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程将军之前所讲,只是在北辽境内所为,却没涉及到一点党项人。所以,这驱虎吞狼之计,只成功了一半?”果不其然,说到了正事,景宗的眼神一凛,脸色不禁惨白了几分。此次真的是侥天之幸,西夏党项人被自己暂时安抚住了,北辽已经被拖进了内忧外患的泥潭。要是战火再持续个十天半月,整个粮草供给跟不上,再加上周边几个大省的灾情,到时候大周还能不能像现在一般从容应对,就很难讲清楚了。
镇北将军所言,正好骚到景宗心痒之处,倒让他神智恍惚了一下,手自然而然松了下来。程凛不着痕迹了把手抽了出来,便知这招有用。
“非也!微臣曾叮嘱往西夏去的将士们见机行事。他们要么是御林军中的精挑细选出来的兄弟,要么是黑羽军中的人才,岂会真的一事无成!”程凛说得斩钉截铁,自信十足。
“如此甚好!”景宗忽然唤起来了贴身小太监道:“小邓子,小邓子,你去吩咐一下,程将军要留宿。孤今天就在这勤政殿的书房睡了!”
“奴婢遵旨!”小邓子得了吩咐,赶紧去收拾。勤政殿有书房,倒是安置了床榻,为的就是供景宗休息时用的。小皇帝想和大臣秉烛夜谈,这种特殊荣誉也只有镇北将军才有,再明显不过,程将军即将成为景宗身前红人。小邓子可没忘,景宗痴痴呆呆的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女装版镇北将军发愣的情景,仿佛失了魂一般。小邓子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脖子往回缩了缩。
殿外,悄然走脱了个小太监……
程凛正想方设法应对景宗的时候,宁国小公主只觉口渴难耐,悠悠醒来,一睁眼看见床帏怎么如此眼熟,立马意识到自己中途困了,于是自家哥哥便擅自做主,把自己给打发了!
“来人,来人!起驾,本公主要去勤政殿!”小公主脑补能力太强,只觉未来驸马会被自家哥哥这样那样。是可忍孰不可忍,宁国小公主性情中人,现在像只护食的猫咪一般,踩上鞋子就往外跑。
“殿下,殿下,注意点,您穿错鞋了!”常年跟着宁国伺候的小宫女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来去如风,吓得想去提醒她都晚了。
可宁国公主心急如焚,哪里听得下去别人叫喊,也顾不上一脚高,一脚低,车都不做了,直奔勤政殿。
“唔,使劲儿些,再用力点,快!再使劲儿,不要……停……”人未到,声先闻。殿内景宗的声音销魂至极,宁国一听,脸都红了,哪个侍卫都没拦住盛怒下的公主,被她闯了进去。
“皇兄,你住手!程将军可是我大周栋梁之才,岂能如此随便侮辱!”小公主起码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刚刚声音叫得如此惊心动魄的,怕是现场也不堪入目吧。宁国如是一想,俊俏小脸涨得通红,彷如煮熟了的虾子,用手捂了双眼,偏生喊得义正言辞,正义凛然。她虽如是说,却终究没忍住,双手十指微微张开,顺着漏光的指缝往外看。
这不真的,不是真的!小公主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连手都不捂着脸了。怎么会这样?堂堂镇北将军居然半跪在景宗身后,而景宗则爬在龙塌之上,一脸享受模样。
“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夜里来勤政殿,想来可是有要事?”倒是程凛洒脱,一偏腿,从龙塌上下来了,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连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不整之处。
“宁国,你不在自己的寝宫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景宗自己揉揉肩膀,双手一撑,可从龙塌上,下来了,天子气度犹在,雍容华贵,半分看不出刚刚发出舒服呻/吟声的是他。
“程将军,原来你一直喜欢的皇兄!”小公主失声痛哭,泣不成声,一边抽噎着,一边用袖子抹眼泪。自己暗恋的心上人,想要托付终身的心上人,原来……原来喜欢的竟然是皇兄。小姑娘心中藏不住事儿,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痛苦、绝望、惋惜、失望等等一系列的表情,交织着,糅杂在小公主的脸上。
“宁国,休要胡说!镇北将军……”景宗刚想说镇北将军怎么可能喜欢孤,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更喜欢宁国所说成为事实。
镇北将军无声长叹,伸手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苦逼已经溢于言表。好不容易拍个马屁,说要给景宗一边按摩一下舒活舒活筋骨,一边聊聊关于党项人那边到底如何进行。不过就是给趴着的人揉揉肩膀,给丫揉困了,自己好偷偷上个厕所什么的,怎么就这么难呢?难道天要亡我?非要在此掉马甲不可?
