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官字好歹两张嘴,她林珑是襄阳侯世子的夫人兼义安郡主,真的对簿公堂,丰盛德的周当家必败无疑,碍于她的身份,京城府尹必定会站在她这一边,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的。
其实告官能把这事处理得更快,但她不想给人留下话柄,说她官大压人,哪怕她的证据也很充足,但人都是喜欢同情弱小的,一个搞不好,她的目的没能达到,还凭空给人做了嫁衣。
当然,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她与周当家只是商业上的竞争,没到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发生了这一件事,周家的大家长都很快收到了消息,聚集赶往丰盛德的总店,毕竟这事情可大可小,再者招惹上那等人家,只怕祖业不保。
几把交椅坐着周氏一族的大家长,周当家就算是现任当家,也得敬陪末座。
“你说说,你有没有干下那等事?”
听到父亲发问,周当家脸色黯然,“有……”
“你傻的吗?那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又是皇后娘娘的义女,你没看到帝后亲笔题词挂在玉肤坊里面?”有周氏的叔公立即骂出声。
周当家的脸上一阵难堪,“我们的胭脂水粉能进得后宫成为贡品,也是靠了高家和常公公,这两处我们每一年给的孝敬都不少。常公公出事后,我为了维持生意只能与高家来往更密,他们要我散播消息出去,我能不做吗?”
他给自己辩解着,其实当时高家如何会看得起他这小角色?他巴结的那人在高家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就那么暗示了他几句。他当时头脑发热,又眼红玉肤坊日进斗金生意兴隆,最后一狠心,把这谣言传开来,这样对丰盛德的生意有好处。
结果他还是失望的,丰盛德除了进贡宫里的份额外,店面的生意还是不咸不淡,总体稍微上升了一些,但仍不及鼎盛时期的一半。
现在他为了不失去这当家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把一切都推到高家的身上,反正高家也出了事,也无人对质,还不是由得他说。
高父的神情一顿,儿子说得也是实情,“各位叔父,我们贻养天年,他一人独撑周家的生意也不容易,再说这事做也做了,明儿就到玉肤坊走一趟吧。”除此外,他也想不出法子来。
不过还没等周当家表态,立即有人跳起来怒道:“这怎么可以?这样一来,我们丰盛德的名声臭了,以后的生意怎么办?”
“对啊,丰盛德的生意不好,我们年底的分红是不是又要少了?去年就比前年少了一大截,这事情当家不能不负责任。”
“这丰盛德可不是你这一脉独享的,而是大家的……”
“……”
七嘴八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周当家的脸色沉得更难看,这群人的意思他知道,就是嫌他在这位置上没做好,希望能换贤。
“各位须知,受影响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苏州,一是京城,我们丰盛德在其他地方还是赚得盘满钵满的,足以抵消这两处的损失。之所以受到影响,还不是那新冒起的玉肤坊?这家的后台太大,我这样的小树如何能撼得动?就算我让贤,又有何人能做得比我更好?”
周当家带着几分怒气几分委屈地陈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贻养天年的老头子想得太简单了。他不过是迂回地出了一次手,就遭到林珑这样明晃晃的威胁。
没错,就是威胁,他这商家在官家面前,从来都只有奉迎拍马屁的份儿,那可是官夫人,他如何能得罪得起?
