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雅间了等了大约一刻钟,一壶红茶喝了近三分之一,蒋悦然却依然没有出现。
当眉生察觉这一切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过的陷阱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茶里被人动了手脚。
走廊外有几个错落的脚步声隐约传来,顾眉生四下查看,整个雅间并没有任何可以令她藏身的地方。
她起身,轻声轻脚将门打开一条缝,眯眸望去,有两个客人正结伴笑着渐渐走近。走廊的那一头,是蒋梨和蒋悦然。
顾眉生眯眸,关上门,只觉得头已经越来越重,身体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顾眉生没有更多选择。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静谧的水池,只迟疑了一秒,就纵身跳进了水里。
水池太浅,根本不能令她藏身。但好在四月初的黄昏,池水温度冰凉,能够令被下药的顾眉生有了短暂的清醒。
她靠在墙角,潮湿的头发黏在眉生的脸上,她的双手因为药力而不停地颤抖。身体即便已经倚靠在墙上,已经有些摇晃难稳。
眉生急切地喘着气。垂眸,她看到清澈的池底有形状各异的鹅软石。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考虑,随手拿起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石头,抬手,用力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尖锐的疼痛令她克服了体内的药力。顾眉生扶着墙角起身,绕过小池,从走廊的边路重新走回雅间。
雅间内,蒋梨看了眼衣架上的外套和包,又看了眼桌上被喝了一半的茶杯,“难道她已经跑了?”
蒋悦然站在蒋梨背后,面色有些复杂,“姑姑,算计顾眉生,对你有什么好处?”
蒋梨转眸看了蒋悦然一眼,“现在白氏腹背受敌,只有控制了顾眉生,我才有和顾鸿华谈条件的筹码。”
蒋悦然不懂,“你整个白氏的钱还不够?”
蒋梨轻哼,“你懂什么?我不过是白沫先傀儡,钱,股票,房产都在他名下,他手里还拿捏着我们蒋家当年的把柄。我跟他夫妻这么多年,总不能到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吧?”
蒋悦然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去洗手间找找她。”
蒋梨走到主位坐下,包里电话响起,她接起来听,“沫先?”
白沫先在电话里说:“我今天早上的班机回荣城。这几天顾鸿华有没有什么动静?”
蒋梨正要开口回答,下一秒却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处。她心头大惊,抬眸,看到了蓝眸如魅的顾眉生。
她吓得手一滑,顾眉生顺势接过蒋梨的电话,在她耳边小声道:“告诉白沫先,你要与他离婚。”
蒋梨想都不想,连连摇头。她现在提出跟白沫先离婚,只会令自己一无所有。
顾眉生勾唇一笑,一只手捂住了蒋梨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拿着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她的肩膀。
蒋梨的瞳孔在一瞬间倏尔收缩,深浓的恐惧爬上心房,她再不敢轻易惹恼顾眉生,连忙又点起头来。
她从顾眉生手里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白沫先,我们离婚吧。”
一个电话,却像是把蒋梨拼命隐忍的大半生都悉数掏空了。她将电话扔在桌上,看了眼顾眉生,“这下你满意了?”
顾眉生淡淡勾唇,在蒋梨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再一次动手,将手中刀匕插进了蒋梨后背上的第五节脊椎骨。
鲜血很快便从她身上的丝质衬衫一点点地渗出来,蒋梨顿时痛得惊呼出声,随即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顾眉生冷冷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拭着自己受伤疼痛的额头。
她轻轻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眸静坐,等身体里的药效过去。
身后,蒋悦然站在门口,目光忐忑望着眉生,“对不起,我事先并不知道姑姑会利用来我算计你。”
顾眉生轻轻睁开眼,她说:“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你知道的,算计过我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总需要付出代价。”
蒋悦然低下头沉默。然后,她抬头,声音中有刻意掩藏的平静,“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你放过我。”
顾眉生起身看向她。蒋悦然看到她被砸破的额头,凝结了血黏连在眉生的浓密黑发间,一双美艳无双的蓝眸又深又静,像极了拉斐尔笔下的传世名画。
美丽,妖娆,冷冽,令人惊艳之余,却又忍不住望而心惊。
顾眉生轻轻侧了侧头,唇角有上扬的迹象。蒋悦然望着她,觉得顾眉生像一只外表绝美纯善,但却内心冷酷残忍,随时都想要吞噬人心的狐狸。
她听到顾眉生说:“蒋梨没落之后,你们蒋家在白沫先那里便再没有了可以自保的筹码。”
顾眉生说着,扬唇浅笑,凝着蒋悦然,轻轻地问她:“怎么办呢?”
