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知道,这样直面和太后说,太后肯定只会益发不信,说来说去,是太后让她一定要给齐常在查脉的。如果齐常在没有任何在怀孕方面让太后生疑的地方,太后干嘛让她过来查脉。
“太后娘娘,恕臣妾进一言,太后是不是之前已经知道齐常在的喜脉定是有些异常。”
李敏这话一出,太后梗塞了喉咙嘴,一双老眼直盯着李敏那张脸看,随后,半刻,嘴角缓缓地微扬:“隶王妃果然是个够聪明的人,连哀家的心思都敢揣摩了。”
“臣妾不敢。”李敏垂首低头,“臣妾只是想,太后娘娘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所以才会让臣妾给齐常在查脉。太医都不能看出来的东西,只有太后娘娘一双睿智的眼睛能看出来。”
“希望你刚才那些话不会只是为了拍哀家的马屁!”
“臣妾哪敢。这种害人的事情,危害皇上子孙的事情,臣妾几条命都不够使。”
“你明白就好。既然你都查出了齐常在喜脉的异常,开个方子马上给齐常在母子俩治吧。只要治好了齐常在的病,保住了皇上的龙胎,哀家大大有赏!”
“恕臣妾不能。”
“不能?!”太后重重地拍桌子,“你敢和哀家说不能?!”
宫外孕,如果是很早期发现的话,用活血化淤的中药方子,或许还有点救。现在,既然齐常在的腹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怕是有很多天的时间里,只怕这个输卵管都已经开始肿大堵塞了。
“倘若常在今夜或是明日流血,却无死胎流出,常在的命或许就这两日了。臣妾无能为力。”李敏说到这儿,抬头,与太后平视,“太后娘娘,大夫不是神。况且,你我清楚,常在这个病,是自己延误至今的。这个事,怨不得谁,要怨,只能怨那个当事人。”
太后当然清楚她这个话里意思是什么。
齐常在在后宫里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会没有听说女人怀孕会停经之类,哪怕齐常在自己不知道,齐常在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发现。齐常在身边的老嬷嬷,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对这种事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太后在调查刘嫔失责这事儿开始,一直心里面犯疙瘩的地方。
其实,李敏说的没错的了。齐常在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喜脉,是一直掩盖着不说,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找机会弄倒刘嫔。
小小一个常在而已,怎么能吃了豹子胆想弄倒刘嫔?哪怕自己怀了龙胎,人家刘嫔早也有了十九爷的人了。
屏风外面,轰的突然一声什么东西倒下。
宫女们惊叫声不断。姑姑绕过屏风进来报道:齐常在晕倒了。
可见,李敏的话齐常在不仅听了,而且都听进去了。李敏心里便是明白,这个齐常在,连出血都已经流过了,自己都能看见血迹了,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一直掩盖病情不愿意说。
现在害人害己害出性命来了。
太后终于知道这事儿严重性,赶紧派人去通知太医院以及皇上。
太医院那边,王兆雄在家里听到风声肯定不敢回宫了。当值的太医过来查看,发现了齐常在出血,但是,这个出血不像普通孕妇流产,出来的血没有一点流胎的现象。太医对太后也只能说是出血,喜脉还在。
太后听太医这样一说,知道李敏的话都对了的,挥挥手,私底下叫来姑姑,准备给齐常在备棺材了。皇上那儿,让人叫皇上不要过来了,以免沾上了晦气。
齐常在是在日入时毙命的,奄奄一息之前,对太后命令守在她床前的姑姑伸了伸几根指头。那意思是什么,只有姑姑明白。
景阳宫里忽然间出了这么多的大事儿,一个小主子毙命了,带走了一个皇子,另一个小皇子中毒许久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不量力与刘嫔斗,斗出来的恶果自己吞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己运气不好,否则,早就可以扳倒刘嫔。
由于齐常在的这个事儿,李敏在宫里被留了午饭和晚饭,太后忙的要死,也不可能招待她。但是宫里的膳食向来不会差,李敏对吃的又不是很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吃什么就是。
吃过以后,在福禄宫里,见到了昨天自己救过的十九爷。
十九爷记得她,对她张开没有长好的牙齿,声音幼稚地说:“大家都说是你救了我,你是隶王妃,隶王的妃子对不对?”
