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萌发的放肆。
“爸,你不知道吧,秦海的淬火技术,那是顶尖的牛气啊!”宁默没有宁中英那样多的感慨,他只是觉得今天父亲对他甚是宽容,虽然话里话外仍然是训斥,却是关心多于指责。他心思单纯,父亲给了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起来了。
“……那个铁匠张老三,一开始多牛啊,说秦海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结果秦海弄了个那个三硝水溶液,把铁锹头淬了火,拿来砍砖头,一点事都没有,把张老三都给看傻了,拉着秦海就要拜师呢……”宁默如数家珍地叙说着秦海霸气侧漏的表现。
“你这是从哪学的?”宁中英打断了儿子的话,转头向秦海问道。
秦海道:“有些是技校的课程,有些是我自己看书学来的。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最终还是需要通过实践来检验的。”
“爸,秦海说了……”宁默谈兴正浓,又打算继续向父亲介绍秦海叫他们看书的事情,他觉得这件事情如果说出来,父亲对秦海的印象一定会非常好的。
“宁默,别打岔,听宁厂长说。”秦海在一旁提醒道。有关他的情况,宁默的叙述已经足够了,说得再多反而容易引起宁中英的反感。现在到了听宁中英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了。
说来也怪,宁中英打断宁默的话,宁默没什么感觉。秦海这一提醒,宁默马上就乖乖地闭嘴了。短短几天时间,他居然就养成了对秦海言听计从的习惯。
宁中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更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秦海的虚实了。如果秦海的确是一个有为青年,宁默跟着他是能够学好的。反之,如果秦海是个大奸大邪之人,那么宁中英就得想办法把秦海打压下去,别让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你到厂里工作好几天了,对于青锋农机厂有什么看法?”宁中英问道。
秦海知道宁中英是在转着圈子地了解他,他原本也没什么劣迹,自然不用担心,所以便有问有答:“厂子实力不错,许多干部和工人能力都很强,也有一些很敬业的职工。”
“对于厂里的经营方向,你有什么看法?”
“有些混乱,不过如果调整及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听说过厂里打算转产洗衣机的事情吗?”
“听说过。”
“你对此如何评价?”
“胡闹!”秦海断然说道。
“胡闹?”宁中英哑然失笑,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兴趣顿时就涨了好几个级别。他记得,当韦宝林向他征求有关转产洗衣机的意见时,他说的也是这两个字,而这两个字让韦宝林很是蛋疼了一番。通过韦宝林的介绍,他知道秦海也是反对转产洗衣机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秦海对此事的评语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你说说看,怎么就是胡闹了?”宁中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在把烟盒放回茶几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举着烟盒对秦海说道:“你会抽烟吗?”
“谢谢宁厂长,我不会。”秦海答道。
宁默很想说自己会抽,但他知道,如果他这样说,迎接他的必然不是一支烟,而是一顿喝斥。宁中英知道宁默抽烟的事情,但要让宁中英给宁默让烟,那可就得等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说说吧,转产洗衣机怎么就是胡闹了?”宁中英深吸了一口烟,再次向秦海发问道。
秦海道:“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轻工业品,尤其是家用电器,必然会迎来一个调整发展的时期,在这一点上,韦厂长他们并没有看错。”
“嗯。”宁中英点了点头。
“但是,能够看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咱们厂。这两天我抽空到阅览室去看了一下旧报纸,仅在过去三个月内,报纸上披露的新上马的彩电厂就有七家,洗衣机厂有十二家,还有数量不等的电冰箱、摩托车等企业。
