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冷声一笑:“你们不是都给病人开了大剂量的甘草吗?病人服用了过量的甘草,脸面浮肿,小便不畅,不是假药,是你们开的方子用错了剂量用错了药。”
那群大夫的脸色都变了:“胡说八道,甘草是良药,问哪个大夫,没人会说甘草是毒药。甘草要是毒草,用甘草的病人不计其数,死的病人早已不计其数。”
“本人没有说甘草是毒药,但是,药是三分毒,什么药都好,用过了剂量,都是有可能变成毒药。你们不是错在甘草,是错在用药过多。”李敏回身,向着所有百姓,“我的药堂,每天抓药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用的药方,大人、各位京师里的百姓都可以查验,他们都方子里只有一个药是全部相同的,叫做甘草。但是,甘草,不止他们这些大夫用过,还有不少大夫用过,包括我本人给病人用药都用过。可最终出事的,只有他们的病人。所以,如果我们药堂里卖的是假药,为何只有他们的病人出事?那么多人用了都没有出事,只有他们的病人出事?”
话到这里,都不用辩了。
那些大夫们没有一个能再说出一个字。尹国堂只得将惊堂木轻轻一拍,堂审结束。跪在堂里告状的老百姓们,发现谁才是祸害人的凶手后,都抓住了那些大夫的衣服袖子扯着要还公道。还有些人,直接跪在了李敏面前,喊:“请大夫救我家中的老母亲。本人是被那些庸医蒙骗了。”
是不是真的被蒙骗,李敏心里早有数,对于这些人,冷笑道:“你们都起来吧。你们来这里为你们亲人讨公道也实在不容易,从中不知道得收取了人家多少银子。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救我药堂里的掌柜,没有打算给人治病,也不敢给你们家人治病。要是你们再收点银子说我开错方子,我这当大夫的,只是当大夫的,实在无法承受这种诬赖,请你们另谋良医吧。京师里多的是大夫,不愁没有大夫的。”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一阵阵惊嘘。喊冤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神色慌张,又张口莫辨。
兰燕在旁护驾,李敏等着尹国堂将徐掌柜交出来。
尹国堂此刻骑虎难下,如果当堂放人,他这人以后的脸往哪里搁,这都抓错人了,回头,刑部,对了,三爷在这里,要拿他是问。
“此案,本官还要请药师过来查看,再审清楚。真药假药,关系百姓民生大计,不可轻易断案。”
“莫非大人未能将人屈打成招,未能将证据拿出来,现在,是想缓兵之计了吗?”李敏拂袖,立定了,对准戴着三品官帽的尹国堂,“天子是与庶民同罪,但是,无凭无据,大人如何关押百姓?莫非百姓的命就犹如大人手里的稻草,要抓就抓?”
尹国堂拿着惊堂木的手指直打了哆嗦,下巴也微微颤抖,看着李敏的双眼露出一道锐光:不过是个寡妇,没有男人依靠的寡妇,竟然?!
“兰燕。”
“在,大少奶奶。”
“带人,把无罪的百姓放出来。”
“你敢?!”尹国堂跳了起来。
“本妃这会儿不见到人无罪释放,就在这儿等着。反正,三爷、八爷,和京师里的百姓全都在这儿等着,等着大人如何履职,如何对得起头顶上那块皇上亲赐的大匾:清廉明正!”
尹国堂一句大气都出不来了,几乎是踉跄的,跌回到椅子里。
朱璃忽然重重地按下手里的茶盅。
堂里的衙役全部神情一肃,尹国堂几分惊慌地扫了下他。
“尹大人,放人吧。虽然说,身为皇子,不该干涉地方朝官办事,但是,这事儿,全京师的人都看着,我和八爷都在这儿,是非清白,一清二楚。如果我和八爷不出这句声,回头,是要在皇上面前一块挨说的了。”
朱璃这段话,才让尹国堂的脸色真正全白了。原来,朱璃不是和他一个阵营的,不是来帮他的。
不过,朱璃说话时眼角扫过来的余光他接到了。尹国堂心领神会,这会儿硬顶,如果李敏真告到皇上那儿,才真是事儿了。
尹国堂立马让人从牢狱里把徐掌柜放出来。
徐掌柜被人押到大堂上,头发凌乱,口角流血,但是,精神尚好,手脚能动,对李敏喊了声:“二姑娘。”
李敏微微点了点头,打量他身上一身伤,目光复杂:“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冤屈的事儿,本妃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朱璃不经意回头,可以接触到她那双眸子锋利的余光,于是心头莫名一紧,再皱紧了几分眉色。
兰燕在旁护驾,这次围观的百姓自动分开了一条路。李敏从夹道里走出去时,只听两侧鸦雀无声。
皇宫里,朱公公在景阳宫门前扫地,见着一顶宫轿路过门前,急忙退到路边上。
轿子停下,轿帘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问:“淑妃娘娘的病好些了吗,朱公公?”
