫君吗?我碰过你一根指头吗?我要不是人,我能容你如此放肆?容你指着我的鼻骂?”
“一碰上和楚璃有关的事,你就像个疯妇一样不可理喻!”聂星逸话到此处,心中怒火也是无处发泄
,恼得拾起桌上砚台摔了出去。墨汁在空中画出一道蜿蜒的弧线,随着那“咣当”的巨响洒落在地,一滴滴一团团乌黑黝深,犹如肮脏龌龊的人心。
“不要以为你是‘皇后命格’,我就得宠着你惯着你!朝堂之事,还容不得你置喙;朝臣如何处置,更不是你说得算!”聂星逸怒目看向微浓,瞳仁中似要冒出熊熊烈火,将她烧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微浓的确被烧得一干二净了,那对聂星逸仅有的一点尊重,真的在这一刻烧得干干净净。她看着他,冷冷说道:“若不是王上要挟,你以为我想嫁吗?若不是牵涉到楚环,你以为我会管?别拿‘皇后命格’来压我,你不就是因为这命格才娶我?否则你这骄傲的燕国,焉能看得上我的出身?”
微浓句句质问,如同最锋利的针刺,戳破了聂星逸的伪装。她这才恍然发现,他竟如此面目可憎,如此虚伪虚荣,令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转过脸去,垂眸看向书桌上凌乱的奏折,切切笑言:“我与你从来都不是夫妻,只是利益权衡下互相依赖、互相利用的两个人而已。我知,你也知,何必装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番话,令聂星逸一贯维持的涵养彻底打翻,他有一种被揭穿被羞辱的感觉,那种难堪伤了他的自尊,也伤了他身为的威严。
他突然伸手去抓微浓的下颌,想要一把将她拉到跟前。可惜两人中间隔着桌案,微浓又会武,敏捷地向后一跃,轻轻松松便跳出了他的钳制。
她满目杀意地看向他,眉宇间从淡然、愤怒最终转向凌厉:“聂星逸,王上曾亲口许诺过我,要保楚宗室阖族平安,在燕国繁衍生息。也望你信守诺言,在这件事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87章 人心之冷(二)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聂星逸扬手整了整袖口,出语狂妄:“如何处置丁久彻,我自有主张。父王说过的话,我也没必要尽数遵守。除非你能让他老人家立即开口说话,我必无不从。”
“你……真是无耻!”此时此刻,微浓几乎被失望与愤怒淹没,二者叠加在一起,教她对聂星逸前所未有地痛恨起来,更甚于痛恨聂星痕。
“你才监国几天,便以为天下尽在你手中了?还是你以为拉拢了丁久彻,禁卫军便会听命于你?京州城便能刀枪不入?”微浓忍不住刺激他:“不比不知,你离聂星痕真是差得远!”
“哗啦啦”一阵响动,聂星逸气得将案上一排朱笔全部推倒。他平生最痛恨别人拿他和聂星痕做比较,不禁忍得额上青筋直露,才咬牙迸出几句话来:“你这么高看他,可他高看你了吗?你若不是‘皇后命格’,你以为聂星痕会正眼瞧你?”
见微浓无动于衷、表情如常,他又狠狠地讥嘲:“你还不知道吧?聂星痕如今人在京州,心里却记挂着房州的姬妾。上个月他特意差人接了一房姬妾过来,前天,人已经到敬侯府了。”
微浓毫无反应地听完这番话,轻嗤一声,转身便走。浅蓝色的裙裾在地上摇曳出一尾疏影,本是夏季里沁人心脾的清凉之色,却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地上的墨汁。
聂星逸见她如此利落地转身,心头更加恼恨,也分不清到底是生气她忤逆自己,还是气她不留情面地鄙夷,又或者,仅仅是不甘这个女人心有所属。
她看着她裙裾上的点点墨迹,觉得如此肮脏刺目,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微浓却仿佛有所感应似的,猛然停步转身,言语比方才更加强硬分,几近威胁地撂下两句话:“五日内,给楚宗室一个交代。否则,我必要丁久彻好看!”
言罢拂袖而去。
*****
从圣书房出来,微浓连含紫殿都没回,也没带贴身宫婢,径直出宫去了长公主府。聂星逸见她连东宫的颜面也不顾了,更是恼怒不已,对宫人们放下狠话:“随她去!谁都不许去接她!”
一夜之间,燕王宫人人皆知,与妃不知因何事生了龃龉,妃一怒之下返回了娘家。
微浓自然知晓自己这一走,后果严重,但她实在不想看见聂星逸了,就连留在东宫都觉得作呕。她截然一身,在宫外也没有地方可去,思前想后,唯独与长公主担了母女名分,便只好去了长公主府,想顺带查一查那只镯的事情。
来到长公主府,长公主问清了个中内情,也对聂星逸颇有微词,还笃定地道:“你瞧着吧,他决计不会重罚丁久彻父的。”
微浓也没对聂星逸抱什么希望,沉默半晌,对长公主道:“我有件事想求您。”
长公主叹了口气:“怎么如此见外?你说吧。”
“我想要一身夜行衣,还有,一双称手的峨眉刺。”
夜行衣、峨眉刺……长公主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微浓的柔荑:“好孩,你可不能这么想!”