蒋悦然像是猜到了顾眉生心中的想法,她心惊肉跳,“不。”
半个小时后,雅间里来了两个陌生男子,他们在顾眉生的吩咐下,将蒋梨低调地搬出了茶馆。
蒋悦然独自走出雅间的时候,脚步虚软,心里猜测着顾眉生的手段,只觉心中皆是恐惧,四肢冰凉。
回家的路上,蒋悦然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脑子里很努力地回想着,她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呢?
她为什么要姓蒋?生活为什么如此漆黑?漆黑得令她觉得活着竟然是一件比死亡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包里电话在响,蒋悦然有气无力地应着:“哪位?”
“我是王悦,太太约了晚上9:00与袁局长见面,她到现在还没出现,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蒋悦然心头一慌,沉默几秒,然后说:“那个,我爷爷生病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你不如与袁局长解释一下,另外找个时间再约吧。”
那一头,王悦挂断电话,对坐在对面的栾亦然说:“蒋梨今晚看来是来不了了。”
栾亦然轻轻颔首,看了眼王悦,“蒋梨明知道袁城现在对白氏有多重要,她为什么会爽约?”
王悦摊了摊手,“她的父亲病了。”
“嗯。”栾亦然将一张10万的支票交到王悦手里,“这算是给你的定金。”
王悦将支票捏在手里,朝着他甜美一笑,“谢谢。今天的事我会照足您的意思去做,你放心吧。”
王悦说完,走出了包间。
她刚刚关上门,殷实就打开了隔壁包间的监控录像。时钟走向8:40,袁城还没出现,包间里只有王悦一个人。
她坐的位置,正好面向摄像头。王悦抬头看了眼门口,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殷实蹙眉,将镜头拉近,然后问栾亦然:“老板,那是什么?”
栾亦然轻轻眯眸,看那张纸的底纹图案,像是某个高档酒店式公寓的消费月结单。
殷实也看到了,他对栾亦然说:“这女人今天根本不是来帮我们的,她收了我们的钱,却想要顺便暗中再向袁城敲诈一笔。”
栾亦然淡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红酒,“真有趣。”
8:55,袁城衣着低调地走进了包间,他在看到包间里只有王悦一个人时,脸上有明显的疑惑,“我以为是蒋女士约了我。”
王悦将手中月结单轻轻放在茶几上,笑容温谦,“袁局长这是在嫌弃我人微言轻吗?”
袁城目光从那张月结单上移到王悦脸上,眯眸,“蒋梨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有差别吗?”王悦微笑,“袁局长这些年的消费记录,若不小心被公众知道,对您怕是不大好吧。”
袁城冷冷看着她,“不如开门见山。你要多少钱?”
“100万。”
袁城听完即笑,“你好大的胃口。”
栾亦然看到这里,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袁城的电话。袁城看到显示屏上的陌生电话,接起来,声音不耐,“哪位?”
栾亦然对他说:“袁局长,被人敲诈的感受不大好吧。”
袁城蹙眉,忽然抬头四望,很快便发现了藏在黑色音响背后的极小摄像头,“你是谁?”
栾亦然:“一个与你一样,早就被白氏夫妇视为猎物的人。”
“我想约袁局长明天一起吃顿饭,不知道你是否有空?”
