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刚本王在路上还听人说,说侯夫人认为,这小世子,一点都不像本王呢。”
啊?赵氏一愣。
“说小世子应该和奶奶最亲,和本王这个爹,反而不该怎么亲的。本王想,侯夫人这话岂不是含沙射影地说了,小世子长得和本王一点都不像,否则说不通为什么不亲了。”
“不,不不。”赵氏连声否决,“王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意思是说,小世子,和奶奶也是一脉相承的关系——”
“一脉相承的关系?”
怎么会是一脉相承的关系?一脉相承从来指的是父系不是母系,他朱隶的儿子莫非还得跟着尤氏姓尤了?
接连说错话的赵氏,慌然不知所措,只得转头寄望地望向尤氏。尤氏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氏心里骂着这个尤氏,帮了你不见你好,因此一脱口说道:“王爷,是靖王妃自己说的,说是想和小世子亲,不过看起来,小世子在亲娘这儿以后,对靖王妃很是陌生。”
尤氏听赵氏把矛头全指到自己头上来了,眉头一皱,对儿子说:“我这是昨晚上,等了一晚上,世子到底是我孙子,难道我不该看看?”
“母亲来看世子,是世子的福气,也是母亲应该做的。”朱隶说话声音平静,对尤氏也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只是说的都是道理,“世子是不喜欢母亲吗?本王看不至于吧。”
尤氏和赵氏同时一惊,好像有点吃惊朱隶这句话。
怎么?朱隶这是突然改口准备帮她们了吗?
朱隶走到婴儿床边。尤氏和赵氏都紧盯着李敏,想李敏八成到这会儿功夫一定要开声阻止了,这样一来,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她们可以找借口抨击李敏。
结果,李敏倒是在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像根本不想插手插嘴此事一样,但若无事地看着老公对孩子动作。
赵氏和尤氏的心头,不由拂过一道惊悚。
李敏太怪异了。莫非已经看穿了她们两人的伎俩,因此干脆不做声了。
做儿媳妇的,要是够聪明的话,那肯定是在自己老公和婆婆说话时,最好是不要说任何话不要做任何动作。
李敏不当人家儿媳妇时都知道这个道理,当了人家儿媳妇这么久,儿子都生了,能更不清楚这个潜规则吗?
他们母子俩的事儿,终究是他们母子俩的事儿,和她李敏无关。至于儿子,老公比她更疼儿子,更重视儿子,莫非还能把他们的儿子怎样?
李敏平常心对待。让赵氏和尤氏突然之间失策了,找不到任何把柄。
朱隶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明显是亲爹,和刚才李敏众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世子爷在朱隶怀里,满意地缩圆小嘴巴打了个呵欠:人家明明刚才吃饱了,想睡个觉,结果四周这么吵闹。
朱隶看着儿子,面容严肃之中仿佛略带了一丝深意的温柔,抱着孩子来到了尤氏面前,说:“世子年纪小,不能给母亲行礼。母亲要不抱抱世子,既然母亲想和世子亲近。”
这刚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儿。尤氏本来皱紧的脸皮,因儿子这句出于意外的话,都不禁变得眉开眼笑了。这是完全的,赤条条的,彰显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隶的眸子不留痕迹地微眯起一条缝儿。
尤氏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可能由于激动,两条胳膊都有点颤抖,在接到孩子的刹那,分明感觉到这个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时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说明在娘胎的时候营养好,李敏把这孩子怀着的时候已经养的很好了。李敏做亲娘可以说,一点过失都没有。
朱隶对她这点是非常满意和充满敬意的,毕竟孩子体重的话,李敏会难生,可是李敏还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产下来了。正由于有了这个为基础,朱隶知道她和一般大户人家想靠孩子升官发财的女人不同,是真正地爱这个孩子的,是单纯的母爱。否则,也不会李敏一说要亲自喂养孩子的时候,一口答应。
有了李敏做对比,再看看尤氏,从昨晚闹到现在,连方嬷嬷都拉拢策动,再拉了赵氏。朱隶其实心里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
尤氏抱孩子的时候,由于孩子较重,她感到吃力。这种吃力,与她近来增胖的体重和没有任何体育运动有直接的关系。
她额头冒汗,气息喘促,抱个孩子却好像抱着个水缸似的沉重,快挂到她喘不过气来了。
奇怪的是这孩子,刚才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闹腾地好像不给她抱,这会儿居然安安静静的不闹了,害得她想把问题扔到孩子头顶上栽赃都不能。
尤氏的两条腿像面条似的开始发软,眼前,儿子那双乌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镜子一样照着她。
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尤氏说:“隶儿,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和我亲?”
“世子本来就是母亲的孙子,当然会和自己奶奶亲的了。”朱隶说,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半寸。
是连旁边的赵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为尤氏两条胳膊明显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体给压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草似的被这孩子宛若大山一样压着,只差马上断去半截彻底压垮。
心间里油然升起一股恼怒。这孩子,哪里是她希望的那个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样的贼,贼死了!
