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回燕国,南下的河流已经解冻,她可以选择走水路,如此就能避免与明尘远正面遇上。 去墨门,有师父的庇护,相对安全,但路上凶险太大;回燕国,局势不明危险重重,但路上相对安全。 情感告诉她,应该去墨门,因为她太想知道聂星痕的生死了! 而理智告诉她,应该回燕国,如今燕国的局势才是头等大事!因为聂星痕只要没死,墨门有师父冀凤致在,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记住,千万别去找你师父,否则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蓦然间,原澈的这句话突然响起在她耳畔,及时提醒了她!对!她不能去墨门,万一聂星痕还活着,她这一去,就会把宁王的目光引过去!她应该南下回国! 这般一想,微浓当即决定取道水路前往姜国。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没错,她一路上不仅没再遇上宁王的人马,就连左副将也没有派人追来,她安安稳稳地进入姜国地界,改走陆路。 正月的最后一天,微浓抵达苍山脚下,虽然她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聂星痕极有可能没死,可她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去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毕竟,当初是她亲眼看到了他的尸身,也是她亲自将他埋葬在了苍山脚下。 上苍明明给出一点微茫的希望,而那希望就近在咫尺,可是由于种种缘由,却无法立刻抓住,反而要继续前行,离那希望越来越远。这样的煎熬,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 墨门她一定会去,聂星痕的生死她也一定要去求证,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但不是现在。 如此想着,微浓还是决定去苍山脚下看看,去看看聂星痕的陵墓。 姜王很守约,派了许多士兵守陵,因这只是座临时置棺的陵墓,故而姜王并未下令严禁入内,反对燕姜两国百姓开放,以供前来祭拜。因此,士兵们对微浓并无为难,查看过通关文牒之后便直接将她放行。但让微浓意想不到的是,坟陵前摆放了许多鲜花与祭品,这些祭品一看就不是姜王命人摆放的,那些鲜花更像是随手从路边采摘的,有些甚至还没有凋谢,可见正月里一直有人前来祭拜。 微浓原本酝酿了很多情绪,但瞧见这一幕,她心里是满满的欣慰。当初那个嗜杀的男人确实变了,至少在他作为燕国摄政王的这几年里,他还是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微浓轻抚聂星痕的墓碑,指尖纤尘不染,想起彼此过往种种,感慨万分。她也不知在墓碑旁坐了多久,当一腔情绪终于平复,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发现她自己的鞋底很潮湿!确切地说,是墓碑四周的土壤很潮湿! 这是一个极其怪异的现象,苍山处于姜国最北端,与宁国幽州接壤,冬季应该干燥才对,土壤为何这么湿?微浓忍不住询问守墓的士兵:“苍山最近下过雨吗?” 士兵们摇了摇头:“正月一直很干燥。” 正月里一直干燥?那土壤为何这么潮湿?难道是…… 刹那间,微浓想起来元宵节当晚遇见的事,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仿佛都明晰起来,她心头有什么期待似乎就要破土而出,迫使她脱口喊道:“快!快把陵墓挖开,我要验尸!” ***** 微浓自然没能验尸,士兵们不知她的身份,把她当做疯子赶了出去。然而微浓却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决定赶往苍榆城见姜王一面。 从苍山到苍榆城路程并不算太远,毕竟姜国只占了一个蟾州,且境内多河流与山脉。微浓快马加鞭赶到苍榆城,辗转找到了燕国驻扎在此的驿馆,才最终见到姜王。她也知道,自己在驿馆露面之后,明尘远必定会找来,但她要求证的事情太重要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过,她还算保有一丝理智,谨慎起见,她没有将聂星痕极有可能生还的事说出来,只是故作生气地询问姜王:“事隔敝国摄政王入葬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但我正月底从宁国返燕,途径苍山前去祭拜,却发现陵墓有过被人挖开的痕迹,不知姜王作何解释?” 