“回庄妃娘娘,好些了。”
“好些就好了。哪日淑妃姐姐身子可以见客了,务必让人到本宫宫里传达一声,本宫可以来探望姐姐。”
“奴才都知道了,娘娘。”
两人说这些话时,轿子里突然伸出一个小脑袋,对着朱公公问:“十九爷也不在景阳宫里了吗?”
【81】一定要她死
“十六爷。”朱公公双手作揖,朝轿帘里冒出的小萝卜头低下脑袋。
十六爷和十九爷年纪差不多,只大了十九爷两岁半。所以,有时候两个孩子见了面会一起玩。
“十九爷不在景阳宫,说是去了长春宫,是真的吗?”十六不依不挠地追问。
朱公公只好点了点头,眼看同个轿子里的庄妃并不说话。
十六趴在轿窗上,两只小手枕着粉雕玉琢的小脑袋儿,笑眯眯的:“这样,我只好去长春宫找十九弟了。”
“是的,十六爷。”朱公公抬头可以看见十六爷那双圆溜溜的像小狐狸那样精明狡黠的小眼珠子,与年纪差不多大的十九爷截然两样。十九爷是懵懵懂懂的,眼珠子也是傻乎乎的,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点像小傻子那样。
从李敏揭开真相那一刻开始,大家才知道,原来十九爷那样不是因为年纪小,而是由于十七中毒了。
“十九弟那个小傻子——”只听十六这么念叨,“去了长春宫,会不会给八哥欺负了。”
朱公公心头刹然一惊,退了半步。
“好了,走吧。”轿子里的那位女主子终于开了口。
太监们抬起了轿子,十六从轿帘里缩回了小萝卜头,一路不知道在轿子里与庄妃又叽叽咕咕了些什么。朱公公只能远远听见轿子里像小麻雀那样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十哥怎么不回来探娘亲呢?
十爷没有入宫看庄妃。在庄妃被太后娘娘叫去问话后,没有到庄妃宫里去看看。这确实不太合情理。
朱公公神色稍显严肃地伸手捡起地上掉落的扫把头,慢慢转回身,确定四周都没人了,才走进了景阳宫里,关上角门。
景阳宫里,几乎已经没人了。两个比齐常在身份还低的小主子都关在各自房里,自从齐常在和刘嫔都出事后,她们白天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了。谁想像齐常在那样年纪轻轻没命了,哪怕齐常在死了以后,万历爷为了体现仁心,让齐常在的父亲又升了一级的官,可没有用,命终究是自己的。没能活着,以后也没有能为家族效力的地方了。
服饰淑妃的姑姑打开门,看见朱公公走回来,福身道:“公公——”
朱公公虽然不是景阳宫的太监总管,当初太后为了十九爷的事抓了一大批人去问,朱公公没有被太后抓去,这都是由于朱公公的辈分在宫里不像其他人。朱公公姓的这个朱,与皇家同姓,这个不是虚假的。是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因着朱公公护驾立了大功,知道朱公公从出生起是孤儿,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没有姓氏时,先帝十分感慨地说了句:与朕一样的孤家寡人,与朕以后做兄弟吧。
看到姑姑手臂里提着食盒,淑妃用过了午膳,朱公公心头不免一松,笑问:“主子今日吃了多少?”