袁城看了眼不远处的王悦,“吃饭就免了,你替我解决眼前的麻烦,我袁城一定会卖你一个人情。”
栾亦然扬唇笑起来,“成交。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直接开门走出包间,然后离开。”
第二天早上,两个警察走进了俱乐部。他们在某个装修精美的包间里,发现了裹着床单衣衫尽初,并且陷入昏迷的王悦。
床上有一个空酒瓶,一瓶没有违禁药品,以及一张写有白沫先签名的月结单。
鸿云集团内部,陈越将有关城北项目的各种资料和进度放到顾鸿华面前,“这一下,白沫先绝无可能再染指铁路工程了。”
顾鸿华仔细查阅各种报表。
白氏在荣城屹立多年,想要在短时间内把白沫先的势力从他眼前彻底清理出去,谈何容易?
顾鸿华并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他知道要彻底击垮白沫先,绝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他转眸,看了眼今天网页上的头条新闻。
短短数日,关于白沫先的各种负面新闻接踵而来。
网页下方,有媒体的猜测:若白氏倒塌,下一个可以与鸿云集团比拟的商业帝国又将会是谁?
是拥有多年交通资源和强大制造工业和技术的唐氏,还是拥有大量再生能源,财力雄厚,并且在欧美有广大支持者的待曼控股?
嗯。
又是待曼。
这个栾亦然,虽然在商场上的手法仍显得有些仁慈,却已经被当年的栾倾待要有手段有谋略多了。
顾鸿华很清楚,当有一天待曼真正在荣城根基巩固之后,栾亦然的这份仁慈也就会渐渐消失了。
栾亦然现在做事还懂得处处留有余地,是因为待曼需要靠着荣城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站稳脚跟。
陈越见顾鸿华一直将目光落在待曼控股的各种消息上,小心翼翼地揣度着他的心思,“您觉得白家的这些事都是栾亦然在背后做的?”
顾鸿华轻嗯一声,“后生可畏。”
“那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不不,”顾鸿华连声,“现在这样的局面不是很好吗?栾亦然想要在城铁项目里分一杯羹,他若赢了白沫先,我顺理成章将白氏彻底踢出去。他若输了,眉生也不会因此而怪我。”
☆、二更:爱情,能否抵过一切
3月末的时候,医院里,栾晴晴已经是第三次接受面部手术。
连续三次,她的脸上依然还是残留了极浅的刀疤。如果要彻底消去脸上的疤印,她需要直接做整体的整容手术。
那就意味着,她需要重换一张脸。
4月初,栾晴晴咨询过医生,医生建议她回旧金山接受最先进的换肤手术。
回旧金山的前一天,栾晴晴与栾倾山商量之后,决定将栾倾待的骨灰带回美国。
迁动栾倾待骨灰前,栾晴晴给张小曼发过短信。
后来见张小曼迟迟未回,栾晴晴又给她打去了电话,“如果有时间,明天请来送他最后一程。”
张小曼拒绝:“不了。”
栾晴晴挂断电话,站在栾倾待的墓碑前,声音似冰:“爸,你看得到吗?这就是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绝情决意。
“你若还活着,一定会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
栾晴晴离开荣城的那一天,张小曼独自驾车去了茱萸寺。
顾鸿华将这里改建过,殿中有一座比过去高了两倍的金身佛像。过去有些斑驳的台阶悉数拆了,变成了象牙玉铺就的朝圣之路。
海风吹拂着佛寺里的养鸽塔。许多白色的鸽子围在张小曼脚边时而快走,时而转圈,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张小曼站在台阶下,虔诚跪拜。
偶尔,有僧人从她身边经过,似被她虔诚的姿态所打动,走上前,“这位太太,做人要向前看。”
“爱众生并不难。难的,是要爱眼前人。”
张小曼轻轻点头,朝僧人说了声谢。离开茱萸寺的时候,张小曼对心里的那个栾倾待说:“对不起,但我以后要为了眼前人好好活着。”
张小曼离开后,顾鸿华的身影出现在了茱萸寺门口,他看了身边的僧人,说:“有劳。”
栾晴晴没能等到张小曼出现。她在荣城三年,处心积虑,到最后带走的却只有一张残缺的脸和养父栾倾待的骨灰。
20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旧金山。栾晴晴在机场见到了白沫先。
白沫先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坐在机场候机大厅的咖啡厅内。
栾晴晴拉着行李箱走到他对面坐下,“白先生。”
白沫先放下咖啡杯,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