“您知道楚王室对我意味着什么。”微浓此刻显得异常冷静,也异常坚定:“既然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长公主莫名觉得心头一颤,被微浓话中的恨意所惊,连忙低声劝道:“你在宫里这么久,怎么性还这么直?这种事情值得你去硬拼吗?丁久彻行伍出身,你能打得过他?还是能打得过他府中护院?”
微浓态坚决,抿唇不语。
“真是个执拗性!”长公主再叹:“不过虽执拗,却对我的脾气!也是咱们母女的缘分。”
她如此说着,却是笑了,掩面续道:“你若硬闯,不仅理亏,也未必能杀得了他。我倒是有个好法,不过你得损失些面,你肯不肯?”
微浓斟酌片刻,回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及无辜,我自然乐意。”
长公主便放低了声音,附耳将法说与她听。微浓初时面露迟疑之色,越往后听越觉得这法可行,待到长公主说完,她已立时下定决心照做。
长公主见她赞同这法,又嘱咐道:“不着急,且让他们再逍五天。”
微浓点点头,想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您既然能想出这法,是决定帮敬侯了?”
长公主面色不变,仍旧带笑:“你看我寿宴那日,赫连璧月是怎么待我的?满头的脏水泼下来,若不是我底气硬,早就被她折腾垮了!单凭这一点,我就不会帮他的儿。”
微浓也想起当日赫连王后对长公主的态,遂沉默起来。
“倒也奇怪,赫连璧月为何突然针对我?我到如今都想不明白!我可是她的亲家呢!”长公主自言自语着,忽又敛神再问:“王上的病情究竟如何?”
微浓唯有再次抿唇不语。一事归一事,她虽恼恨聂星逸手段下作,但也明白燕王的病情不能轻易外泄,否则风波大。
但其实燕王久违露面,聂星逸监国已半月有余,任谁都会猜到燕王病情不妙。尤其是楚宗室出了这么大的事,燕王都不曾出面安抚一句,根本不是他惯常的做派。
长公主自然是猜到了,今日顺口问出来,又见微浓不回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不禁感慨万分地道:“不管你信不信,王上曾对我提及过,他更属意敬侯。如今……也不知那孩还有没有出了。”
长公主边说边观察微浓的神色,见她并无诧异,也无惊喜,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微浓知道燕王属意谁,当初将她许嫁时,燕王话中之意再也明了不过。当初她对聂星痕愤恨不已,发誓要让他一无所有,可如今看看聂星逸的所作所为,她也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忍受得了?
至少,聂星痕请缨攻楚,是明明白白摆在世人眼前的,手腕虽铁血,倒也光明正大。可聂星逸呢?
他们兄弟两个,究竟谁比谁更凶残?谁比谁更卑鄙?她根本辨不清楚!
微浓感到很迷茫,好似她突然堕入地狱的最深处,周遭都是罪孽满身的孤魂,她想要找一个问心无愧的活生生的人,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我正在查证一件事,在没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参与他们兄弟间的斗争。”微浓言语间颇为厌倦。
“傻孩,你正直了。”长公主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便问:“你想查什么?我可能帮上忙?”
微浓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多谢您。”
长公主笑了笑:“不要多虑,一步步来,你先将丁久彻的事解决了再说。”
*****
五日后,一个消息震惊了整座京州城!
妃暮微浓微服出宫,前往璇玑宫为燕王祈福,却遇登徒调戏。尤其,这登徒并不是什么地痞无赖,而是丁久彻将军之,丁有光。
妃羞愤不已,当即就近去了长公主府。丁久彻知晓此事后大为惶恐,立刻带着长前
去请罪,希望能通过长公主和定义侯斡旋此事。长公主照常露面,却对此事不置可否。
妃又在公主府住了两日,不堪其扰,愤而回宫。
消息以不可估量的态势传播开来,迅而疾、快而猛,丁久彻尚且来不及阻止,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先是楚王幺女楚环,再是妃暮微浓,丁家父的口碑一落千丈,一夜之间,人人避之不及。
微浓回宫当天,连东宫的门都没有进,直奔凤朝宫而去,欲请赫连王后为自己做主。她没有哭,恐显得假,只是愤恨地将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陈请赫连王后予以处置。
赫连王后心里头明白,这是微浓使的一个计策,必定也是长公主聂持盈的主意。可此事攸关王室体面,绝不能像楚环的事情那般敷衍对待,否则,的尊严、燕王宫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不得已,赫连王后只好传话给聂星逸,命他先将丁有光下狱收押,再以教无方之罪让丁久彻暂时思过反省,近日不要上朝露面。
聂星逸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恼恨微浓毁了他的心血,更恼微浓不爱惜名誉,一怒之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微浓硬生生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