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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倒首领之前必须先打倒一堆小喽罗才行。小喽罗、小喽罗……」
春日的手指头抵在嘴唇下方,瞄了我一眼。
「那几个家伙应该可以吧?」
我也看出春日心中的盘算了。谷口和国木田。要说带来拍摄现场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的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们是最安全的,份量不到配角的程度,算是喽罗中的喽罗。他们绝对比单独出现的鬼怪还无害。
「那倒可以。」
我将视线从似乎想要再多加一个人选的导演脸上移开,偷偷瞄着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朝比宗。她的睡相还真可爱啊,连假寐时的样子都一样迷人。
再把目光移往用力吸着苏打水的长门那死神一般的脸上,衷心地欣赏着她的面无表情,然后问道:
「那么接下来呢?要拍什么?」
春日将面汤咕嚕咕嚕地灌进肚子,花了一点时间才喝光。
「总之,我要让实玖瑠吃足苦头。因为这部电影的主题就是让一个可怜的少女在饱受折磨之后,最后情势整个逆转过来的快乐结局。实玖瑠越是不幸,就越具有情感宣洩(Catharsis)的作用。你放心,实玖瑠,这将会是个HAPPYENDING。」
只有最后才HAPPY吧?在这之前,朝比奈只能接受春日导演暴虐的对待。春日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剧本啊,看来能扮演踩她剎车角色的人好像只有我一个,我得多注意点,在一旁仔细地守护才行。倒是情感宣洩是什么东东啊?
朝比奈将她那紧闭着的眼睛微睁了一半,带着彷彿向我求救似的眼神看着我,那是只有左眼是蓝色的特殊眼神。但是她随即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闭上眼睛。什么意思?是觉得我靠不住的意思吗?
在古泉和长门似乎产生不了防波堤作用的现在,只有我,只有我是挺你的。
但是,在这半年当中,不管我做什么,也从来没能制止春日的疯狂行径。虽然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作法就像螳臂挡车般的空虚,但是至少希望她能理解我这种充满骑士道精神的热情。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也没有真的阻止过春日。半年前,我虽然想过就算倒剪春日的双臂,也应该要让她打消创设SOS团的念头,然而就结果论而言,在我还茫茫然的时候,春日就准备好了社团教室和团员,最后连我也一步一步误入陷阱,成了团员之一……这是现实的结果。
但是,如果我可以拿着棍棒从背后敲打这个女人的后脑杓,或者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加以制止,也许我就不会遇上朝比奈或长门和古泉等人了,或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认识他们。也就是说,或许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外星人或未来人等等令人难以相信的真实身份,跟他们只是以普通同学或学长姐或其他不相干的模式,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而已。
别问我哪一种方式比较好?因为我已经听过这三个团员的自我PR,而且也见识过长门可怕的力量,还有俨然成为另一个人的朝比奈,甚至目击眼珠变成红色的古泉。如果前往另一个多次元世界,或许会存在着一个从来就没有跟春日或其他三个人讲过话的我,所以有问题就去问那个「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断然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正是我目前所面临的处境。拍摄电影,嗯,好个草率的校庆活动。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奇怪的是春日的脑袋瓜,不过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春日突然就说要拍电影,事实上这家伙说些蠢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只是定期的例行工作而已,随便敷衍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没有阻止她拍摄电影。管她是导演还是什么,你喜欢就去做吧!你就随心所欲地操控你身边的人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心情好过一点,那么我也就压抑住内心不断的叹息,舍命陪君子了。因为和你两个人被封闭在来历不明的空间当中,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望着气势凌人的春日和瘫软的朝比奈,还有微笑的古泉,以及像面具一般没有表情的长门,心里这样思索着。
我并不知道后悔没有阻止春日的时刻马上就到来了。
我们又回到了森林公园广场。难道就不能稍微修正一下这种没有效率的计划吗?早知如此,那么在前往神社之前就该好好拍了嘛!最根本的问题在于剧本只存在于春日的脑袋当中。形诸文字果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文字情报真是太伟大了。
「我看还是放弃手枪好了。本来以为会射出很惊人的子弹的,没想到既没有熊熊的火焰,也没有声音,一点临场感都没有。我觉得一点效果都没有,模型果然是不行的。」
春日好像把山土模型玩具店当赞助者似地,一边说着一边用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画了两个大大的X字。大概是在定出朝比奈和长门站的位置吧。
「实玖瑠站在这里,有希站这里。」
「唔。」
从一大早就被耍得团团转的朝比奈,踩着彷彿已经将一天份的卡路里都消耗掉了似的踉跄脚步,完全没有抵抗余地以一袭充满情色味道的女服务生打扮上场,精神上的疲劳似乎已到了极限。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个洋娃娃,好像已经超越羞耻,退化到幼儿阶段一样。
至于长门,她本来就是个洋娃娃,默默地移动到被指定的位置,默默地站着。黑色的斗篷在由高处吹拂而下的山风中翻飞着。
春日用指尖转着从朝比奈手中抢过来的模型手枪说道:
「不要离开这个位置,我想拍摄你们互相瞪视的画面。古泉,准备好反光板。」
然后春日回到导演椅上,将枪口朝上奋力地扣着扳机。
「ACTION!」
她扯开喉咙大叫一声。
我赶紧拿好摄影机,不过朝比奈大概比我更慌张吧?ACTION?春日只交代要站好,没交代要人家做什么ACTION啊?