姜王见微浓怒气冲冲,只好解释道:“您别生气,摄政王的陵墓不是被人挖开了,而是苍山上的陵寝已经初步建好,经由贵国长公主及镇国侯做主,已将其棺椁移入陵寝之中了。” 移棺?微浓觉得很疑惑:“既然已经移棺,为何不昭告天下?许多百姓根本不知情,还在原址上祭拜,就连守陵的士兵也没提过只字片语!” “此事需择吉日而行,贵国国内目前……是镇国侯说暂时按下,待国内局势稳定再昭告天下。”姜王无奈解释:“而且,如今陵寝主体虽已建好,但时值冬日,万物凋敝,园中甚是荒凉。敝国正在想法子移植花草树木,所以总体而言,陵园尚未最后竣工。” 这理由听起来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微浓只是觉得奇怪,聂星痕移棺这么大的事,为何长公主和明尘远没有知会她一声?哪怕她在宁王宫,也该派人传个话才对。以宁王和聂星痕的关系,他不会瞒着自己的。 微浓半信半疑,忽又想起左副将说起过的那件事,能求证一件是一件,她便也直白问道:“我在幽州时听说,宁王向您采买药材了?” 姜王并未隐瞒,予以确认:“宁王不只今年采买,这已经是第六年了。” “是什么药材,非要找姜国采买?而且……”微浓欲言又止,没有往下说。 姜王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叹道:“不瞒您说,这是从前姜宁联盟时定下的合作,一直延续至今。我也想过放弃这笔生意,但我们姜国地方小,没有耕地,全靠山上这些稀有的草药虫蚁换取粮食。宁王给的条件实在太诱人,即便两国不再修谊,这合作之事我们也得继续下去。” 话虽如此没错,但微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宁王买的都是什么药材?难道宁国境内没有吗?” “有些有,有些应该是没有,他年年采买的都不一样,今年的尤其奇怪,数量也多。”姜王话到此处,却不肯再往下说了,只向微浓请罪道:“还请您见谅,当初两国谈这笔生意时,宁王就要求我们保密,我不能再细说了。” 听闻此言,微浓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元宵节那日她在丰州见到大队人马,前些日子又见聂星痕的陵墓有过翻掘痕迹,即便不是宁王偷偷来挖走了聂星痕的棺椁,此事也绝对和聂星痕、祁湛的死有联系。 会不会是宁王也知道了假死秘药的药方?所以今年才向姜国采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祁湛出身墨门,又做了那么多年王太孙,也许他从前对宁王提过此事也未可知! 姜王见微浓蹙着娥眉,久久不作声,还以为她不满姜国向宁国出卖药材,忙讨好道:“郡主既然来了苍榆城,不妨在宫中小住几日,恰好镇国侯大军近日已抵达境内,也省得您来回跑了。” 明尘远要来了?这么快?微浓立即追问:“他几时能到?” “昨日已经收到知应书,预计后日抵达苍榆城外,但十万大军不会进城。” 经历了聂星痕移棺材之事,微浓也改变了主意,她决定见明尘远一面,至少要确定他是否与自己一心。想到此处,她定了定神,朝姜王回道:“那就劳烦您给镇国侯再送一封信,请他抵达当日务必进城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第369章:内忧外患(四)48000票加更
两日后,明尘远率十万大军抵达苍榆城外,就地驻扎。当晚,姜王在宫中设宴为明尘远洗尘,微浓也在席上。因着各怀心事,这顿宴席吃得很潦草,宾主各尽礼节之后便匆匆散去,留下时间让微浓和明尘远说话。 明尘远不等她开口,先问道:“左副将来信说,您从宁王宫逃出来之后,在燕军大营住了一晚上又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失踪?这个词倒是用得极好,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微浓并未解释:“我发现一件可疑之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明尘远神色自然。 微浓咬了咬下唇,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来:“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反了?” 明尘远沉默须臾,干脆点头:“是。” “为何这么快?我们明明说好的,你先回燕国稳定局势!”微浓心头大恼。 “聂星逸已经决定归附宁国,我总不能看他为了一己私欲而置燕国百姓于不顾,毁了殿下的基业!”明尘远倒是比微浓更气愤。 “他决定归附宁国,你可以钳制他,可以威胁他!怎么能说反就反?”