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刚刚说完,我的眼球??或者说图像捕捉器就从眼窝里升了起来,拍摄自己的身体。情况真糟糕,所谓的身体,不过是乱蓬蓬的一团电线、轴承被夹在粘呼呼的脂肪里,比起恐怖电影里的怪物又有不如。我哀叹一声:“老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在吸收了那头麻雀之后,腐烂的躯体某些地方正在逐渐愈合或者长出新的器官;如果有足够多的麻雀飞过,也许我会变得好看一些,并且能够拥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痛殴?原秀夫。
我们身处一座巨大的建筑工地,刚刚建造了一两层的样子。四周过去曾是繁华的金融交易中心,立满了高楼大厦,现在则只剩下些架子,颤巍巍立于风中,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许多抢险队伍还在对这些废墟进行清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边的工程才停滞下来。大爆炸把奇怪的东西抛进工地,我们掩埋在垃圾中间,倒也并不突出。否则,只怕早就被?原秀夫的人找到。
我又捕捉到两只鸟,然后这些畜生再也不肯从这片天空飞过,有两三天一无所获。
但就是这三只鸟的能量,使我重新拥有了行动的能力。虽然在两天时间里,我只爬行了大约二十米,但这已经足够。因为玻璃窗就在眼前。
我把磨烂的手指靠近玻璃窗,从手指尖上伸出无数充满金属光泽的触须,很快就把玻璃腐蚀、吸收。我们吸收干净能够见到的所有玻璃制品,虽然因为刚刚建造的缘故,玻璃并不多,但建筑工的宿舍和办公室还是让人大饱口腹。我们吃掉了所有窗户、电脑屏幕、电视屏幕、烟灰缸、水杯……反正?有人会来。
我们也不敢出去,天知道外面是什么世界。
妙舞补充了这些能量,她的意识逐渐变得强壮清晰;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像冬日的被窝里,不必翻身也知道最爱的人正在背后,她的体香她的热量她的笑容她的忧伤……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切。
终于有一天,她说她已经能够建立一个内世界,唯一的需要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在进入虚拟世界的过程中,人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好。
我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但意识却清晰无比。我的女神身披红纱,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们的背后是一所小小的房子,透出橘红色的灯光;面前是一个小小的花圃,郁金香对着夜空静静地绽放。
我们在花丛中躺下,安静地欣赏星群。花朵的汁液沾满了身体,有两只蝈蝈跳上了我们的鼻尖,急促地叫着。
四周一片安宁寂静。
“瞧瞧我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啊……”妙舞在耳边轻轻叹息,“与其说人,不如说是一段程序。”
她确实变了很多,似乎成为了她和红都女皇的混合体。由记忆里的青涩少女变成了充满魅惑力的动人尤物。她当然可以在虚拟网络中随便更改自己的容貌,但我想她不愿意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实。
没有关系,每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红都女皇只是一段程序,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这样很好。”我说,“你总是很美的。”
我们相拥无言,只是享受对方身体的温度。妙舞在星空中划出一块位置,用来播放我们曾经的回忆。
我素来不相信一见钟情那种事,在一秒钟内燃起的熊熊爱火也必然将在一分钟之后彻底熄灭。所以当老天把这个女子推到面前的时候,我能够毫不犹豫地接住,这真是一种奇迹。
最初的爱来自信任,当这个如初生幼儿般弱小的女人毫无保留地信任我时,那种责任就油然而生。很幸运的是,我们彼此的信任和责任感,很快就转化为了全心全意为对方付出。只有年复一年无私地付出才能得到真正的爱情,正如煤炭要经过亿万年高温高压冶炼才能升华为晶莹璀璨的钻石。
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和信心,对她说一句:“老婆?”
