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亦然却在这时站起身,“抱歉,我去抽根烟。失陪。”
顾子墨望着栾亦然离开的背影,转眸冷冷看向秦婉如。
秦婉如轻抿了一口茶水,“你答应过我,会不计一切把栾亦然挖过去。”
“你在威胁我?”
秦婉如垂眸,动作优雅地分割着盘中的牛排,“云雅画廊爆出盗画案和假画案,有人设计陷害你,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我如果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你就算惹不上官非也会惹上一身腥。”
“哼,就凭我车行里的一辆车?”
秦婉如抬头看了顾子墨一眼,“还有一双染了那辆车上地毯纤维的鞋和一个急需钱的古惑仔。”
她说着,轻咬了一小口牛肉,“我如果把这件事爆给记者,您觉得你还能顺利进入鸿云集团吗?”
顾子墨眼中划过一丝阴鸷,嘴上却嘲讽道,“秦婉如,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很懂利用时机的女子。”
秦婉如不以为意,唇角微勾,“您有耍嘴皮子的工夫,倒不如想想,这一次是谁在背后陷害你?”
顾子墨冷哼,还能有谁。自然是张小曼。
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进入鸿云集团?顾子墨眸眼盛满寒冰,“秦婉如,如果我能顺利进入鸿云集团,我会让你成为第二个苏棠。”
秦婉如终于满意了,“我可以帮你在那些证据上做手脚,替你证明监守自盗的人是张小曼。”
隔了一个玻璃房的另外一边,顾眉生将这两人的对话悉数都听在了耳中。她轻倚着栏杆而站,夜风吹在她青翠色的精致衬衣上,泛着涟漪的波纹。
秦婉如这个素来有野心的女人,果然私下与顾子墨合作了。
虽然今晚的这段对话被她听到实属巧合,但事态的发展却完全按照顾眉生的计划而发生着。
“也来这里吃饭?”
顾眉生转身,看到栾亦然穿一身米色休闲西装,站在玻璃房旁的吸烟区,灯火阑珊,稀稀落落洒在他肩上。
她正要开口,身后却又响起了唐胥和煦的声线,“顾钰墨和唐朦先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栾亦然唇角原本还轻嚼的一抹笑意,但他看到了对面五官俊逸,气质文雅,又看起来正值韶光年华的男子。
那抹笑仿若他手中的烟蒂,渐渐被掐灭于夜风之中。
☆、怕他接个吻,接死了
对于栾亦然,唐胥还是有印象的。这是一个不容旁人轻易忽视的男人。
尤其是这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轻,却隐约带着几分压迫感。
唐胥看向静默无言的顾眉生,“或者,我先离开。”
隔着玻璃房,顾眉生看到秦婉如朝着这里走来。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栾亦然身上,口中却对唐胥轻道,“不,麻烦你送我回家。”
顾眉生说完,转身。径直离开。
栾亦然见她走得如此果决,剑眉轻挑,手下意识地摸向裤袋里的半包烟。心中有种瘙痒烦躁的感觉,很像是犯了烟瘾。
一支烟刚被点燃,秦婉如就出现了。她娓娓走来,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落在深灰色的地板上。
“学长,光抽烟能抽饱肚子吗?”她笑着,眼线深勾过的眼尾处有深重阴影;睫毛长密如扇,眨动间,又是两道影子。
栾亦然用力地吸了口烟,那阵熟悉的烟草味从口腔一丝丝渗入鼻翼,身体里像是囫囵着一阵看不到摸不着的气流。
他随手掐灭了烟,对秦婉如道,“告诉顾子墨先生,我对重整别人的公司不敢兴趣。”
说完,栾亦然转身走出了餐厅。
秦婉如愣愣站在月色中,他竟不愿意帮顾子墨,那她以后该再找什么样的理由去接近他……
栾亦然出了江心餐厅,却不急着离开,沿着长长的江畔大道,慢慢地踱着步。
他自诩并不是脾气很好的人,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情绪自控力,他还是有的。
而一个顾眉生,却令他今晚几度失常。
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顾眉生。可喜欢到如此在意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他以后的日子多半难熬。
夜风扑面而来,吹在他微凉的鼻尖。栾亦然本能地吸进一阵凉风,沁凉空气混着口腔里还未完全散去的烟草味,令他不由自主地叹出了一口气。