“程将军,你要是喜欢男的,宁国我穿男装的样子也很好看的!”小公主于男女之事,正处于似懂非懂年纪,张嘴就跑偏。她这画风转变太快,弄得景宗和程凛都没来得及消化反应,双双陷入呆如木鸡的状态。
“真的,真的,不信你们看!”小公主正待转个圈,展示一下衣着,却忘了自己穿错了鞋,一脚高一脚低,左脚踩右脚,身子不由一歪,往前扑去。好巧不巧,正是程凛所在。
说时迟,那时快,镇北将军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不由自主的已经将宁国公主揽在怀中。小公主依偎在镇北将军温暖的怀抱中,羞答答,低头不语,甚至还用头往人家怀里拱了拱,埋了脸。
“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宁国!”景宗急了,厉声喝道。几个意思?宁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就敢和未婚男子打情骂俏,居然还赖在镇北将军怀里,真是成何体统!
“太后到!”勤政殿外,传报的小太监高声喝道。夜声人静之时,听到分外清晰。
“宁国,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四十多岁未见老态,保养得极好的太后,得了宁国寝宫线报,直觉不好,生怕这丫头闹出什么笑话来,才匆匆赶来的。哪知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太后素来重礼节,大夜里的,虽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这郎情妾意的,莫非要晃瞎本太后的眼才罢休?
皇兄和母后都在场,自己却在个男人怀中确实不大好看,宁国霞飞双颊,恋恋不舍从程凛怀中挣脱出来,声如蚊,扭扭捏捏冲着母后施礼。
程凛此时都要石化了,这要闹哪样?你们一家子是商量好的,怎么全家齐上阵了,还给不给人活路?
“母后,事情是这样的……”景宗和宁国异口同声,挣着要向自家母后大人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住口!一个个来,你们还当不当我这个太后是你们亲娘?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今天你们要不给哀家说出个子鼠丑牛来,哀家……哀家就用家法了!真真气死哀家了!”太后不知前因后果,只看到程凛与宁国搂搂抱抱。
这这这……其实没什么可讲的了吧,直接要求力能举鼎的镇北将军迎娶宁国即可。只是,太后的脸都要抽掉了,这程家儿郎这么有劲儿,宁国只怕承受不来吧。
☆、102|第一百零二章
太后面沉似水,望向程凛的眼神都诡异起来。看得镇北将军心里直发毛,差点就给太后跪了。
“母后,真不关镇北将军的事,都是……都是女儿一不小心,要摔倒了,程将军好心救我!”宁国公主羞答答的主动替心上人挡枪。情人眼中出西施,顾名思义,只有你先在潜意识当中认为对方是你的情人,才会越看越爱,越来越喜欢。小公主之前便对程凛有情,在中招之后,因为神仙姐姐便是程凛,所以,神仙姐姐自然是美艳不可方物。故而宁国会对景宗说“我好像喜欢上女人”之类的混话。
可喜欢谁就是喜欢谁,穿不穿马甲都一样。道理浅显易懂,程凛是宁国眼中的情人,更是小公主眼中的西施。刁蛮公主护食本性展露,倒让景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忘了辩解。
程凛偷眼看看那对兄妹,张张嘴巴,正要说话,请罪也好,辩解也罢,总要把心中话说了再判刑吧。哪知镇北将军刚刚抬头,张口欲言,就见太后一指自己,恨声道:“不许你说!”