“怎么了?”她喃喃地说。
“我们**吧。”
那两只蝈蝈一跳一跳地逃开,消失在草丛中,郁金香淅淅梭梭地翻倒,在月光下巍巍颤动,花香越来越浓烈,但花蜜被挤榨出来的声音却被一波胜过一波的呻吟掩盖了……
※ ※ ※
我们继续吸收能够找到的能量。玻璃都被“吃”完之后,我们向土地进发,寻找那些野草、蚯蚓和老鼠。吃完工地所有的老鼠,身体总算初见雏形,能够缓慢地行动。但我们最常干的还是躲进虚拟空间,享受属于自己的世界。
虽然不能出去,但我们另有办法了解外面的世界。妙舞切入了地底的光缆,成功潜进网络,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她可以控制世界上所有地方的所有电脑,而在现在这样缺乏能量的情?下,我们只能浏览信息。
发生在两个月之前的“511”事件,总共造成了首都九幢超过一百层的摩天大厦被完全摧毁;另外三十余幢大小建筑受到间接伤害,必须等待评估之后再决定是炸毁或者修复;事件失踪死亡人数九万五千,受伤者逾一万;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上千亿;首都金融圈几成空城。
这次事件,除了短期内给世界造成了强烈冲击之外,更以另一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整个人类社会。
第一架客机撞击大楼之后五分钟,首名幸存者逃出大楼;七分钟之后,消防车到达现场;二十二分钟后,第一名消防员牺牲;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后,第一名警察牺牲;三个小时一十一分钟之后,最高领袖?原秀夫发布全球同播电视讲话,痛斥分裂分子的恐怖主义活动,呼吁全世界人**合起来开展剿灭恐怖主义的战争;一天之后,联合政府宣布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食物和汽油价格大幅提高;三天之后,出台《反恐怖主义法》、《网络言论管理临时条例》,强化了网络自由管理,订立“网络煽动罪”的新条目。
事件发生的三个星期之后,救援行动宣布结束。在撞击之后的一天到第二十一天时间里,总计牺牲消防员三十五人,警察一十三人,政府军三百七十人;他们抢救出至少五千五百名幸存者。
在那之后的星期日,首都群众三十万人,聚集在昔日的金融商务圈周围,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全世界各地群众纷纷游行,寄托对亡者的哀悼。报名参军或应聘加入警察、消防部门的人激增,政府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这种情势下,“大汉自由阵线”像过街的老鼠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直到这一刻为止,形势的发展仍旧延续着?原秀夫的计划进行。但并不总是如此。
事件爆发的一个月之后,在全世界各地,特别是原发达国家地区,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自治组织。这些“联盟”“阵线”“战斗队”打着要求自治的旗号,拒绝将本地区产出的经济利益输送给政府。他们刺杀政府官员,破坏公共设施,虽然很快便被定性为恐怖组织,却无法遏制那种愈演愈烈的势头。
我想就算?原秀夫能够在一秒钟内改变人的记忆;却未必能在一年时间里教会美国人或欧洲人把汉人当作他们的同胞。每个人骨子里对祖国深沉的热爱,或许会被掩盖,却永远无法消除。
直到目前,对抗持续升级,整个世界都掀起了对政府的反抗暴潮。唯有原大汉地区和东瀛地区的人民,仍旧对政府充满了信任。
政府军也越来越多的由东亚地区特别是大汉人组成,携带装备精良的武器,去和那些白人厮杀。
由于对恐怖分子的强烈仇恨,大汉军队在军事行动中犯下了骇人听闻的暴行。其中最令人痛恨的一件发生在一个星期前。
在原印度尼西亚地区,主体为大汉人的政府新军第十二军团和叛乱分子发生激战,由于伤亡过重,战士的情绪无法发泄,在成功进驻叛军中心城镇斯迪特城之后,制造了“斯迪特惨案”,总人口超过十二万的小城在五天之内被屠戮殆尽。
据幸存者说:那些人挥舞着刺刀冲进每一所房子,不分年龄强奸了所有女性,然后杀死每一个男人,整座城市都葬送在熊熊烈焰之中。
这只能激起更多的愤怒。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对政府的暴行,组织叛乱。散布各地的大汉人乃至黄种人,都遭到了歧视和敌对。在之后的“六月流血周”当中,全球三十四处唐人街遭到有组织的洗劫和破坏,无数黄种人从他们的家园中被驱逐出去,在城市中游荡。
之后,当地的大汉人、越南人、东瀛人组织了反击,世界持续动荡和骚乱。
汉人已经由同情的对象变成了被整个世界唾弃的魔鬼。
趁此机会,政府在网络上大规模招募雇佣军,去全世界各地作战。在每一个招募网站,都可以看到一个个大汉青年慷慨激昂的吼叫。
“纽约大屠杀!纽约大屠杀!”