另外据了解,咱们省除了红泽原有的洗衣机厂之外,定城、岑州、梁关、屯流四个市都在酝酿建设洗衣机厂,有的已经从国外引进了生产线,很快就能投产。洗衣机的确是紧俏商品,但这么多企业同时进入这个市场,带来的冲击也必然是极大的。
我估计,最多一年时间,洗衣机市场就会出现供过于求的情况,小品牌、劣质品牌会被淘汰,知名品牌也不得不通过降低价格来争夺消费者。青锋农机厂在消费品市场上没有品牌知名度,也缺乏流水线生产的质量控制经验,在这个时候盲目卷入这样的竞争,必然是凶多吉少。”
秦海一气把自己这两天考虑过的问题和盘托出,相比那天随口与王晓晨说的内容,又要完善了许多。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宁中英有些吃惊,秦海的这番分析,其中自然有些地方还值得商榷,但作为一个18岁的年轻工人,能够把事情考虑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至于说他谈吐的逻辑性、用词的精准,一时还不在宁中英的关注之列。
秦海道:“有些东西是我自己琢磨的,有些是看报纸上专家说的。从去年以来,各地的基建规模骤然加大,带来了钢铁、水泥等基建原材料的严重短缺。轻工业投资过旺,导致各种产品原料出现缺口。一些经济专家在报纸上呼吁,要求控制当前过高的投资,实行软着陆。
以我的猜想,咱们厂要想转产洗衣机,光是基建方面的压力就难以克服。就算能够把生产线建立起来,各种原材料的采购也会把我们卡死的。”
“你考虑得很周全!”宁中英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谢谢宁厂长的表扬。”秦海应道。
宁中英对秦海的表现很满意,一个年轻工人,有见识,有担当,得到表扬之后又没有得意忘形,这样水准的人才,自己已经有多年没有见到了。他扭转头对宁静说道:“小静,你傻坐着干什么,也不知道给小秦倒杯水来。”
宁静站起身,把嘴凑到宁中英耳朵边,小声说道:“爸,我去切个西瓜给秦海吃好不好?”
“去吧去吧。”宁中英笑了起来,果然是有才的青年人见人爱,连自己这个小女儿都对这个小年轻有好感了,居然主动提出切西瓜来招待秦海。
平苑人夏天买西瓜都是一次性买十几二十个的,全部塞在床底下的阴凉处储存着,想吃的时候就滚一个出来切。宁静拉着宁默进了房间,少顷,宁默就抱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西瓜出来了。他把西瓜拿到厨房用自来水洗过,然后宁静亲自操刀,把西瓜切开,用脸盆装着端到了客厅。
“来,秦海,这块给你。”宁静笑呵呵地挑了一块大西瓜,先递到秦海的手上,然后才是给宁中英送去一块,接着又用盘子装了两块,到里屋给母亲宋玉兰送去。因为知道宁中英与秦海谈的是工作问题,宋玉兰在此前只是出来与秦海打了个照面,就返回里屋看她一直追着的狗血电视剧去了。
秦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宁静分发西瓜的顺序,脑子里无来由地想到了一个词,叫作“女生外向”……
呃,**啊,这丫头才16岁好吧,秦海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见宁中英欣赏秦海,宁默心情十分愉快。他自己挑了一块西瓜,一边大口地啃着,一边对秦海说道:“秦海,大口吃啊,床底下还有,吃完了我再切一个。”
“我又不是牛肚……”秦海无语了,一个西瓜十多斤,岂是他们这样几个人就能够吃完的?
“小秦,你说青锋厂转产洗衣机是凶多吉少,可是现在农具市场也在萎缩,咱们厂的农具销售情况越来越差,照你的看法,青锋厂应当如何做,才能起死回生呢?”
宁中英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信口对秦海问道。
第三十六章 一颗孤子
“农具市场怎么可能萎缩呢?”秦海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这可是你们厂长说的。”宁中英笑着说道,他对于农具市场萎缩的这个断言也是十分不屑的,这会用这样的腔调说出来,分明就是赞同秦海的观点了。
秦海听出了宁中英的潜台词,他说道:“农村联产承包之后,大集体解散了,大中型农机具的市场的确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萎缩。但随着农民逐渐富裕起来,必然会出现机耕专业户,把农村的青壮劳力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
“解放出来干什么?”宁中英问道。
“当农民工啊。”秦海想当然地答道,“在城里务工,一个月的收入抵得上在乡下一年的收入,他们凭什么不出来?”