太后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开口就将程凛给堵了回去。
镇北将军“出师未捷身先死”,英雄泪差点落了满襟,真心心塞好不好?你们皇家的人一个个都忒不讲理了!人家死刑犯好歹还给喊“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机会,你们倒好,一钉耙就把姑奶奶给钉死了!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太后虎视眈眈盯着宁国,宁国娇羞不已盯着程凛,程凛偷眼找景宗求助,景宗又用期盼的小眼神望向太后,恰好形成了一个轮回。
“我大周宁国公主,贤良淑德,聪慧无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女训、女红,皆为能手。”太后绞尽脑汁给自己闺女身上带花,刚讲了一句,便词穷了,再也没能扯下去,最后只得道:“总之,样样都是极好的。”
太后还待再说,景宗急坏了。他本就怀疑镇北将军与神仙姐姐实为同一人,暗搓搓的揣度着程凛其实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自家母后这摆明是要给将宁国借此机会强塞给你镇北将军,好谈婚论嫁。虽然他只存了三四分怀疑之心,可万一程凛真是个女孩子,母后却犯了乌龙,乱点鸳鸯谱,到时候闹出大笑话,就把宁国给坑了!这可无论如何都使不得。
“母后,皇妹其实心中另有他人。”景宗脑子快,借机插/进了话头,拦了太后乱点鸳鸯谱。
“嗯?此话怎讲?”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太后被景宗的话夺了心神,眼睛眯眯,从景宗身上转到镇北将军身上,最终落在了宁国脸上。
“回母后,三月的时候,孤与皇妹微服私访,曾不幸遇刺,幸而被一白衣少年所救。宁国当时曾说,唯愿以身相许,要嫁当嫁白衣少年般的大英雄!”景宗也是蛮拼的,几个月前的人和事都给搬出来了,偏偏如此有礼。
在一旁装壁花的镇北将军把头压得更低,简直要扶额,心道:幸好当时蒙了面,现在还有个马甲能穿,能用来挡挡枪,否则估计景宗想出头都没法出头。
“宁国,可有此事?”此事太后头一次正式听说,侧过脸去,追问起女事主。她原本想着趁此机会,给宁国寻上一桩大好姻缘,哪知原来女儿心中另有意中人。
“三月的时候,确实有位少年英雄救了我与皇兄。”宁国现在的脑袋晕晕乎乎,都快乱成了浆糊,鬼使神差之下,答了句引人歧义的话。她自己未曾多想,可没想到这话听到太后耳中,无异于自家女儿承认了……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老了,管不了就不管了,随你们。宁国,走,让你皇兄休息吧,明儿个还要早朝的!”太后长叹一声,只觉自己多管闲事,转身欲离去。
“母后,不可!让程将军跟着我们走吧。”宁国迷迷糊糊,脑袋当中好似一团乱麻在那里滚啊滚的,未多做思量,话张口就来。小丫头眼前依旧残留着刚刚她默认为香艳的表象,小心肝中满是要守卫镇北将军清白的念想。
“宁国!”太后气得柳眉倒竖,顾不上风仪,拉上闺女抬腿就走。半夜三更,你一黄花大闺女居然说要带走男性的话来,你真是将皇室的颜面丢得一干二净的。
太后生气生得太过明显,宁国话一出口,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太不要脸了,当下羞得满脸通红,红到了耳朵儿,不用摸,便知道自己大概已经烧得不要不要的了。
刁蛮公主铩羽而归,水汪汪俩只大眼睛盯着程凛恋恋不舍,却不敢再多言,只留给镇北将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程凛眼睁睁看着刁蛮公主被太后“提审”走,心中不知该哭该笑。能不和宁国公主谈婚论嫁简直太好了,这要是事成了,真到洞房花烛夜之时,难不成找个旁人去洞房,替自己做床上俯卧撑?可宁国公主这关过了,这还有一只更大的boss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宁国调皮,程将军莫怪!天色不早,不如将军与孤现在便卧膝长谈,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再睡。”景宗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都上了床了,孤要再试不出来你是男是女,孤就随你姓!
“殿下直率可爱,性情中人,微臣哪里敢怪!说来微臣只怕无法承受公主殿下的厚爱,毕竟……”程凛垂了垂眼帘,自然而然道:“早年先父临终之时,曾为微臣指婚。微臣福薄,没这福气去尚公主。”
埋藏在原身记忆深处关于自己未婚妻子的印象浮现在程凛脑海中。九岁的女孩子,先父手下将领最小的女儿。当年老太君为了假戏真做,早就埋好了伏笔。这姑娘长得如何,现在如何,程凛全然不知,只知道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委屈着自己,“嫁”进老程家,成为道具。
那姑娘贡献出自己的忠诚,幸福,下半生,得到老程家的庇护,锦衣玉食,说起来算是双赢。可在程凛心中,却觉得怎么想怎么都心酸无比,那女孩早在襁褓之中,便有了自己的命运与使命。
“原来如此,不知哪家女儿能有如此福气,嫁给我大周最最厉害的镇北将军!”景宗闻言,微微一笑,打趣起来,暗中却在观察程凛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