微浓顿了顿,本想说几句重话,但终究没说出口,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背弃燕国吗?要落下骂名吗?” “不是我要背弃燕国,是聂星逸背弃!”明尘远面色肃然:“如今我就是想争口气,和宁国一争到底!聂星逸要做懦夫,我可不做!燕国还没输呢!此事不管是好名声还是骂名,我都认了。” 微浓仔细打量着他,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话语的真伪,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微浓也不好做出判断,只得斥道:“你太冲动了,至少也要等我从宁国回来,与我商量才行!” “等不及了,我和长公主回燕国时,定义侯都已经跑去宁国了!聂星逸连旨意都已经拟好,根本没和朝臣们商量,打算赶在我们回去之前就昭告天下呢!”明尘远越说越是气愤,忍不住重重一拍桌案:“我恼怒之下,直接带人闯进龙乾宫质问他,这才被他扣上了‘造反’的罪名,我一看这情形,索性就顺势反了。” “这不就是个圈套吗?你怎么能上当?”微浓听后无比焦急。 “我可没那么傻,虽然形同造反,但我打出的旗号是‘保家卫国’,阻止聂星逸投宁!”明尘远冷哼:“若不是宁王突然宣布开战,我不得已率兵前来,此时我早就杀了聂星逸那个叛国贼了!” “你们已经正面起过冲突了?他手里有多少兵力?”微浓问出最紧要之事。 “不到五万,与殿下的亲信部队人数悬殊,他根本不可能打赢我们。”明尘远自信满满。 “聂星逸被架空多年,却还能有五万人马为他效命,也算不简单了。”微浓心下稍安,再问:“他的身世,你说出来了吗?” 一说起此事,明尘远又是一肚子的气:“没有,我本欲曝光他的身世,长公主不让,说是燕王室的耻辱,有损高宗英明。我就不明白了,他本来就是假的,为何不让曝光?” 微浓也不赞成曝光,不过她的立场和长公主不一样:“不曝光是对的,若是聂星逸的身世被揭穿,所有人都会知道燕王室后继无人,到时候造反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手握重权的大臣都会心生反意。如今不曝光他,至少一切还在平稳之中,局势尚且可控。” 明尘远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步,此刻听微浓这般一说,也是惊出一身汗:“听您这么说,当务之急是将兵符都收回来?” “大部分兵权都在你手中,其余的如京畿卫,还有调拨各州州将的兵符,收回来也没什么用。他们该拉拢的早就拉拢了,没有兵符,照样能调兵遣将、收买人心。”微浓叹道:“如今大家之所以都按兵不动,大约还是顾忌着聂星逸是正统,以及,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明尘远闻言,只觉得今晚宴上酒喝得太多,此刻很是头痛:“从前殿下总想着,把兵权收在自己手里头才放心,一般的武将他也看不上,造成如今连个能用的武将都没有!若非无人领兵,当初我也不至于被殿下调去楚地平乱,也许殿下就不会死!如今我更不会进退维谷,留在燕国也不是,去幽州抗宁也不是!” 明尘远说着,胸中一腔悲愤更难以抒发,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 这就是聂星痕自负所造成的后果,微浓心里也难受,却自知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再次问他:“眼下你还有回头路吗?须知‘造反’的帽子一旦扣下来,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好在明尘远还算理智,点了点头:“有,连翩当初劝过我,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故而我一直没有公然宣称,只说是‘保家卫国’,拒绝投宁。但是殿下的嫡系兵马都已换了我的军幡,以示与聂星逸的人马区分。” “朝中大臣呢?都知道多少?”微浓更关心这一点。 “我在殿下的亲信面前,都是坚称要保住殿下的基业。至于其他朝臣,虽知形同造反,但我只拿着聂星逸要‘降宁’的把柄说话,也没有公然承认过。” “那就好。”微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朝堂之上,很多事情都讲究一个“名”,即便明尘远已经做了什么,只要名分上还是燕王室的臣子,没有公开说过造反的话,一切就来得及补救。 “若是没把事情做绝,就不能算‘造反’。军幡可以换回来,你就安心去前线吧,宫里的事情交给我,我来治治聂星逸。”微浓如是表态。 “你没有兵权,治不住他。”明尘远直接打击她:“长公主那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