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论了一番,无非是拒绝成婚。等他走出书房时,已该用晚膳了。他没什么胃口,只随便扒了几口饭,刚放下碗筷,管家便进来禀报:“世子,云府派人求见。” 原澈一听是云辰的人,立刻来了精神:“传!” 来者是竹风,一见到原澈便恭恭敬敬地行礼:“禀世子,我家大人说,昨夜他与您府上的护卫生了些误会。他本想今日登门解释一二,但王上突然安排了急务,他得出城大半个月,只好等回来再亲自向您请罪。” 竹风言罢,老老实实地送上一封云辰的亲笔书信:“这是我家大人的书信,请您亲启。” 原澈面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样子,随意地接过书信,目光落在竹风的右臂上:“竹侍卫的手伤还没好吗?” 竹风受宠若惊地低下头:“陈年旧伤,这次复发得有些厉害,不过已经控制住了。多谢世子关心。” 原澈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叹气:“你还是要保重自己啊!你看,原来云大人到哪儿都带着你,如今你手不方便,他都不能带你去办差了。” 竹风身子一震,勉强笑了笑:“世子说得极是,是小人没福分。” “哎!找个合心意的侍卫真不容易!”原澈又是一叹:“云大人少了你,就跟缺了胳膊似的。我少了璎珞,也是少了左臂右臂啊!” 竹风从中听出些埋怨的意思,却只得装作没听懂,又转移话题道:“我家大人还命小人带了些药品补品,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原澈大咧咧地笑着:“你想当面交给璎珞是吧?我让管家带你过去。” 竹风立刻道谢,低眉顺眼地跟着管家去了后院。不多时,他又回来向原澈告辞:“东西已经送到,小人也不敢打扰世子了。您若没别的吩咐,小人就此告退。” “去吧!一场误会而已,让你家大人别放在心上。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个把护卫伤了也就伤了,是吧?”原澈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的不满好像全都已经消失,闹得竹风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告辞。 竹风前脚一走,原澈便问管家:“情况如何?” “竹风也就道了个歉,别的没说什么。” “他怎么道歉的?” “他说,‘我家大人出城办事,临行前特意吩咐来探望姑娘,送上当归等药材给姑娘补身子。昨日大人喝了些酒,略显冲动,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喝了些酒略显冲动?就能把人搞成这个样子?原澈觉得不大高兴,沉着脸再问:“这算哪门子的道歉?璎珞有什么反应?” “呃,璎珞姑娘当着竹风的面,将东西全都摔了。”管家如实回道。 “嘿!还算有点儿骨气!”原澈的面色总算好一点。 管家便小心翼翼又问:“他送来的那些补品药材,您看怎么处置?” “璎珞扔都扔了,还处置什么?”原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直接踱回内院,对着烛火展开了云辰的书信: “世子台鉴: 王上急招,出城半月即回。贵府女护卫大有蹊跷,容后当面再议。 云辰拜笔” 的确是云辰的字迹不假,但字数寥寥,写得也很潦草,可见是匆忙写就。原澈读了这封信,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无论如何,云辰还算知道分寸,到底是给了个交代。 不过他看到那句“贵府女护卫大有蹊跷”,心里又开始焦虑,生怕璎珞真是燕国派来的女探子,再从他手里窃走了什么重要消息。 原澈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便跑去侍卫后院找微浓。可她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鬼样子,让他一肚子的质问都没法问出来。 他只得又跑去隔壁找王拓:“你差人给璎珞画个像,送给咱们在燕国的探子瞧瞧。” 王拓心里一惊,却不敢不从:“是。” ***** “微浓受伤了?”燕王宫里,聂星痕听到王拓的奏报,声音陡然一颤。 明尘远见他毫不掩饰关心之意,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您别急,公主的伤势并无大碍。” 聂星痕却等不及了,直接从他手中拿过奏报,一目十行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魏侯京邸的那个璎珞,竟然是微浓?” 明尘远也没想到会是阴差阳错,不禁赞叹聂星痕的高明:“若不是您将公主的画像交给王拓,咱们两边都还在眼皮子底下找呢。” 聂星痕却无心再计较这个,言语之间颇为不满:“王拓既然知道她是谁,怎么还能让她受伤?” 