“打印尼我捐一个月工资,打欧洲我捐一年工资,打美国我捐一条命!”
“我操他妈啊,杀光这帮白猪,杀杀杀杀!!!”
“杀死印尼人!杀死印度人!死高丽人!杀死高加索人!杀死斯拉夫人!杀死阿拉伯人!杀杀死欧洲人!杀死美洲人!杀死澳洲人!杀死非洲人!”
……
看着充斥整个网络世界、无所不在的宣言,我头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同胞们,是什么使你们的内心充满仇恨,被鲜血和杀戮占据了整个脑子?是什么使你们妄图和整个世界为敌,并且为之沾沾自喜?是什么东西感染了你们,把你们变成一具具丑恶的丧尸?
你们真的渴望把另一个生命终结么?你们真的了解脑浆溅射在嘴唇上的滋味么?你们真的喜欢在梦里充斥着亡灵的面孔么?我,一个从地狱杀出来的人,已经彻彻底底被杀戮毁掉的人,我是多么不愿意你们重蹈覆辙,和我一样被毁掉啊!究竟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用和平代替战争,用欢笑代替仇恨,用正义的手段消灭魔鬼,而不是扒下魔鬼的皮,反而披在自己身上!
朋友们,不要再受骗了,不要再被“政府”、“最高利益”之类的病毒感染,变成**裸的野兽了。你们的敌人就在身边,抢劫你们、谋杀你们的凶手就在面前,为什么你们还要远赴万里之外,为了古老的仇恨而战死呢?如有可能,我真想穿过一根根网线,直接出现在你们面前,把我同样通红的心胸剖开来给你们看!我不愿你们变成丧尸;不愿你们变成曾经伤害过你们的野兽,然后去伤害另一些人;我不愿你们咆哮着冲向大洋之外,却让你们的父母妻儿痛苦终身。
哈哈,即使我这样出现在你们面前,只怕也少不得被你们唾弃,被你们责骂吧。是啊,你们已经被感染了……早在记忆电磁波还有没发明,在A病毒还未扩散之前,你们就已经被感染了,被“仇恨”感染了,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即得利益者释放的病毒感染了。可是我爱你们,我爱千千万万个你们组成的大汉民族。瘟疫终究会过去的,我不愿意等到瘟疫过去之时,汉民族已经成为了全世界共同的敌人!
我要拯救你们。即使你们嘲笑、你们咒骂、你们冷眼旁观、你们嗤之以鼻;即使我微弱的力量,只能在风中掀起一丝波澜;即使我的呐喊,在一秒钟之后就淹没在数据流之中;即使在你们怀疑之后,伪造的记忆又欺骗了你们。但是,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你们从人变成丧尸?我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深爱的民族,被永远浸泡在仇恨和欺骗的脏水里头!
必须赶快行动,开始新的战斗。
我和妙舞计划趁着某天夜里冒险出去,只要吸取到足够的能量,自保绰绰有余。但是这天下午,一个小小的入侵者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他是两个月以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板裤,手里提了一块滑板,背上背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牛仔包。
工地某处未完成的墙面上,在一个礼拜之前出现了许多古怪的涂鸦,那时我和妙舞还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唯恐被人发觉,想来就是这小家伙搞的鬼了。
电脑分析,他能够提供给我相当巨大的能量……
这孩子在空地上先玩了一会儿滑板,然后试着在工地的障碍间来一点高难度动作,他跌了几跤,骂骂咧咧地把滑板往旁边一丢,拉开了包。
他的包里都是喷罐,看来那些涂鸦果然都是他的杰作。
我默默地观察这孩子创造世界。他和别的全神贯注的艺术家不同,嘴里总是念念有词,说些疯言呓语。看得出来,他是个孤僻的人,因为我也是。性格孤僻的人总能一眼就辨认出同类,因为只有同类才能意识到足够的独处空间是多么重要。
但是今天我必须和他接触。
在他收拾起工具之后,我出现在那个楼道里,双手插在腰间,以示自己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就是这样,那孩子还是吓得跌坐在地上。
“不要害怕。”我尽量温和地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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