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朱隶绝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去耽误一个女子的青春乃至一生。
这和杀人犯罪有什么区别?
堂堂一个男子汉,让一个女子为自己守活寡,还能叫男子汉?
要让他朱隶说这桩婚事,他肯定不同意。但是,这桩婚事不由他决定,他是死了的人了。
只能说,皇家为了自身利益,为了在民间获得好名声,为了所谓的体恤,决定牺牲一名女子。自私的皇室,连自己的人都舍不得牺牲,只好拿了个最好欺负的来开刀。
护国公府向来光明磊落。如果他娘知道了皇家的企图,肯定与他一样的想法,绝对不想平白无辜地连累他人。
想让她尽快从这桩婚事里解脱,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他护国公府极力反对。
但是,在想到上回与她短短的一次接触。她已经在他朱隶心头烙了印儿。
她的清雅,她的超脱,她的仁心,无不触动到他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而她在尚书府里遭到的欺辱,让他益发犹豫再三。
天下雨了,他受伤的左腿更疼了,像是千万条毒蛇在他的腿上咬,疼得他生不如死。
公孙良生已经对他的伤束手无策,他们回京,本来意图之一就是为了寻找名医。
疼得他快背过气时,他想都没想,打了车,上她这儿来了。
奇怪的,见着她,他的腿竟然貌似没有那么疼了。
念夏在前面给他们一行人引路,眼角瞥见那大叔的眼神一直咬着自己小姐不放,简直快气死了。徐掌柜却是有了另一种想法。
大叔蓬头垢面,可是,刘海下的那双眼睛,锋芒如刀。
徐掌柜只要对上朱隶的眼神,都一阵心惊肉跳:这眼神,貌似在哪儿见过?
外面下雨,屋里暗,李敏让人点了盏灯,好给病人看伤。
她是一本正经的,反倒显得某人好像不怎么正经求医。
朱隶想不心虚都难。
“来吧,大叔,我给你把把脉。”李敏放了个药枕在病人面前,说。
【33】寒毒
朱隶挽起袖口,露出的手放在了药枕上。
李敏只看他的手一眼,眸里便微思了几分。
搁在药枕上的手,手掌仔细看,指间俨然生了厚茧,是个练武的,难得的是,生了茧的手还能那样好看,举手投足,有种自然而然掩盖不住的与众不同。
这不是装装样子能摆出来的姿态。
“大叔”的蓬头垢面,一句话来说,仙气依旧怡然。
如果这人换身衣物——
李敏忽然发现自己想偏了。
坐下来,三指按住对方的脉,取诊。
这次两人并坐的距离比上次更近些了,近到,朱隶能更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味儿,药香阵阵,一点都不难闻,忍了好久,他才没有开口问她是抹了什么药香,比人家小姐带的香囊更为沁鼻。而他一双眼睛,早落到她颜上。
眉型清秀,若青黛挂上云梢,淡雅之气,表露言语之外。
没有四大京城美女的惊艳,却散放出一种冷清,像是悬崖山上迎风独立的一支幽兰,发出幽谧的清香。
清雅而高贵,不需旁支雕饰,只凭独自清幽。
脑中便是能化出一句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伏燕和公孙良生均发觉,自己家的隶爷已经看人看出神了,神游到不知哪儿了。
“换只手。”李敏道。
病人无动于衷。
念夏瞪朱隶的目光像是要拿只棍子当头棒打。
公孙良生抬起袖口擦擦额头的汗,替主子有些惭愧。伏燕凑近朱隶耳边:爷,爷——
朱隶猛的回过神来,慢慢地缩回手,再抬起另一只手腕,伏燕帮他挽起袖口。
李敏早就怀疑他们的身份了,只是对病人的来历她向来不怎么计较,一贯秉持看病不分高分贵贱一律平等对待的原则。现在,看出这位大叔恐怕平常是被人侍候惯了的人,身份恐怕也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与徐掌柜对了对眼,徐掌柜也是这个想法。
如果大叔有点钱,或许她可以不用救济了。她的药店也能赚点钱了。
“敢问,这位公子是从哪儿来的?看起来,也不像京城人。”李敏从他们三人貌似风尘仆仆的装饰推断他们比较像是外地人。
朱隶立马递给公孙良生一个眼神。
公孙良生上前答话:“实不相瞒,我家公子从北燕来的,做的马匹生意。在路上不幸被猎人的铁器误伤,导致腿伤到至今有半个月长久了,一直没有痊愈。只好为寻找名医找到了京师。我家公子的腿,到寒阴时益发疼痛,不知小姐有无良方可为我家公子治腿?”