他这一辩驳出了口,立即有人叹息一声,这说得也是实情,商人的地位比前朝要好得多,允许家中子弟科考出人头地,但总的来说,地位还是不高,士农工商,仍旧敬陪末座。
几位周家的叔公都不再做声,就算换下这个子侄让别人上,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只怕情况会更差。
“备妥礼,明儿就去道歉。”周父毕竟曾经做过当家,当机立断地出声为儿子解围,“我们不能闹到公堂去,到了那儿斗不过她的,也会与襄阳侯府结仇,犯不着。”
周当家狠狠地点了下头,他能想的父亲也想到了。“儿今夜就备妥,不会让此事闹大影响丰盛德的运营。”
“对,越快平息越好。”好几位叔公都一致赞同。
周父又再度做声,“这宫里各处今年都打点好,起码要保住贡品这块金字招牌,万万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儿早已进行,趁过年的时候,各处都亲自去拜了年送了礼,估计不会出乱子,这份额还会落在丰盛德的手中。”一提起这茬,周当家抬起胸膛道。
常公公和高家垮台后,他一直在寻找可以依附的势力,这皇商不好做,毕竟现在等着看他倒霉的人太多了。
这一番对话,为周当家挽回不少分数,几位不管事的叔公脸色和缓了一些。
傍晚时分,林珑回到了府里,先去给叶钟氏请安,顺道把宫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十皇子死了?”叶钟氏一脸的错愕,比那天听到高家出事时的表情还要夸张,可见这事是出乎她预料的。
叶氏姐妹都暗暗挑了挑眉,这节骨眼死掉,还真让人浮想连翩。
“嗯。”林珑皱了皱眉,“不过他是高氏害死的,与皇后娘娘倒没有干系。”
“皇后娘娘那边是不是有了对策?”叶钟氏还是把心中的疑问托出。
“岂会没有?”林珑故作轻松地笑道,“皇后娘娘自然不会让人在这个时候泼脏水。”
叶钟氏点点头,他们叶家与苏家走得近,并不希望皇后这中宫之主被人质疑,不然将来后患无穷。让大女儿与小女儿出去摆膳,看到两个女儿出去,这时候才拉住林珑的手,“娘娘打处算如何处理高氏所出的两个孩子?”
依她看,这两个孩子不除掉长大后懂事了必会后患无穷,估计还会起了报复心理,高凝珍再坏也是他们俩的生母。
林珑看到叶钟氏眼里的狠意,微打了个冷颤,顿了顿后道:“虽然义母没说什么,但我觉得她是不会对这两个孩子做太过份的事情,一来时机敏感,二来还是收复人心更重要。十皇子一死,皇上的膝下就更空,这七皇子若是被除去,义母的处境也不会变好。”
“斩草不除根,只怕春风吹又生。”叶钟氏突然感慨地道,不知为何最近她常做梦梦到那个逃出家族的庶妹,反反复复的梦让她相当不安,当初如果没有犹豫了那么一会儿,估计也不会成了心事。
丈夫有外室一事,她心底里其实是深信不疑了,叶明恂是什么人她焉能不清楚?但这人就是揪不出来才让她懊恼。
“婆母说得在理,我想义母她会衡量好的,还有挺长的时间这两个孩子才会成人,如果有了异心再动手也不迟。”
这是林珑的心里话,以己度人,苏梓瑜应该也会这么想,从小小的人儿拿捏到大,苏梓瑜有千万种机会来收买人心,以及再布置人手暗中监视,这并不难。没了高家这根基,七皇子是不可能问鼎皇位了,了不起就当个闲散王爷罢了,一如九王爷。
叶钟氏闻言,没再说什么,太过妇人之仁了,她其实不太赞成,不过皇后怎么想的,也就只有皇后心里才清楚,“这一番话,我就与你说说罢了,你别说给宫里的娘娘听。”
林珑慎重地点点头,“儿媳晓得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婆母放心。”
叶钟氏拍拍她的手放下心来,她这儿媳妇一向很是机灵,当下就留林珑在她这儿用晚膳。
用过膳后,叶蔓君照例与林珑一块儿回南园,姑嫂两人相处越发融洽。
翌日,林珑用了早膳交代了事情后就出发去了玉肤坊,周当家如果来赔礼道歉,她必须在场。
林珑出门了,素纹吩咐了几个大丫鬟去做事,正要开始做些针线活,听到门帘处有声响,以为是林珑去而又返,起身正要迎上去,结果看到的是香椽,遂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香椽与素纹一同当差了半年多,自然是熟络得很,握住对方的手,“怎么,没事就来不得了?”
“大奶奶出门了,你若找她可是没挑好时辰。”素纹亲自给香椽沏了碗茶,没用最上等的好茶,那是主子喝的,不过她们这些大丫鬟的吃穿用度也不差就是了。
“我今儿个来可不是找大奶奶的,是来找你的。”香椽正色道。
“找我?”