“会有这种情况吗?”宁中英来了兴趣,秦海说的这个情况,是他没有考虑过的,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一个观点。
秦海于是把后几十年农民工形成的过程以一种猜测的形式向宁中英讲了一遍,那时候的资讯不像后世这样发达,许多在沿海已经发生的事情,内地人还知之甚少。秦海绘声绘色地这样一说,把宁家老少三口人都听得入迷了。
“在发达国家,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劳动力的比重不足5%,而我国是70%以上,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得到改变的。要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就必须依靠机械化,所以农机具市场未来非但不会萎缩,反而会得到长足的发展。”秦海用这样一段话结束了他的讲述。
“你不是学铸造的吗?怎么连这些事情也了解?”宁中英笑着对秦海问道,老头子严肃起来的时候能让宁默都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而他和蔼的时候,却是人畜无害,像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大伯。秦海在与青锋厂的工人们聊天聊到宁中英时,大家对宁中英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认为他是一个很可亲近的领导,当然,前提是你没犯什么事落到他的手里。
秦海道:“学技术的人也不能不了解社会发展大势嘛,否则如何能够把握技术发展的方向呢?我在农机技校读书,对于农业生产的事情多关心一点,也是正常的。”
“嗯,不错,年轻人就应当胸怀全局,钻研技术很重要,了解天下大事也很重要,在这点上,小秦你做得不错。”宁中英以一个长者的口吻肯定着秦海。
接下来,众人便是一通闲聊,宁中英问了秦海有关旋耕刀片堆焊的事情,又问起秦海在学校里所学的专业。宁默在一旁不停地插话,以强化父亲对于秦海的好感。宁静则对于一些八卦的事情更感兴趣,比如秦海是从什么地方学到那些古怪的英语句法的。
一直聊到宋玉兰看完狗血剧从里屋出来,秦海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连忙起身告辞。宁默以秦海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为由,自告奋勇地要求送秦海回宿舍,其实是想在路上与秦海交流一下今天晚上聊天的心得。
宁中英知道宁默的想法,并未阻止,他亲自把秦海和宁默送出家门,看着二人下楼梯的时候,宁中英叮嘱了一声:“宁默,小秦他们是单身汉,在食堂没啥东西吃。你有时间就叫小秦到家里来吃饭,让你妈给他做点好吃的,知道吗。”
“知道了,宁厂长!”宁默欢天喜地地和老爸调侃了一句,搂着秦海的肩膀下楼去了。
“爸,这个秦海真的很厉害吗?”送走秦海之后,宁静对宁中英问道。
宁中英点点头道:“一个小年轻,能有这样的见识,的确是不错了。”
“我哥什么时候竟然交了一个这么棒的朋友,真看不出来。”宁静笑着说道。
宁中英想了想,说道:“对了,小静,等你哥回来,你跟他说,让他明天见到项科长和冷科长的时候,让他们抽时间到家里来坐坐,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嗯,知道了,宁厂长。”宁静也学着宁默的样子,和宁中英开起了玩笑。
宁中英心情不错,没有计较儿女对他的言语冒犯。他走到饭桌前,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桌上还没有摆完的棋局,突然无声地笑了:“这颗孤子实在是巧妙,从这个位置打入,还真让对方不好应付呢……”
再说翟建国,因为在秦海宿舍里气迷了心,出来时在单身楼的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个鼻青脸肿。第二天一早,他裹着满脸的纱布来到办公楼,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韦宝林的房间。他一进门,倒把韦宝林给吓了一跳。
“小翟,你怎么这副样子?”韦宝林问道。
“别提了,都是秦海那个小混蛋!”翟建国怒道。
“他打你了?”韦宝林腾地站起身来,打人与造谣的性质可截然不同,尤其是把翟建国打成这样,直接抓起来送派出所也不算过份了。
翟建国摆摆手道:“倒不是他直接打的,是我自己……唉,这种倒霉事不说也罢吧。对了,韦厂长,您昨天去宁厂长家里打探到的情况如何?”
韦宝林示意翟建国坐下,然后把昨晚去见宁中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尤其说到宁中英露出的破绽,表示自己能够据此推测出秦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