“吃了不少呢。以前一勺子粥都吞不下去,现在,主子可以用上半碗粥了。不得不说这李大夫的医术真正了得,奴婢看,是比太医院里的哪位御医都要神。”姑姑说完这话,深知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拿手捂住嘴巴,却一样是笑不拢嘴。
他们都是跟着主子活着的人,主子要是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犹如攀附在树干上的树叶,树干一倒,他们的命只能如凋零的落叶般无比凄凉,连最后身在何处都不能肯定。
姑姑把食盒递给底下的小宫女送去御膳房。接着,打开门,让朱公公进去。
里面,按照李敏的吩咐,窗户要定时通风,以前淑妃很喜欢的月季,已经被全部撤走了。屋里每日打扫到干干净净,几乎一尘不染,没有一点植物。淑妃的床,现在对着的院子里,只能望到远处种植的树木。
以前必须看着鲜花才觉得日子鲜艳的淑妃,现在变了,全变了,在李敏那儿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她才知道,连书,都有可能是骗人的。
她现在反而是比较喜欢绣绣花。李敏告诉她,稍微做点事儿怡情是可以的,绣绣花也不错,绣品都可以送人。像十九爷,穿的鞋子如果知道是他养母淑妃娘娘送的,不是也很好吗。
淑妃现在开始给十九爷做鞋子。
自己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刘嫔是可以怨恨她的无能。她不是真的无能,是让自己无能了。
朱公公进来时,看见她能坐在椅子上了,担心她辛苦,跪下道:“娘娘,娘娘刚用完午膳,不休息下吃杯茶?奴才去给娘娘倒茶。”
淑妃抬起眼,眼波里的沉静像一片处惊不乱的湖泊。脸上的水肿逐渐退去后,慢慢还原水肿下面原来的脸廓模样,是精致的,完美的脸儿弧线。
手指里的绣针插在鞋面上,淑妃问:“公公打听到的如何了?”
朱公公在门前扫地,其实是耳观八方,应声道:“午时未到传来的消息。说是八爷回了宫里,应该是放了人。”
八皇子主济不知道为何很关心李敏的事,是因为李敏是护国公府的人?不管如何,这个朱济一大早跑去顺天府,消息一点都不比她这景阳宫里落后多少。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给朱济。好在这个朱济看起来不是像刁难李敏的,是要帮李敏的。
朱公公看她安安静静地像是在想事情,继续接上一句:“奴才让人转告李大夫了,不用李大夫过来亲自给娘娘道谢。”
“道什么谢呢?”淑妃轻轻说,手指抚着绣了一半的鞋面,“本宫这条命还是她救的。再说了,如果她有事,本宫这条命还靠谁来治。只要想到这点,本宫都不得不盯着她这条命。”
“是的,奴才这些都和徐掌柜说了。”
“但是,那些人怕是更不甘心了。眼瞧她这样厉害,要不是本宫这条命靠她治,都想着她是不是该留在这世上。”
朱公公想起报信人说的,李敏在顺天府里以一敌十,一句话,让十个大夫张口无言,那个盛景,不会儿传遍了京师。
“太医院的鲁大人要笑坏嘴了。”淑妃都不禁失笑道,“都是些什么人?真是比猪还蠢的人,本宫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要知道,连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不敢去惹她,那些坐堂里的大夫,熬到头发花白都没熬出头的老家伙,竟然想着自己比鲁大人还要老资历,去和她辩论医理,这不是拿鸡蛋撞石头吗?”
自不量力!
淑妃冷笑两声:“现在,最焦头烂额的应该是顺天府里的人了。要不是三爷精明,得知八爷过去的消息之后快马加鞭赶过去,这会儿,顺天府都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烂尾。”
朱公公没有吱声。想着,八皇子朱济不是站在顺天府这边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但是,朱璃从头到尾,都是顺天府一个阵营的人。
说起来,顺天府的尹国堂,是刑部尚书同期的幕僚,两人从官时拜的师傅,是太子太傅,因此,都是太子宫的人了。
朱济去顺天府凑这个热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帮太子这个忙。尹国堂没有想到这点,只是因为想着李敏是个寡妇又是皇宫的敌人护国公府的人,无论怎样,理应不是朱济会帮的人。
在顺天府的书房里,尹国堂对着窗前负手伫立的男子,抬起袖管不停地擦汗,口干舌燥,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朱璃回头时一抹深沉的眼神刷到他脸上时,他的膝盖头猛地打个哆嗦,半跪了下来:“三爷——”
“谁让你做的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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