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谁他妈的都不是群众演员。
即便是唐妩的母亲,即便是一直以来苏灿大多都有些忌惮的穆旋,这个时候还是让苏灿忍不住了,一个人可以被人看不起,可以被人嘲笑挖苦轻蔑忽视,但有时候这种被无端错怪的一口气,却不得不争。那会让自己窝囊到彻夜难眠。
即便是唐妩的母亲又如何,这个时候管他面前的是天王老子佛的祖宗,苏灿一股憋火蹿出,开口回应道,“你在无端指责他人自作聪明的时候,最好是能看看自己是不是同样的自作聪明。你想说什么,不过分亲近我,也不过分疏远我,谢谢你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我这个人一直以来就没有被人在乎过,所以都习惯了,你对我什么看法和态度,以前我觉得很重要,但现在想一想,我何必要去追求一个始终对我带着戒心人的看法。我只会在乎我在乎人的意见。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唐妩的母亲,也仅仅是这个原因。我只是希望你以后看问题更全面一点,不要总是过于片面的咄咄逼人,有句话说过过于强调自己的权威,实际上是虚弱不堪的表现。”
唐妩轻轻地掩住了嘴巴,就连陶晴和宋真都哑巴一样把苏灿给盯着,旁边一干森川企业,唐宗元公司经理,李岚等人黑压压的直视此刻直斥其非的苏小灿,时任森川集团大中华区总裁的宋宪成满脸欣赏的望着苏灿,倒是很欣赏他在发泄内心怒火的时候,虽然有话语随着情绪高亢的波动,但还能这么条理有力分明。
“你在跟谁说话?”穆旋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内心的震怒都轻微发抖起来。或许还是因为苏灿口中说出的那么几句尖锐刺骨的话语,譬如所谓的他习惯于不被人在乎,而他只在乎在乎人的意见,或者直斥她的咄咄逼人。
但穆旋还是能以极强的自制力压抑住震惊的情绪,理智让她在这个事关极其重大的时候冷静下来,“什么叫我总是过于片面的咄咄逼人,什么时候我在力图维护自己的权威?”
“为什么你不能让唐妩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偏偏忽略了其实她适合去这样做,而且会做得很好。”
“想去做的事情,就是给你的脸谱网做副总裁是吧?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学业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一贯平静的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颠覆你想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就过早的接触那些尔虞我诈,接触那些聚光灯后面的压力,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你恰恰错了,我们总会成长,唐妩也已经长大,她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却剥夺了她选择的自由。你不是在保护她,而是在以保护她的名义,维护你本来就在她身上持续了二十年的权威!”
“你将现实中要掌控一切的想法,同样的强强插手干预到了她生活中来。你需要她像是个乖学生一样每天按时上课按时放学回家,你需要她拿到最好的成绩单放在你的面前,展现某种优越性,你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看着她的人生按照你的预期方向发展成长,稍有方向错误,就必须严苛的修复回自己的轨道……你这不是为了她好,而是自私!”苏灿一口气说完,才顿道,“穆阿姨,你真的很自私。”
穆旋唇角发白,通体轻微的颤抖起来,唐父这个时候要来劝,她对唐父问道,“唐宗元,你记不记得,以前她一两岁的时候你外面出差,我冬天凌晨五点起床出去排队为她买牛奶。后来我们在蓉城,听说她一个人在夏海那边病了,我司法局会议半途都会宣布散会连夜坐飞机回去照顾她,第二天临时检察工作又赶回来,如此往复就是四五天……我自挑起司法局担子以来,我什么时候因私人问题影响过司法工作……我哪点不是为了她,我自私吗?”