「……」
长门和朝比奈默不作声,互相看着对方的表情。
「那个……」
朝比奈先把视线移开。
「……」
长门定定地看着朝比奈。
「……」
朝比奈也沉默了。
就这样,在满山山风的吹拂当中互相凝视的画面就这样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春日生气了。
「这样怎么作战?」
因为她们两个人只是一味地站着。
把手枪换成扩音器的春日大步走向朝比奈,用力地敲打那一头她自己绑起来的,看起来轻柔无比的栗色头发。
「实玖瑠,你听好了。就算你再怎么可爱,也不能这样就松懈了。可爱的女孩子到处都是呀!如果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很快就会被其他年轻女孩子追过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朝比奈无辜地压着头,春日则语带开导似地说道:
「所以呀,实玖瑠。要从眼睛中发射出光束来呀!」
「啊?」
朝比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
「那只不同颜色的左眼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呀!我可不是吃饱了撑着让你的眼睛变成蓝色的哟!我的设定是那只眼睛潜藏着惊人的威力,也就是说那个惊人的威力就是光束。实玖瑠光束,发射出来!」
「出、出不来!」
「使出力道来!」
春日将朝比奈的头夹在腋下,用黄色的扩音器敲打着她的头。
发出哭叫声直喊痛的朝比奈真是太悲惨了。我将摄影机交给已经放下反光板,正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一幕的古泉,一把抓住春日的脖子。
「住手,你这个笨蛋!」
我从残暴的超级导演手中将娇小的女服务生给扯了开来。
「正常人的眼睛会射出光束吗,你是白痴啊,」
看看用两手抱着头的朝比奈吧!她正可怜兮兮地清泪纵横着,没错,要说能从她圆滚滚的眼睛中飙出来的,顶多就是珍珠般的泪水。
「哼。」
春日就着被我揪住衣领的样子把脸撇向一边哼着。
「这种事我还知道。」
我松开了手,春日则拿扩音器敲着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想告诉她要有足以射出光束一样的气势,因为她完全没有主角该有的霸气。你也真是个不懂得幽默的家伙。」
就因为你的幽默根本不是幽默,这才叫人伤脑筋。要是朝比奈真的有发射光束的机能的话怎么办?
……应该不会有吧?
我不安地将目光转向朝比奈,用眼神向她示意。朝比奈带着怪异的泪眼抬头看着我。那对圆滚滚的眼睛眨啊眨地,脖子还微微地歪着。看来我的眼神是没办法跟朝比奈相通的。正当我这样想时,古泉这时便大言不惭地走上前来对春日提出谏言。
「那种效果在拍完之后以CG处理应该就可以解决了吧?」
手上拿着卫生纸盒的古泉带着亲切无比的骗子笑容,将纸盒递给朝比奈。
「凉宫同学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吗?」
「是这么打算没错。」春日说。
真是怪了,我心里想着。
朝比奈用卫生纸擦干眼泪,擤过鼻子之后,以可疑的表情看着春日又看着我。
长门就像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黑子(注:在日本传统人偶戏中,身着黑衣、操纵人偶的工作人员)一样,默默地站在风中。太阳怎么还不快点下山?因为光线不足而无法继续摄影的时间真是漫长而难以等待啊。
「刚刚的NG,再重拍一次。」
春日说道,开始跟朝比奈商讨关键性的姿势。
「实玖瑠光束!你要一边大叫一边做出这个动作。」
「这、这样吗……?」
「不对。是这样!还有,右眼要闭起来。」
春日的构想大概是将左手放在左眼旁边做出V形手势,然后一眨眼就发射出光束。
「实玖瑠,你说说看。」
「……实实实、实玖瑠光束!」
「声音大一点!」
「实玖瑠光束!」
「不要害羞,大声!」
「唔……实玖瑠光……束!」
「用丹田发声!」
什么东东啊?
春日强迫红着脸拼命大叫的朝比奈做腹式发音。在广场上溜达的小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投过来的视线真叫人难以忍受。很想告诉他们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我们拍的本来就是电影,不折不扣就是杂耍团。其实光拍这种早就安排好的画面也不错吧,我是不知道春日式的快乐故事到底有多快乐,不过如果要用来推销朝比奈的话,其实已经太过了。
过了一会儿,朝比奈和长门回到战斗位置上,古泉拿着反光板摆出高举双手大呼万岁的姿势站在一边,春日则傲慢地躺在导演椅上,我是绕到长门背后,在距离她黑色的背影约两公尺左右的地方,隔着她的肩膀拍摄朝比奈,这也是春日所指示的拍摄角度。
之后发生了突发的变化。
「好,然后是光束!」
春日大喝一声,朝比奈便缺乏自信地摆出了那个姿势。
「实……实玖瑠光束!」
在摄影机镜头下出现的是带点自暴自弃的不自然声音,以及可爱地娇喊着的眨眼动作。
那一瞬间,我窥探着的摄影机观景窗突然变成一片漆黑。
「啊?」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怀疑是摄影机故障了。我将眼睛从手提摄影机移开,看着站在我眼前那一身不吉利的服装和尖顶帽。
长门在我眼前做出握拳状。原来盖住镜头,让整个视野变暗的元凶是长门的右手。
「啊?」春日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春日所画的X记号在我前方两公尺远的地方,长门刚刚确实是一直站在那里的。当春日大喊ACTION,而朝比奈娇喊出声时,手提摄影机还确实拍到了长门的黑色背影。为什么在那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长门就举起好像握住什么似的手站在我眼前制止我?这样的变化只能用空间扭曲来形容。
「咦?」春日也不解地说道。「有希,你是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
长门没有回答。只将像串珠似的眼睛朝向朝比奈。而朝比奈也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缓缓地眨着眼睛——。
长门的手再度以光速般的速度移动了,就好像捕捉空中飞舞的蚊子般往半空中一抓。原本应该拿在她手上的星星天线棒跑哪儿去了?
嗯?刚刚好像有什么细微的奇怪声音,仿彿是点了火的火柴掉到水沟去的声音。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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