“是的,十九爷。臣妾是护国公的妻子。”李敏对孩子回以笑道。
无论大人什么对错都好,孩子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李敏看着十九爷的童颜,想了想,决定有些话还是必须与某个人说。
十九爷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拉着她的袖管,小声哀求:“隶王妃好人,能不能帮我和我娘亲见面?”
“十九爷想念娘亲?”
“是。”
“那就等十九爷长大以后,把牙齿换过了,长好了,好好侍奉自己娘亲,好吗?”李敏说着伸出一只小指头。
十九爷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好像才慢半拍地想起了这叫做勾手指,有人教过的,和李敏的手指头握住勾了下。
“十九爷要记住了,你娘亲是爱你的。”李敏摸着十九爷的小手时,像是能眺望过两面墙壁,望到在前门跪着的刘嫔。
齐常在咽气了以后,太后回到了福禄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当然得跟着过去。两个人走到了福禄宫。太后突然转身对皇后说:“你回去春秀宫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皇后孙氏听她这样一说,只好屈膝告退。
太后见她坐了轿子从另一条路走了,后来才想起什么的样子,对身边一位小太监发令:“去告诉皇后娘娘,哀家今晚要想清楚了,才能回话给她。”
景阳宫里出这样大的乱子,肯定是要追究责任人的了。如今是追究谁的问题。
追究太医吗?
太医医术有限。李敏都说了,如果是病人自己有意隐瞒拖延病情,大夫是神仙也救不了病人的命。
倘若说这个事是齐常在害了自己,刘嫔和十九爷的事儿又该追究谁的责任?太后心里一直有个决定,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
“隶王妃呢?”太后坐在了自己房里后,并没有像对皇后说的那样去休息了。
“刚奴婢看见了,隶王妃在院子里陪十九爷玩。”姑姑笑答,“隶王妃看来是个爱孩子的。未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太后一听,眼里顿多了几分沉思:“只可惜了——”
姑姑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巴,请罪道:“奴婢该死!”
“算了,是福是祸都是命。”太后挥下袖管,“让隶王妃过来哀家这儿。哀家有事要问问她。”
姑姑应声而去。李敏不会儿被带到了太后面前。但是太后并没有问她话,只是看了看她那张很平静的脸,说:“先人曾说过,能写出一手好字的人,心胸必定不比一般人。隶王妃的字哀家看见一回以后,一直牢记在心上。”
“臣妾只是如太后娘娘说的,听从先人教诲,练字练就内心而已。”
“你如此淡定从容,是因为早已料到事情结果会是如你所想?”
“臣妾只懂医术,其它的并不懂。”
太后那一声笑,听不出其含义,笑了笑,太后揭了茶盖吃茶,并不与李敏说话了。过了一阵,太后像是做下了决定,对身边的姑姑说:“传哀家的三条旨令下去。一,送十九爷到长春宫。长春宫的主子常嫔今后负责抚养十九爷。二,景阳宫刘嫔因齐常在一事负有职责,待禀皇上,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三——”
身边的姑姑等了良久,见太后这句三迟迟没有下去,愣了愣,抬起头:“太后娘娘——”
太后是看着李敏,眼睛像是很用力地看了下之后,收了声音:“三,等哀家考虑清楚了再说。”
姑姑跪下接了命令,转身要走。
太后又道了句:“带隶王妃出宫吧。时辰都这么晚了,她这样晚回去,靖王妃都该心里焦急了。是哀家的错。”
李敏于是跪下谢恩之后,与姑姑一起退出了太后的寝室。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夜里,太后院子里都黑漆漆的,只有四周几盏灯笼随风而晃。若不仔细看,都不知道院子里其实是跪了个娘娘。
姑姑要先让人马上先去常嫔那儿报信儿准备接待小主子过去入住。李敏立在抄手走廊里等候。在这个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轻轻传入她耳朵:
