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的话来,微浓决定主动接过话茬,便坦白道:“不瞒连监正说,我今次冒昧过来,是想听听您合出的八字结果。” 想必连鸿已事先得了聂星痕的吩咐,也不做隐瞒,径直取过一张红色签纸奉到她手中:“娘娘请看。” 微浓道了声谢,徐徐展开签纸,这一看,竟是大吃一惊,只见其上写着——“男命贵,紫微之相;女命贵,母仪之相。然则命定相克,姻缘不能长久,轻则相离,重则丧命,恐无嗣。” “轻则相离,重则丧命,恐无嗣……”微浓惊得无话可说,又将这几个字在心中过了好几遍。从这字面上的意思看,他们两人各有各的贵重命格,但是决计不能在一起! 于是她连忙追问:“是谁克谁?谁会丧命?” 连鸿低头,面有难色。 聂星痕倒显得很平静:“无妨,连卿直说吧!” 连鸿这才对微浓坦诚相告:“从命盘上看,初限是殿下克您,中限之后您克殿下……” “何为‘初限’?何为‘中限’?”微浓再问,她并不懂得这些术语。 “命盘之中,‘限’乃一轮之大运,一轮十二年,‘初限’共两轮。‘中限’亦两轮,‘末限’为最后。”连鸿如实回道。 初限是前两轮,也就是前二十四年!按照连鸿话中之意,二十四岁之前,是聂星痕克她;二十四岁之后反过来! 而聂星痕今年恰好二十有五!进入中限! 饶是微浓再不信命,此刻也被这推演结果震了一瞬。她原本以为聂星痕急于娶她,明丹姝又刻意挑拨离间,必定是钦天监推算出了什么好结果,譬如自己有助于他争夺天下之类。 却不曾想结果如此之糟糕! 聂星痕真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娶她?他真的不怕被克吗?一刹那间,千百滋味涌上微浓心头。 “我从不信命,你信吗?” “信命的都是凡夫俗子,不信的都是天纵王者。”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聂星痕那句话的意思。他正是因为不信命,才非要娶她不可。原来,事实竟与她料想之中刚好相反! “怎么?你怕了?”聂星痕看着她,面上掠过一丝讥笑,像在鄙夷她的疑心与多虑。 微浓只觉被硬生生打了脸,抿唇不知所语。 聂星痕倒也不避讳连鸿在场,自顾自道:“原本合八字时,我是想让你也来的,但这结果一出来,我倒是庆幸你没看见,否则你又多了一条拒绝我的理由。” 微浓攥着这张红色签纸,只觉得手心都是烫的,烫得她声音都已颤抖起来:“这就是你急于娶我的原因?” “不。”聂星痕断然否定:“有没有这张批语,我都要娶。这纸上的话我并没放在心上,我是怕你放在心上。” 微浓低着头,又默念了一遍签纸上的话,才问:“倘若这批语是真的呢?” “那就逆天改命。”他说得极淡、极慢,神情也并无任何变化,可那话中所透露的王者之气如此明晰,好似他真的能够逆天而行、掌握命数,能让人无法自制地想要相信。 微浓默默看着他,他也默默看着微浓,两人四目相视,眸光皆是坦然澄澈,藏不住一丝污淖和算计。这样空灵干净,就像是他们初相识一般,而感情仿佛本该如此。 只可惜时移世易,中间早就多了一个白衣身影。 微浓率先垂下双眸,缓缓勾笑:“就凭一纸批语,便想定下我的后半生?我不服,也不信。” “所以你该嫁。”聂星痕乘势说道:“我已吩咐过连卿,你我成婚之时,他自然会给出一个美满的批语,以堵住悠悠之口。” “你怎知我会同意?”微浓将签纸还给连鸿,继续笑着:“不过为了您的安危,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聂星痕蹙眉张了张口:“你……” 刚说出这一个字来,却忽听门外响起一声太监的禀报:“禀殿下,镇国将军明尘远有要事求见!” 明尘远已升任镇国将军了。可到底是什么紧急之事,竟让他追到钦天监这等重地?微浓有些不解。 “传他进来。”聂星痕倒并不忌讳什么。 须臾,只见明尘远一袭铠甲,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如今是金城公主的驸马,却还能执掌兵权,也是开了先河,大约算得上定义侯之后第二人了。那一脸的意气风发藏也藏不住,可见过得很不错。 想是真有紧急军务,明尘远匆匆与聂星痕见过礼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份信报,附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 聂星痕眉头一蹙,继而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回宫等候传唤。” “是。”明尘远恭敬回道,这才顾得上向微浓道礼,临去前又深深望了连鸿一眼。 微浓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连鸿,见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里明尘远挺拔的背影一晃而过,消失在门外连廊的拐角处。 微浓看得清清楚楚,明尘远临去的一眼别有深意。但更有深意的,是此时连鸿的眼神。 显然聂星痕也发现了端倪,却没多问,只将信报展开来看。看了半晌,他又从中抽出两张纸递给微浓:“此事你也该知晓。” 微浓接过大致浏览一遍,才知宁王已昭告天下,道是从民间寻回了王孙原湛,特立为王储,赐婚当朝护国公之女。 此事原在微浓意料之中,她只是有些担心璎珞。但想想自己只是个外人,也没什么立场过问,便将信报叠好,默然还给了聂星痕。 再看连鸿,却见他仍旧望着门口的连廊,面色难解。 聂星痕也看见了,便无奈地笑叹:“好了连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连鸿这才回过神来,神色郑重地道:“微臣已向您进言过两次,为了这江山社稷,还望您能将此事放在心上。” 聂星痕敷衍地一摆手:“唔,我再看看。” 微浓听得是一头雾水,忍不住询问:“怎么?明将军有难?” 聂星痕笑了笑:“连卿自担任监正之后,曾两次对我提起,说仲泽脑后有反骨,恐会威胁我的大业。”他话语随意,显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明尘远有反骨?慢说聂星痕不相信,微浓听后也不相信。明尘远和聂星痕是什么关系,旁人不知道,她却再清楚不过。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苦共患难,同病相怜心事互通,比亲兄弟的感情还深。 真要说聂星痕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是谁,恐怕非明尘远莫属。而明尘远为了帮助聂星痕上位,更不惜与父兄反目,与亲者断绝往来。 这样同生共死的交情,明尘远怎么可能会有反心?至多恃宠而骄而已。就算朝中大臣都反了,也不会轮到他吧。 如此想着,微浓也是一笑了之,而且心里好受许多。倘若连鸿对明尘远是看走了眼,那别的事情也未必算得准吧? 连鸿见他两人俱是一脸的不相信,心里大感无奈,忍不住重申:“微臣与明将军没有私怨,所言也句句属实,绝无任何私心。从面相上来看,明将军真的会有二心。” 聂星痕没往下接话,充耳不闻。 连鸿见状摇头再劝:“微臣观望您与明将军的面相,又私下测算了明将军的八字……他与您命中相克,迟早会毁掉您一手创下的基业!” “哪有那么多相克之理?”聂星痕像听了个笑话:“我与微浓命中相克,与仲泽也相克。我身边统共就这么两个重视的人,若都与我相克,那我岂不是天煞孤星?”