栾亦然抬起头,苍穹间繁星似雨,远得令他觉得深深寂寥,却又密集得令他挪不开眼。
真像顾眉生给人的感觉……难怪她会这样喜欢星星……
江畔大道的尽头是一间露天咖啡馆,稀松的几张木桌间,坐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顾眉生报了警。她将事先拍好的照片用邮件形式发送至警察局的公众邮箱,那里面的证据,都是她之前特意透露给秦婉如的。
做完这一切,她将平板电脑里的照片悉数清了空。手边的一杯拿铁温度刚好,她捧起来,一口口地喝着。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是一段大提琴,顾眉生轻轻闭上眼,手撑着下巴,专注地听。
一个晚上,两次不期而遇。
栾亦然慢慢走向女孩,然后在她身旁站定,在她猝不及防的同时,弯下腰,嘴唇贴上了她的。
顾眉生倏尔睁开眼,碧蓝双眸中盛满熠熠星光,树影,还有他。
栾亦然笑了。手捧起她的脸,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淡淡烟草裹着咖啡香,浅浅凉风混着两人的鼻息。
顾眉生睁着大眼望着他。那双眸干净毫无半分妆残留,眼眸周边是极自然柔润玉肤,在灯光下泛着撩人的光。
栾亦然忽觉心间极痒又麻,口干舌燥,鼻翼间有热气滚动……
顾眉生伸出手,捂住他的鼻子,头往后缩了缩,“你又流鼻血了。”她摊开手,指尖处染有鲜红色。
“……”栾亦然淡定地取了桌上的纸巾,在她身旁的位子上落了座,信手端起她喝了几口的拿铁,大口地喝着。
接个吻都这样血气方刚的……真是令他觉得很烦躁!
顾眉生却好似恶作剧一般,将头凑近他,端详半天,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上了他的双唇。
舌头碰上他嘴唇的那一瞬,栾亦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颤,睁着眼瞪着她,然后……他仰起头,用纸巾再次捂住了鼻子。
妹的!谁来告诉他,一接吻就流鼻血,这究竟属于什么怪病?!
“你这应该属于禁吻的体质。”顾眉生轻飘飘来了一句。
栾亦然不恼反笑起来,眯着眼望着她,“是吗?”
顾眉生优雅地喝了口咖啡,睨着桌上的那一堆染了鼻血的纸巾,“不是吗?”
“那你就该是属于欠吻的体质。”他说着,嘴巴再一次贴上了顾眉生的唇,“咱们俩刚好负负得正一下。”
“……”栾亦然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连一丝躲避的空间都不给她。
一双大手将她拥在自己胸前,鼻尖又有血流出来,他索性抽了一堆纸盖住。那场面实在是……
顾眉生轻叹口气,因为不忍直视,她索性闭上了眼。
免得忍不住笑场。
然后的然后,顾眉生重重地咬了一口栾亦然的舌头,他一个闷哼,放开她的时候,眼神幽怨得很明显。
顾眉生清了清嗓子,语气淡定道,“我怕你失血过多。接个吻,接死了。”
栾亦然没好气,一边擦着鼻血,一边道,“照这样下去,我大概真的有一天要死在你手上。”
他这话说得无心,可听在顾眉生耳中,却仿佛平地一声雷。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沉重,心中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顾眉生匆匆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栾亦然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的一张玉面此时竟然煞白一片,“怎么了?不舒服?”
顾眉生摇摇头,径直往出租车站走去。
栾亦然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女孩的心思怎么如此瞬息万变?
回到秋波弄大约是九点多,秦婉如倒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顾眉生的书房里等她。
“眉生,这么晚,去哪里了?”秦婉如见顾眉生走进来,连忙起身到门口迎她。
顾眉生走到沙发上坐下,淡淡看她一眼,“你呢?这么晚,又是从哪里来?”
“我?”秦婉如牵唇笑了笑,“刚和朋友一起吃了晚饭,那里的点心很好吃,我就带了些给你尝尝。”
“御餐厅,你知道吧?去过吗?”秦婉如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顾眉生,方才在餐厅的时候,她好像隐约见到了顾眉生的背影。
顾眉生睨她一眼,唇边勾着笑,“婉如,你这是在盘问我吗?我以后需不需要把一切行踪都告诉你?”