素纹难掩一脸惊讶,虽然同住一个府邸,但是各自分开后哪来这么多时间相聚说悄悄话,忙着侍候主子都来不及。
“没错,就是找你的。”
香椽将素纹递过来的茶碗放下,拉着她的手起来,“走,我们找个僻静处说说话。”
素纹没有拒绝。
南园二楼的靠栏处一向都颇为安静,素纹又让人不要过来打扰,遂这儿只有她与香椽。“找我有何事?别拐弯抹角的,赶紧说啊。”
“素纹,其实让我来找你的是大奶奶。”香椽没有隐瞒。
素纹再度吃了一惊,大奶奶若想要知道什么问她就好,找香椽来是要打探什么?她的眉头微微一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大奶奶不好说,让你来告诉我,还是……”
香椽一看素纹这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忙喊停道:“我还没说,你就别瞎猜了,奶奶人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错什么,她一向都当面指出来让我们改进。”看到素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这才轻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你做这表情也就我看到,我且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心事重重啊?”
素纹脸色一红,“你听谁说的?”
“大奶奶。”香椽给了个答案。
素纹这才想起那天她敷衍大奶奶的说辞,大奶奶并不相信,想想也在理,大奶奶多精明的一个人,岂会相信她那随口胡诌的话?“完了,大奶奶会不会生我的气……”她忙抓着香椽的衣裙。
“你现在才想到啊?”香椽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过你该庆幸,我们都遇到了个好主子,若真的生你的气,还会找我过来吗?你呀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最近都在烦心什么事,就不能与我说说?”
素纹脸色一黯,“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都过去了……”
一想到她试探,对方却是毫无反应,这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香椽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素纹是为情所困才会这样萎靡不振,遂小心道;“素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素纹猛地抬头看着香椽,俏脸红透,“没有的事,你别乱猜……”
香椽才不信她的说辞呢?“有就有,干嘛要瞒我?你喜欢谁直接跟大奶奶说就好,何必还要自困愁城?我们这些侍候过大奶奶的大丫鬟可抢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的小厮都巴不得能娶我们……”
“这么说是没错,但这不过是我单相思罢了,人家没看上我。”说完,素纹咬紧下嘴唇,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
“素纹,是谁这么不长眼?放着你这样娇滴滴的娘子不要?你给我说出来,我这就去找他说话,让他看轻我们南园的大丫鬟……”
“哎呀,香椽,你就别管了,嫌我脸丢的还不够?人家没这方面的意思。”
素纹拉紧要起身的香椽,她还要脸,丢不起这个人。
“他亲口说的?”香椽挑眉问道。
素纹摇了摇头,“我没好意思开口问,不过我有暗示。”
香椽伸出食指轻摁素纹的脑门,“你笨啊,男人都蠢笨如猪,你不挑明了来说,就暗示啊这样绕来绕去,他们的脑袋如何能转得过来?”
“那要我怎样?直接说我喜欢他啊,万一他拒绝了我,我的脸还要往哪儿搁?”素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香椽一敛衣袖又坐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不了了之,我听说你娘正热衷给你找亲事呢?”
“她找她的,我不应就是。”素纹硬气道。
香椽左思右想都觉得素纹太消极了,遂握紧她的手,“你到底喜欢的是谁?你不好开口,等我男人回来了,我让他私下去探他的口风,我不信还会有人看不上我们南园的大丫鬟。”
素纹对于香椽的提议其实很是动心,但是一想到心上人与香椽有过一段,她又不好开这口,这让香椽很为难而且又尴尬。“你别问就是,这事我心里有数。”说完,她站了起来,“你那儿估计事情也多,我这边事情也忙得很,香椽,我们先散了吧……”
这回轮到香椽拉住素纹的衣袖,“连跟我说说是谁也不行?”
“香椽,我不是有意要瞒你,而是……”
“而是什么?素纹,我俩什么关系,你连我也信不过?”
“根本不是这样,我岂会信不过你?”
“那就跟我说你爱慕的人是谁?”
素纹看到香椽的坚持,一时间为难至极。
香椽见状,心里颇不舒服,好歹姐妹一场,再说她已成婚,又不会抢她看上的男人,对她还有什么好瞒的?“亏我当你是好朋友,你却这样?素纹,我这心里不舒服。”
“香椽,我不是这意思,你别误解我……”素纹忙解释。
香椽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就告诉我是谁不就得了,这有多难?在奶奶的面前你不好开口,我能理解,奶奶再和气那也是主子,我们不能忘了本分。可我俩是一块儿当差的,这半年多也有了交情,对我也不能明言吗?”
素纹几次把人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