第187章:命由天定(三)转折剧情
“我与微浓命中相克,与仲泽也相克。我身边统共就这么两个重视的人,若都与我相克,那我岂不是天煞孤星?”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连鸿自知失言,又见聂星痕不以为意,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面色。 “好了,连卿也是一片好心,我并不会怪罪。”聂星痕到底还是安慰了他,解释道:“若是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我便随意处置心腹重臣,岂不是要让朝野上下寒心?” 微浓对此深以为然。钦天监的职责是观天象推历法,至于推算命数之事实在太过玄虚,若是君王过于笃信,以一言断定朝臣生死,那钦天监岂非权力过大?聂星痕也就是个昏君了。 至此,微浓总算明白过来,今天明尘远是特意来钦天监示威的!那紧急要务什么的,都只是个借口罢了!他与连鸿的矛盾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 这也难怪,若是自己被指为反贼,又怎会不恼火? “娘娘也是分毫不信吗?”连鸿见攻不破聂星痕,便转而攻向微浓。 “信什么?” “微臣的推演。” “荒唐无比,恕难相信。”微浓看着他手上的批语,其实心里是有些生气的,这个连鸿轻易判定了她的一生,还如此草率地给明尘远定了谋反大罪。若非看在连庸和连阔的面子上,她真想转身就走。 然而连鸿也并非示弱之人:“不如这样,娘娘在心中求问一事,微臣斗胆为您推算一次,您再断言信或不信,如何?” “连监正可真是执着。”微浓挑了挑眉。 连鸿也直白地道:“头一次娘娘不信,也许是微臣措辞不当,惹了娘娘不快。但恕微臣斗胆,不能见您如此污蔑推演之术。” 微浓心里已是对他存有偏见,便嗤笑:“殿下也不信,怎的不见您去反驳他?” “殿下虽不信,但对推演之术仍心存敬畏,更不曾口出妄言。”连鸿面色不变。 微浓又是一笑,只好退一步道:“我这个人出口无状惯了,还望连监正恕罪。” “非也,您这是在敷衍微臣。”连鸿像是铁了心要让她相信,固执地走到木质命盘前面,朝她伸手相请。 微浓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余光瞥见聂星痕,见他竟是似笑非笑,好似料定她会逃避一般。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也好,那就有劳监正了。” 连鸿便让微浓走到命盘之前,又问:“娘娘是求人还是求事?” 微浓转眸看了聂星痕一眼,才道:“求人。” 连鸿指着命盘:“请您在心中默念此人姓名,同时推动命盘,待命盘停下之后,将所求之人的生辰八字告诉微臣。” “好。”微浓依言而行推动命盘,待命盘停止转动之后,便报出了云辰的生辰八字。这个八字,还是墨门调查出来的。 连鸿默默推算片刻,又去翻看了几本书,最后说道:“此人亲缘淡薄,有奇才,但英年早逝。” 微浓闻言微讶,忙问:“那他如今是生是死?” “已不在人世。”连鸿回道。 微浓心中大为疑惑。她报的是云辰的八字,而非楚璃的。从八字上看,云辰分明要比楚璃小一岁,且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这个批语若是说的楚璃,自然奇准无比;但若是指云辰,那就不准了。 除非……真正的云辰已死,如今的云辰是假的。这倒也符合聂星痕的推断,云辰是遭楚珩假扮。 想到此处,微浓又道:“我再求一事。” 连鸿朝她指了指命盘:“命盘乃算人命,问事亦可,但只有判语,没有命格批语。” “好。”微浓一口应下,再次推动命盘。 这一次许是不用推算八字的缘故,连鸿给出答案极快,真的是一首判语: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微浓看了一遍判语,又是一惊。她方才心中所问,是云辰和楚璃的关系,而这字面上的意思模棱两可,却颇有玄虚! “还请连监正解批。”微浓神色沉敛,已不复方才的随意。 连鸿却是蹙了蹙眉:“微臣不知娘娘所问何事,不知该从何而解。” 微浓张了张口,又想起聂星痕在身边,终究将话咽了回去,只道:“您给解个大概即可。” 连鸿只好执起判语看了看,大致说道:“从字面上看,您若问旧事,已经‘无处觅’了;若问来日,或可一期,但‘花非花雾非雾’,意即真假难辨。” 听到此处,微浓脸色已然苍白,但还是强作镇定:“监正还有别的指教吗?” 连鸿便又认真读了一遍判语,又道:“此诗隐喻青楼女子,您心中所问之事,去青楼或能解出一二。” 青楼?微浓突然想起云辰常去的晚香楼。难道那里有什么线索? “怎么?你又相信了?”聂星痕见她或追问不休、或沉默不语、或脸色奇差,忍不住问道。 微浓想起连鸿给聂星痕的批语,心中猛地一酸,立即否认:“不,我还是不信。”可说出这话时,她已开始感到心虚。 聂星痕看似随意地笑了:“看你算了半晌,我倒也来了兴趣。不如我也问一事,让连卿来算算?” 连鸿闻言颇感欣慰,自信满满地指着命盘:“殿下请。” 聂星痕低头看了看命盘,突然一把拉过微浓的手,强迫她和自己一起推动命盘手柄。微浓猝不及防,再想收手,却被他牢牢握住不能挣脱,最终只得眼睁睁和他一起推动了命盘。 “问事。”聂星痕像是要故意刁难连鸿,闲闲地道,手却一直握着微浓不曾放开。 “这一局不算!”微浓立刻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