“眉生,你别误会……”秦婉如连忙开口,“我不过是……”
这时,屋外有工人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盘点心,“大小姐,刚热好的……。”
“出去。”
那工人一愣,站在不远处看着顾眉生。
“出去。”顾眉生垂眸脱着鞋子,“我竟不知,我的房间几时成了秋波弄的客厅?”
顾眉生动了怒。
秦婉如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顾眉生动过怒。
她此刻也没有破口大骂,亦没有着急上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几句话,却令秦婉如莫名觉得四肢透凉,寒意遍生。
她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如果再待着不走,顾眉生就会从沙发上突然站起身将她一把掐死……
秦婉如生生地打了个寒颤,“那个……眉生,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只能去求张小曼
吴作人的纪念画展进行到第四天,警察登门。
警察登了谁的门?
午间新闻里说:何美琪与顾子墨母子疑似被请去警局喝了茶。
至于请他们母子俩去警局喝茶的具体原因,新闻报道并没有细说。事关顾家的名誉,相关人士不敢轻易得罪顾鸿华,并不敢事事都往人前去捅。
学校里,刘悦来找顾眉生。趁着午饭时人潮拥挤,刘悦在餐厅外等到了顾眉生。
“能不能放过邱凯?”
换了平时,顾眉生心情再不好,脸上总是带笑的,但那晚从江畔离开后,她连那抹笑都懒得挂了。
何美琪母子四人还有秦婉如,在她眼里显得越来越碍眼。
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顾眉生站在风里,面无表情,“你这话问得很有意思。”
刘悦左右看了看,对顾眉生悄声道,“我只是想离开他,没狠到要令他去坐牢的地步。”
顾眉生看着刘悦,“想要扮善良?那就先把你拿我的那五万块,一个子都不少的给我还回来。或者,我把你怎么出卖他的过程一字不落地告诉他?”
“我……”刘悦用力地咬着唇,双眼潮红,“顾眉生,你怎么这么卑鄙?!”
顾眉生早已走开,完全不将刘悦的咒骂当一回事。
栾亦然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格外清冷的背影。艳阳高照的天气,她的身上却仿佛布满了阴霾。一旁,刘悦哭得极伤心而无助。
这两天,她脸上甚至不再含笑,沉静寡淡得令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究竟是谁惹了她呢?
警局里,何美琪与顾子墨被警方合法扣留48小时。苏棠得到顾鸿华的授意,带着鸿云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林世均来到警局,替他们办理保释。
就在顾子墨签字的前一秒,警察拿着最新的证据走进证人室,“不好意思,我们得到新的线索。顾子墨先生恐怕暂时不能离开。”
何美琪当即冷了脸,“我们难道犯的是刑事罪?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警察淡淡看她一眼,“吴作人的作品中有一卷是由国家美术馆珍藏的,如今在令公子的汽车行里寻获。何女士,你说得没错,盗窃国家文物,真的是刑事罪。”
顾子墨大吃一惊,“不可能!这是有人设计陷害我!”
身为律师,林世均相对冷静一些,对警察道,“我的当事人要看具体的证据。”
警察将两段视频放给他们看。一段是秦婉如与盗窃嫌疑人邱凯对话见面的情形;一段则是顾子墨与秦婉如那晚谈话的内容。
警察说,“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顾子墨利用中间人与嫌疑人邱凯接触,而且银行汇款记录显示双方存在金钱利益上的关系。此外,嫌疑人的鞋子上有顾子墨车行试驾车上的地毯纤维。”
“人证物证俱全,我们已经正式落案起诉顾子墨唆使收买他人盗窃国家文物。”
何美琪愣愣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早就乱成一片。
证人室里死气沉沉。最后还是苏棠先开口,对何美琪道,“您不如先回去,跟顾先生好好商量后,老板总会有办法。”
顾子墨牙根紧咬,半晌后,冷声道,“妈,听苏棠的。”
何美琪侧头看着顾子墨,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好。”
一行人走出警局,直接去了鸿云集团。
何美琪心中藏着事,脸上再也装不出笑容,步伐亦不如往常般笃定。频率急促,时而大步,时而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