一个母亲的伟大是无容置疑的,甚至连苏灿都后悔用刚才那么坚硬的语言面对穆旋,但是似乎到这一步,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却仍然酣畅淋漓,因为总有一些话,是需要这样说出来的。
穆旋鼻尖泛着通红,对唐妩道,“我可以不自私……唐妩,你自己选择,你现在就可以过去,做脸谱的副总裁,要不然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我给你选择的自由。”
众人都注视着唐妩,这个面前茕茕而立肩膀亦在轻轻颤动的女孩。她的面容隐没在带着清香味道瀑布般披肩的黑发里,明暗分明,却氤氲着看不清表情。
最终唐妩走上前去,向苏灿伸出了手。牵住。
苏灿对她轻轻摇头,看到她用力的咬着嘴唇,柔润的唇线似乎都被她咬出血来,但最后眼泪还是没有止住,从她漂亮的脸颊划了下来,握着苏灿的手紧了紧,就像是当初两人在那辆搭载唐妩回家晃悠悠的公交车面前分手一样。
撤手,转回身去。
和穆旋唐宗元众人离开了锦江饭店。
七百零九
一直坐在唐父驱车返回车里的穆旋眼圈通红,时不时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抹擦眼角,一路上车里气氛沉静得似乎要坍塌掉。
回到雪海逸居却破天荒没有迎来穆旋的爆发,唐妩默默换鞋,走上沙发坐着,穆旋在后面搁包,然后和唐宗元去了厨房,两人沉默得鼓鼓捣捣做了一餐饭,相当丰盛,似乎将家里那个对开门BOSCH冰箱的所有食材存货都消耗干净。穆旋一个劲在菜板上切切切,唐父负责递材料,偶尔眼神碰上,报以颤巍巍憨厚一笑。
端上桌的菜有麻婆豆腐豉香蒸黄骨鱼,鱼香肉丝避风塘炒蟹,回锅肉剁椒煸排骨,虎皮尖椒蒜香芽菜炒竹笋。八个菜上桌,头顶打下来的射灯美轮美奂,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只是用餐的时候估摸着就没有与面前丰盛得都像是繁花绚烂一样的菜肴相搭调的热闹。
一顿饭除了射灯下腾冒起来的烟雾气息,就是筷子和碗碟偶尔碰撞的清脆响动,这些间歇之中拉锯般的存在着缄默。
吃过饭唐妩收拾餐碟洗碗,唐父搭一把手,握了握女儿芊长细嫩的小手,低声安慰道,“你妈就这样, 你爸我跟她处忍几十年了,知道她性子,不会记隔夜,别往心里去。”
唐妩被唐宗元诙谐的样子逗得轻轻笑起来,又“嗯”了声乖乖点头。
唐宗元叹了一口气,这两母女都一个性子,对心里面认定不疑的事情,怎么都是一条路走到黑,人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她们是撞了南墙也义无反顾,都对自己认定坚信的东西,有着宁碎不全的坚硬。在这种坚硬之下,胖墩墩的唐宗元觉得自己是真幸福。
晚上没有热饭,将中午的汤料凑合一家三口下了面条,临睡的时候穆旋天方夜谭的热了杯牛奶,给房间里唐妩送过去,看到她嘴角上沾染的血痂,穆旋动动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唐妩喝了以后早早的睡下。两人没有对话和交流,依然是坚硬与坚硬的碰撞。
穆旋下楼走回沙发上坐着,和唐宗元一起看电视,穆旋鼻尖还红着,眼睛显然也因为今天的事情带着些泛红微肿,一手捧保温杯,一手随手拿了纸巾,擦了一下窸窣的鼻子。
“女儿睡下了?”唐宗元问,叹了一口气,“你也是……”
穆旋转过头,道,“今天我前后想了想,你说陶晴是不是给我唱这么一出大戏,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唐宗元半瞄了她一眼,伸手去茶几拿一个苹果,给穆旋削着,“哟,穆桂英今朝入朝堂,蜕了铁甲燕般轻,解下战裙换丝绫?看出端倪了……”将苹果削完,递给穆旋,然后身体侧了侧,“依我说,今天这出,先不论你那老朋友暗地里动得什么心思,但恐怕苏灿是真半点都没有底,纯粹就是真碰上了。”
穆旋把苹果搁一边,喝了口捧着的热茶,点点头道,“如果他今天保持沉默或者和陶晴一家附唱附和,我就真当以前走了眼了,说实话当初愤怒是愤怒的,你知道我这一路过来能赶上跟我红脸的人没几个,中央党校那个老太太算一个,你以前也算一个,得,眼下又出现一个。但静下心一想火还是没地方发,意识到咱们都给老宋家的那媳妇给套进去了。你说这个陶晴,她和她闺女骨子里安得是什么心思?”
唐宗元咂摸出味道来,撇撇嘴,问,“怎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担心人家不是唱戏是真的大张旗鼓出手?”