北燕?
做生意的,生意人?
所以有钱。
北燕是什么地方,李敏想着过后再问徐掌柜,但是大叔有钱不需要她再白掏药费,想来徐掌柜也能松口气。
“哪条腿?左腿吗?”
李敏这一问,让朱隶他们三个都忽然觉得她有点神了。她怎么知道是病人伤的是左腿。他们之前没有说明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朱隶行走时,被伏燕和公孙良生搀扶,并没有露出哪条腿伤的更重的痕迹。
李敏对他们疑问的眼神却感到好笑,直话直说:“要是一个大夫,连这点事儿都看不出来,不用给人看病了。恕我直言,这位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我家公子姓朱。”伏燕答。
“朱?”李敏好像记得,璃王是姓朱,朱岂不是是皇家的姓氏?
公孙良生连忙给伏燕的漏嘴擦一下屁股:“是祝,祝贺的祝。”
“祝公子。”李敏笑了笑,表示明了。
要是被误会张冠李戴了皇家的姓,要被皇帝砍头的。
徐掌柜却暗地里在擦汗了。刚才那武生说朱隶姓朱时,让他好像貌似又想起了谁。
李敏全神贯注给病人看病,说:“祝公子的腿,恐怕不止是外伤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伤口是结痂了,对不对?”
所以,她没有让他们弄起病人的裤腿看脚伤,因为已经结痂的伤口,看不出特别。只要诊脉,观其气色,也知道朱隶这毛病,怕已是从外伤的后遗症牵连到全身了。
听她两句话都料事如神,公孙良生已是佩服至极,连道:“是,是,伤口是结痂了,但是,里头还疼。”
“不是骨头疼,经脉疼。”
“是。”
“行,我开个方子。”
行了?
朱隶等三人都有些吃惊。伏燕看看公孙良生:从来不知道你医术这么逊的,人家三言两语都能治好的伤,你这么久都看不好。
公孙良生倒不介意人家这样看他,只因三言两语之中,他已经听出李敏很不一样。贴在朱隶耳边说:王妃她母亲徐氏,是这家药堂徐氏的传人,据闻,以前,徐氏还给宫中的贵人看过病。
原来如此。
朱隶眸中闪过几分慎思。
之前,容妃娘娘替护国公府看中李莹,也因李莹的娘,王氏,据说也是医家传人。
宫中,自上回容妃自己的孩子都不幸流了以后,容妃以为,家中若有个大夫,不怕着了人家的道,不然,死的不明不白都有。
自己这伤,虽说很可能是遭东胡人所伤,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能伤到他如此?他很好奇。
“请问二小姐,我这个病如何?”