要不是当着儿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马上把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俨然清晰到屋里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简直是屏足了一口气看着,随时害怕尤氏把孩子借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说的话,必须得说,这孩子真是沉得住气,真正的沉得住气。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这样微微颤颤地抱着,感觉到一点不舒服和没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可这孩子真没有哭,没有闹,就像一颗石头,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压着。
什么叫护国公的一脉相承,李敏觉得,由于没有见过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仅凭自己老公和小叔,还不能看出全部。现在她从儿子身上,才终于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护国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无与伦比的执拗,对目的性确切的,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聪睿的。因为,儿子知道,他爹始终在旁边护着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闹的。
尤氏或许也察觉到了这点,努力抓住一丝拼搏的机会,说:“隶儿,要不,我把这孩子抱到我屋里去玩玩?”
“母亲亲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吗?”
尤氏一愣,她刚还想马上把孩子转手到赵氏或是孙婆子手里呢。
朱隶在她没有找到回话时,陡然一开口,吐出:“二十。”
什么意思?
尤氏和赵氏愣着。
“母亲抱世子,儿子心里数了一下,数到二十,母亲就说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亲嫌弃儿子这儿不合母亲心意,还是说——”
感觉到儿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两条胳膊,尤氏犹如临死的骆驼一样使劲儿把自己两条胳膊往上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当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里去。”
“这样说,母亲要亲自把世子抱着了。儿子必须先提醒母亲,世子是护国公一脉相承的未来护国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亲您抱着,是不哭不闹的。”
护国公这话刚落地,尤氏两条胳膊终于犹如被压垮的稻草当场失速。不用说,朱隶救儿子的身手,宛如闪电激发,连尤氏都没有察觉到的瞬间,已经把差点落地上的儿子稳稳当当地接到了自己手里。
尤氏不仅两条胳膊要断了,两条腿也要断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这幅衰样,赵氏都没眼看了。
自己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就准备上弹药,结果,刚好撞到人家枪口上了。
尤氏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个大人亲都好,哪个大人喜欢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抱着。
尤氏的脑袋简直是一条筋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怎么,以为单纯两句话,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当是孩子的奶奶了?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的奶奶,孩子能认同吗?
赵氏在心里能数落出数百条尤氏的罪状来。她都能数出来的东西,朱隶能看不见?
只能说,尤氏这是败得彻头彻尾。
尤氏努力地张唇,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此刻的败局,只好说:“近来,本妃是感到身体不太舒适——”
“世子年纪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亲自照顾。可见世子不是不愿意与奶奶亲近,不过是奶奶近来病的不轻。”
朱隶接的这话,让尤氏猛的一个打抖。
儿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听大夫的话,暴饮暴食,导致自己的身体到如今连抱个刚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说,儿子,故意任她自取灭亡的?
尤氏的脸怒得涨红,冲儿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体不适,你作为儿子又都做了什么?!”
分明是自己无理取闹够了,总得找人发泄。
朱隶淡然地说:“儿子自认尽了孝道,屡劝母亲,母亲却是不听,还把厨房里那些听从大夫所言的家臣给惩治了。母亲这让儿子说什么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这会儿面子真拉不住了,还当着赵氏的面呢。于是,继续撒泼:“不管怎样,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里去养。”
终于是扯开脸皮了。
朱隶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里。
尤氏的眼,看着李敏和孩子,一点都不放过。
“母亲喜欢京师吗?”朱隶道。
尤氏一刹那,像是没有能听懂他的话,迟疑着。
“当初,儿子是没有问母亲意见,径直把母亲带回了北燕。如果母亲想回京师的话,儿子愿遵从母亲的愿望行事。”
尤氏蓦然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是怕本妃留在这里给他们母子俩添堵了,想赶本妃出府?”
“不如说,母亲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触过吗?表达过想回京师里的愿望了吗?”
尤氏肯定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这事儿,给愣着,接着,怒道:“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传言!这种话你都能听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
朱隶说:“既然母亲自认是北燕人,应该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谁。”
尤氏张口,无言。
她想说,她是他亲娘,怎么着?接着,肯定要变成和方嬷嬷一样的下场了。
“夫人身子不好,来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里去。请大夫过来给夫人诊治。夫人这样病重,也是不适合见客的了。”朱隶转身,对着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准备好了,一呼而上,立马把尤氏架走了。
只余下赵氏,这尤氏一走,她落单不说,根本连孤军奋战的战斗力都没有。
看到朱隶突然转回头的瞬间,赵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隶的亲娘,她可什么都不是。说自己是朱隶的婶子吧,可朱隶照旧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婶婶都给怎么了吗。
赵氏赶紧磕头,说:“是婶子想的不周到,没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气躁,自己身子不好,还想着来抚养世子,这把病要是传给了世子的话,怎个不得了。回头,我定和侯爵说清楚这事儿。”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吗?”
“还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隐瞒,谁能知道?”赵氏干笑着,“隶儿,你婶婶也不是什么神医。”
“婶婶的话,要不当着侯爵和宗族里的人都说清楚,如何?”朱隶道。
赵氏的脸色当场一僵。
“只和侯爵说的话,本王只怕宗族里的其他长辈听的不太清楚。这样,本王把宗族里的长辈都请过来,由婶婶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隶儿,这话你来开口比较好吧,你是宗主。”赵氏使劲儿推搡。
“本王这个宗主,只怕婶婶和叔之前,都是心里和其他长辈一样想着,一个只会强势压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误会,只能有婶婶来开这个口了。”
你不对其他人强势,专门对我进行高压政策?!赵氏满嘴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不用多说了。朱隶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让人去把昨晚滞留在燕都的那批远亲都召集过来了。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