穆旋睁目狠狠瞪了唐宗元一眼,唐父立即也就软和下来,轻轻摆手。
穆旋再缓缓把手中那个她用了五年久经各大会议场人大代表会,资历比一般公务员都要浑厚的保温杯捧起,举在唇边喝一口,扭旋上盖子,鼻尖还红着,却突而一笑道,“不过你说这小子也实在很有锐气,有点像当初我在夏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想到这五年里面发生的变化,真还有些感慨……”
“要看一个人缺乏什么,就看他炫耀什么。要看一个人恐惧什么,就看他掩饰什么……这小子今天敢当面指责说我过分强调自己的权威,其实是掩饰内心虚弱不堪。大致是同一类道理……能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的人,你说让我对他如何是好,在他眼中看来继续刁难?做实我这个人极端自私的评价?”
唐宗元笑道,“我哪能不知道你,以前有个在全市法律援助会上面站起发难直斥司法局的女律师,还不是因为说了一句‘人应该不分贫贱尊卑,只应社会分工不同而理应得到公正’帮民工讨薪维权打了两年官司,险些遭到人身威胁,最后被你监督把案子督办了,怕那女子得罪人多你把她招进司法局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以前妒心甚重打压你的张局长要推动全市司法改革,惹得省里面很多人对他有负面评价,你说一句‘这样的官员是司法之幸事’,一直鼎力协助推进,导致现在张局调任江南省法院,还传来对你的个人魅力极高评价……你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夫老妻相处几十年,我能不知道?”
穆旋反手拍了拍靠过来揽过肩膀唐父的手背,另一只手手指摩挲着杯子,若有所思,旋儿喃喃笑道,“回过来想,平心而论,今天发生那事那种情况的份上,那个苏灿要是对我低眉顺目,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他恐怕一辈子都过不了我的眼对不了我的脾气。”
“哟,知道从平庸中发现闪光点,这可不是穆桂英元帅指点江山的作风。”唐宗元笑道。
“你别插科打诨……”穆旋白了他一眼,又道,“但是他可以为了唐妩直斥我剥夺她选择的权利和自由,你说我该怎么办,是恨他当着陶晴那一家子面扫了我的面子,还是庆幸唐妩找到了可靠的依靠?”
唐父面色八风不动,但还是借拍腿动作掩饰了一下内心的震动,把穆旋半揽住,郑重其事的点头,惊喜道,“我说什么来着,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媳妇和咱们家唐妩,我老唐这一辈子真值了。”
“不过我可没说会原谅那小子,以观后效而已……”穆旋搁下保温杯,双手环抱,两腿交叠。
“不原谅,绝对不原谅,”唐父连连点头,做愤然状,“太没礼貌了,怎么能这么跟你说话,你的权威那是不可撼动的,哪里是内心虚弱表现出来的样子……”
两人终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天唐父唐母送唐妩回南大,大清早的苏灿一早就到门口,昨天的事情怎么想怎么都是自己没Hold住冲动了一把,虽然不后悔,他表达的是观念,但万不至于对此赌气闹翻,那只是不成熟的表现。苏灿自然懂得一个不卑不亢的道理。
唐妩从车里出来,唐父和穆旋都随后出来将车里的行李和要带到学校的一些特产提出来,苏灿接过去,还等待穆旋接下来说上两句什么训斥的话,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将唐妩送到,东西苏灿帮忙提了,又交代了两句你们注意身体之类。
苏灿敏锐的的从这句话里听到“你们”两个字,看到穆旋意味深长的朝他看了一眼,然后返身和唐父坐进车里,驱车离去。
唐妩从苏灿那头接过一半的东西,她不是逛个街能看着苏灿做牛做马提大包小包当跟班小工的女生,即便东西不多不重也不愿意,总觉得这样才是好的。至少不会让她心有恻隐或者心疼。
提着东西进南大里,唐妩还对那些要带到寝室的灯影牛肉,皇城烤鸭,峨眉雪芽等特产品道,“你手中提的那些,有一部分是留给你的。”
苏灿仔细想了想,然后试探似的扬眉荒诞问,“你妈?”
唐妩耸耸肩,眼睛明媚注视着他点头,带了点血痂的嘴唇难掩好看弧度的往下斜了斜,这个表情于夏日的光影中泛着动人心魄的俏丽。
乔树鑫于周二离开上海。他离开的消息立即在很多报纸上激起喧嚣,似乎外界正在观望猜测的脸谱内部发生重大人事变动的消息,抑或因为目前国际国内对两大脸谱舆论的问题,内部或许有变的传言越加喧嚣热闹起来。
苏灿去美罗大厦的路上菠萝传媒的林光栋还打来电话,问,“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