“你这个病——”李敏给人看病,知道病人大多病中带有情志所伤,中医讲究病由心生,所以,一个病人病情的发展变化与情志有必然的关系。基于此,好的大夫一般都会选择避重就轻与病人当事人说病情,以免打击病人治病的情绪。现在,她一回头,对上刘海下那双黑眼。
那瞬间,其余站在他们两人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回事。
李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深墨如画,美极幽深,像是万年雪上冰冻的深潭,仿佛人一望进去,人的魂魄也被吸了进去。
大叔是大叔,眼睛竟长得这样妖孽。
李敏吸口气:“祝公子,你这个病,蛮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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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所谓托法
所有人大吃一惊。
按徐掌柜的理解,李敏不是那种会吓唬病人的大夫。所以,哪怕病人的病真的很严重,李敏应该不会直说。
伏燕疑问的眼神问向公孙良生:是这样吗?之前李敏一声答应说好,让人都误以为朱隶的病不严重,结果,怎知道是这样。
公孙良生又不是李敏,当然不能知道李敏怎么想。比起李敏怎么想,他觉得自己主子的想法更诡异。
普通人,突然听到自己病的很严重,无不是要心惊胆跳,更甚是被吓到绝望都有。朱隶却是忽然手指尖捏起了自己下巴,盖在刘海下的双目,由之前的肃穆突然是变得澈亮,像是含笑的眸光犹如破冰的深潭,泛起一波让人胆寒的波澜。
朱隶喉咙发出的一阵悦耳的笑声,浓醇似酒,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听到自己病重的人。面对那些对他发出质疑的声音,朱隶朗声一笑,说:”生死有命。生是命,死也是命。但是,这个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知道自己死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了自己死期却碌碌无为任人摆弄的人。再说,本人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如此气魄,绝非一般人能说的出来的话。比起那些所谓视死如归的志士,这些话,更显出这个男子浑身浸透的霸气。
命,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公孙良生和伏燕的目光瞬间与朱隶一样锋芒毕露。
徐掌柜被他们几人一吓再吓,觉得哪儿似曾相识,却苦苦想不起是谁,骇然地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眼角的余光扫过徐掌柜脸上的怔疑,李敏心里头有了些数。这位大叔,来历还真不简单。眼睛长得妖孽,连同这笑声,话声,都是妖孽。笑得一般人都能心湖荡漾。
谁说只有帅哥是女性杀手,大叔照样很能秒杀少女的心。
李敏收回视线时,不料与朱隶撞了一眼。
朱隶长满胡茬的嘴角貌似像她勾了勾。
李敏怔了下: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朱隶沉思了几分之后,对身旁的伏燕说:”带了银两没有?””主子,小的都带着。”伏燕说。
咱护国公府会缺钱吗?只是朱隶很少花钱就是了,结果突然想花钱,经常还得问他们这些奴才带了钱袋子没有。”那好,你取点银两出来。”朱隶说。
听说病人是要付诊金药费,想到自己家小姐上次还给对方掏了一颗银锭捐助,岂不是自家小姐被坑了。念夏忿忿然地替李敏声扬了一句:”我们家小姐是心肠好,所以,没能看出一些白眼狼。明明自己不缺银两,非要装乞丐骗取人家的银子,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徐掌柜愣愣地听念夏道出的话,几分疑惑看向李敏。
念夏不提还好,这一提,李敏突然回想起上次经历,其实人家也没有伸手向她要钱,可以说,一点这种意思的表示都没有,都是她自己自作主张捐了出去。
李敏突然都有点难堪了。
眼瞧,对面那三个主仆,恐怕都一样回想起上回的事。伏燕替主子打抱不平:”我家祝公子没有向你家小姐要过银两。””你意思是说我家小姐是傻子吗?”
念夏这一句气话被人勾出来,李敏只能扶额。
公孙良生笑也不是,不敢笑,因为朱隶在那儿看着,任谁都没有这个豹子胆敢取笑朱隶看上的女人是傻子。”伏燕。”朱隶斥了家仆一声。
伏燕才退了下去,并且从袖口里取出一颗元宝放在了八仙桌上。
李敏、徐掌柜等一瞧,见是一颗金光灿烂的金元宝,无不差点亮瞎了眼睛。这是,他们多久以来收到的最大的一笔诊金了。
祝公子很有钱,很富有。于是念夏抓住了机会咄咄逼人道:”祝公子富可敌国,还望祝公子将上回我家小姐送给二公子的银锭归还。我家二小姐的银锭不是被人骗取的。
伏燕感觉这个小丫鬟也太傻了点,要是知道朱隶这是以后将要当她家小姐老公的人。
朱隶那双温暖的目光落在李敏的颜上:”二小姐给了我的那颗银锭,原谅我就不还给二小姐了。但是今儿到这里让二小姐看病,劳烦二小姐了,诊金和药费是要给的。””为什么?!”念夏惊叫,怒意,”你这是欺人太甚!””念夏。”李敏不由出了声。
感觉自己这个丫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处处针对人家大叔。莫非是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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