明尘远忍不住替王拓解释:“王拓常年在宁国当差,并不知道您和公主之间的情意。他要是知道您的心思,必定会更为仔细地保护公主。” 聂星痕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迁怒。 眼见他越加烦躁不安,明尘远忙又安抚:“您别着急,王拓信中也说了,公主的伤势并不严重。眼下当务之急,是原澈已经怀疑了公主的身份,咱们到底要不要放出消息。” 聂星痕攥着手中奏报,沉吟片刻才道:“让王拓告诉原澈,就说微浓是废后暮氏,其它的都不要说。” “可若是说出真相,原澈会不会觉得公主奇货可居,然后将她软禁在魏侯府?”明尘远有所顾忌。 聂星痕叹了口气:“所以只能说她是废后,不能说她是青城公主,必须要让原澈觉得,微浓在燕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那索性继续瞒下去好了。”明尘远还是不能放心。 “不能再瞒了,”聂星痕阖上奏报,“原澈已经起了疑心,不查出点什么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他发现王拓有意隐瞒,你觉得王拓还有活路吗?” 以原澈的性子,会如何处置背叛自己的手下?不想也知。 “可是,公主一直在魏侯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被人发现她和您的关系……”明尘远仍旧显得忧心忡忡:“要不咱们想想办法,将公主接回来好了。” 聂星痕寥寥一笑,孤寂非常:“人接回来有什么用?心还在宁国。” “那您真要这么等下去?” “谁说我要等了?”聂星痕指腹掠过案上的奏报,面色沉黯,没再继续往下说。 明尘远也根本就不相信:“难道您能看着公主置身险境?” “不能。”聂星痕动作一停:“不等她,不代表不管她。” “怎么管?”
第211章:各存心思(三)
“怎么管?”明尘远关切地问。 聂星痕眸色微动,如同幽深寒潭浮起一丝涟漪:“云辰敢连伤她两次,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明尘远立刻眼前一亮! “宁王老糊涂了,如今也没确定云辰是谁,那咱们帮帮他好了。”聂星痕语气突然变得冷戾。 这君臣两人默契十足,明尘远当即会意,二话不说开始研墨。 聂星痕提笔一挥而就,又亲自封了信笺捏在手中:“这件事很简单,根本不用咱们的人出面。只需做个局,自然会有人跳进来。” “您的意思是……”明尘远似懂非懂。 “前京畿防卫司指挥使。”聂星痕重重强调那个“前”字,似笑非笑:“你说韩晟丢了这么好的官职,心里该多恨云辰呢?” 明尘远恍然大悟。 聂星痕将信交给他:“要想让宁王怀疑云辰,就必须让他自己的人出面。这个韩晟,不用白不用。” ***** 明尘远按照聂星痕的意思,立刻吩咐下去,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多月,终于如愿让韩晟上了钩。 而这半个多月里,足以发生很多件事。 譬如微浓的伤势渐渐好转;譬如王拓“查出”了微浓的真实身份;譬如冀凤致终于抵达黎都;再譬如,原澈感到自己被骗得太惨,大发了一顿脾气,还没等到云辰回城,就决定去找微浓算账! “砰”地一声,他一脚踹开微浓的房门,王拓跟在他身后,拦都不敢拦。 原澈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想象着微浓会诚惶诚恐地跑出来,然后他会趁机揭露她的真实身份,指责她的欺骗与作弄,再然后她会涕泪涟涟地跪地解释求饶,最后他会根据她的表现和当时的心情和对利弊的分析来决定如何处置她。 他设想得很好,觉得微浓如若识时务的话,他可以考虑对她从轻处罚。 是以,当屋子里的微浓没有任何反应时,原澈的恼怒可想而知。 他在门口等了半晌,难以置信微浓居然敢如此怠慢自己,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王拓暗自担心微浓的安危,却深知此刻会越帮越乱,索性识趣地闭住了嘴,做一个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棺材脸。 院子里寂静得有些诡异,只能听到几只不具名的鸟儿在欢快地叫唤,越发令人感到心烦意乱。 终于,原澈忍无可忍了,大步流星地闯进微浓的卧房。 此时微浓刚能说话,嗓子还有些哑,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压根没有出来看一眼的意思——敢在魏侯京邸发这么大脾气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受伤这几天,她除了喝药之外,几乎不怎么吃饭。魏侯京邸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几个人关心她每天到底吃了多少喝了多少,故而这般养了半个月,她伤势好转了,人却消瘦许多,脸色也是苍白黯淡。 