“刘嫔谢隶王妃救命之恩,隶王妃的大恩大德,刘嫔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李敏也不会说摆过头去回答刘嫔的话,只顺着风声说:“刘嫔不需要谢我,这都是刘嫔自己做的事儿,本妃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做。但是,倘若刘嫔愿意听本妃一言的话,还请刘嫔放过十九爷。十九爷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刘嫔不想和十九爷分开的心情本妃能懂,想为十九爷保命的心思本妃也能懂,可是,十九爷有十九爷自己的选择,做母亲的不该这样剥夺孩子的权利。”
跪在黑夜里的身影便是有一阵细小的晃动。
姑姑这时候走过来,对李敏说:“奴婢给隶王妃备了车在宫门,让个公公带隶王妃到宫门坐车。”
“有劳姑姑了。”其实李敏自己也可以走。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遇到查岗的,需要出示宫里的证件,这点只有宫里的人有。
李敏走之前,并没有再回头再去看福禄宫或是刘嫔一眼,她清楚这事儿,暂时是尘埃落定了。
皇上都知道齐常在和孩子一块死了,又怎么可能去再责罚刘嫔和十九爷。宫里皇子本来就不多,要养大成人更不容易。况且,齐常在是自己心思过于歹毒致死的。
太后去请皇上做决定,不过是想烫手山芋扔出去。万历爷想了会儿,批了个把刘嫔将两级的命令之后,再把刘嫔发到了冷宫也就算了。反正,把十九爷抱走,已经是对刘嫔最大的惩处。
刘嫔错在哪儿,错在明知人家想害她和她儿子,她居然将计就计,任他人残害十九爷。正如李敏所想的,宫里多的是聪明的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多,只需要稍微一提,宫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了。
知道人家把十九爷抱走了,刘嫔身边只余下当初陪她入宫的两个家里人,到景阳宫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搬到那个据说某位娘娘自杀跳井身亡的小破院子。
那个闹鬼的地方,人人听了害怕,刘嫔现在却觉得住在那儿是再安全不过的了。想容妃住的锦宁宫,除了万历爷想起的时候能顺道过去一趟以外,平常一样是门厅罗雀,没有什么人上落。
宫里,只有被万历爷重视的人,会遭毒手。只有觉得自己地位感到威胁的时候,女人最容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娘娘。”随刘嫔的老嬷嬷用袖管抹着泪珠儿,刘嫔心里的苦头,只有刘嫔心里最清楚。
刘嫔却是一笑,反过来安慰老嬷嬷:“这样也好,太后娘娘开了恩,让十九爷住到了常嫔那里,常嫔和八爷素来为人也好,我想见见十九爷不是没有机会。而说来,这都是托了隶王妃的福气。你赶紧帮我送两样东西去给容妃娘娘答谢。”
老嬷嬷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刘嫔脑子里是很清楚的,李敏愿意帮这个忙,全都是因为容妃,所以答谢容妃为第一个。其二,李敏医术精湛,她儿子十九爷中的毒,要解还得靠李敏。
李敏对她说的那番话,是深深触动到她内心深处去了。她是希望自己儿子傻一点,这样,哪个皇子将来登基都后,杀身之祸不会发生在她儿子身上。但是,终究这样是不行的,是在剥夺孩子自己的权利。当母亲的不该这样当。
日落之前,万历爷已经在御花园里召集了所有皇子过来。
以太子为首,除了十九爷以外,几乎所有皇子排成了一队儿,最小的二十四爷,两岁大,流着两条鼻涕站到了最后。
万历爷在凉亭里来来回回地徘徊,胸口里一股气儿堵着。一个用他的孩子当筹码,害人害己,最后和孩子一块死了。另一个害怕母子分离,情愿让自己儿子中毒。这都造的什么孽!
气到头上,只等太监报来最后的信儿说齐常在咽了气的时候,万历爷抓起石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排文武百官哗跪了下来,低着脑袋。
皇子们都不言不语的,面色被傍晚的寒风刮的一个个苍白。
只听最小的二十四爷打了声喷嚏,说:“皇上,臣儿错了。”二十四爷年纪小,说话声音都不全。
万历爷想到了十九爷,那颗心直揪成了一截,对众皇子摆摆手:“回去,都看看你们的亲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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