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纸片人,了无生机。 眼见原澈闯了进来,她也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行了个礼。然后单手摆开两只茶杯,对原澈道:“世子请坐,我去给您沏茶。” “沏茶?沏个屁!”原澈“啪”地一声将信报拍在桌案上,简直是怒发冲冠:“王后娘娘,你是把我当猴耍呢?你把我这魏侯京邸当成避暑胜地啦?” 微浓垂目看着桌案上的信件,用没受伤的右手打开扫了一眼,就看到醒目的“废后暮氏”几个大字。其实她的真实年纪要比真正的暮烟岚大了五岁,不过以这只孔雀看女人的眼光而言,她觉得他大约是没看出来。 原澈自然是出乎意料,因为微浓竟无一丝慌张恐惧或是被戳穿的心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认知了。 原澈看在眼里,火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才好。他转头看了看王拓,才让自己又硬气心肠,连连讽刺:“我还真是三生有幸,找着一位王后做女护卫,真是让魏侯府蓬荜生辉。” 微浓仍旧毫无反应。 原澈有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咬着牙再笑:“哎呀,真是诚惶诚恐啊!不知道最近我有没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让王后娘娘受委屈了?这要是牵扯了宁燕邦交,我可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啊!” 他一个人说了半晌的话,微浓终于抬眸淡淡看过去,面上仍无笑容:“世子是看到我如今落魄的样子,特意来嘲笑我吗?” 原澈愣了一愣:“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微浓沉默片刻:“您也没问过我的真实身份。” 原澈心里一堵,颇为不忿:“我的身份都没瞒着你,你却瞒着我。这算什么?” “您也没向我透露身份,是我自己猜到的。”微浓反击回去。 原澈闻言勃然大怒,抄手摔了案上的茶杯,大声斥责:“那你冒充墨门女杀手做什么?还骗我说你喜欢原湛!” 微浓眸子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疑惑,浅浅蹙起娥眉,有一种病态的、别样的美。她西子捧心一般看着原澈,茫然反问:“我何时冒充杀手了?我又何时说过我喜欢原湛?” “你!你你你!”原澈没想到她会矢口否认,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顺了半晌的气,才勉强蹦出一句:“厚颜无耻!” 微浓面色平静:“我为云辰而来,和原湛有什么关系?” “云辰?”原澈俊目大睁:“你是为他才来黎都的?” 微浓“嗯”了一声。 原澈脸色沉敛,没有接话。 微浓回想片刻,渐渐地,露出这半个月来头一次的笑意,虽然是无奈的笑:“您把我当成了祁湛的师妹?璎珞?” 原澈的表情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恼羞成怒:“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叫璎珞,还会用峨眉刺!” 微浓闻言啼笑皆非:“世子,您如此聪明绝顶,难道没听出来我用的是假名吗?” 原澈的脸色变得铁青。 微浓右手撑着桌案,饶是这几天再难过,此刻也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是个误会。” “那你以为是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不把事实弄个清楚明白,原澈根本无法死心。 微浓想了想,也不管原澈和王拓如何,自顾自坐了下来,回道:“当初在城外碰见你,你说你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是为谁而来。我以为是我上次大闹云府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也没再多想。既然你答应替我保守秘密,恰好又需要一个女护卫,而我也不希望被云辰发现,所以便住进来了。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原澈顿时无言以对。 微浓越想越不对劲:“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您就在维护云辰的名誉。后来您问我为何出手相救,我也明确表示过是因为仰慕云辰。您怎么还会弄错?” 原澈回想片刻,好像的确如此,而且自己从始至终也没有明确提出过原湛的名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